這陣子只要五點上課前沒別的什麼重要事，我都會親自去一趟學校後門，等著阿晃練完籃球，再陪他一起走回來。

「妳不用專程去押他他還是得來啊。」上他課的老師不解問著。

「我不是押，是陪。我告訴他他若晚到就是害我晚到，等不到老師的課堂是很嚴重的。」自從上回看到我站在後門跟阿晃揮手後，那些原本會在半路攔下他說話或拉他去東遊西晃的大孩子慢慢的有所顧忌而少見了，阿晃起先還會面露不耐斜眼瞟著我嫌我多事，但後來見我只是一路陪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學校瑣事閒聊回去，慢慢的，他偶爾也會心平氣和應我幾句。之中也虧得某個小女生的潤滑，他那看到我就猛低頭的小女朋友偶爾也會嬌嗔著告起阿晃的狀，這小子居然還會面露害羞。

就像今天天色將暗前下起細雨，我又使著壞習慣的披了風衣沒打傘就往校門方向碎步疾奔，只見阿晃把身上的外套讓小女朋友披在頭頂遮雨，自己兩手插了口袋腦袋一甩就說：

「老師，我要＂帶＂她去７１１買完東西再回去。」

他用的這個＂帶＂字把我搞到笑了出聲，好霸氣的用字呀。「那也＂帶＂我去，我想買鮮奶。」

「阿晃很體貼對不對？妳看他都把衣服給妳披自己淋雨。」小女生聽我這麼說，害羞的看看我再望望阿晃。

「老師！妳不懂啦，女人厚，就是要用來疼的嘛！」撥弄起他那撮金黃色瀏海，一副老氣橫秋又油條，我翻完白眼邊搖頭邊不以為然的豎起大姆指送他一個讚。

「不過你媽媽也是女人，有機會，也疼疼她好嗎。」

我之前在阿晃面前對他媽媽說，不是為了硬要留他而留他，而是我們這一群老師都不想用沿街這一排補習班曾經採取的最省事方法來對待阿晃，但是，不代表老師們準備對他妥協或放水，該遵守該配合的還是要孩子學習約束自己，頂多就是細部執行有討論及彈性空間。像是他每回一到班可能還存著練球後的餘慍，身心沒辦法立即冷卻來進入課程，我與授課老師協調，容許他在位子上鬆緩自己，但老師會將落後的部份記錄予我，逢週六我會專程約他來個別加強補齊（我特別告訴阿晃，如果他喜歡一對一的教學，我將非常樂意為他空出一上午的時間）；他時不時因氣盛而爆發的衝突，我特允他在感覺自己控制不住脾氣時可以立刻到我辦公室座位，抽屜裡有書有吃食有有個小抱枕供他學習釋放及轉移怒氣，然後請他試著在稍加平靜之後寫下衝突原因的字條等我處理。每天，我會將傳來我處有關於阿晃狀況的大小好壞部份一一書寫於聯絡簿，拜託阿晃媽媽不要再輕描淡寫的簽個名就算數，字多字少都好，一定要在其後也回應幾句關於她能配合或嫌無力的心情敘述（我知道阿晃會看我和他媽媽對了哪些話，聰明的孩子如果心思也細軟，久了自然能把週遭的人對他的期待關心解讀進自己的心裡。），老實說，我在決定要想方設法留這學生之前，去問了往年與他同班的同學他的學習成績和師生互動，又旁敲側擊的知道了一些阿晃的家庭情況，心裡有股自信與慶幸，這孩子離真正的叛逆還遠得哩，就是心裡有一個日漸形成的坑洞，填料可以是疏離與憤懣，當然也可以是關懷與理解。回想彼時那個更加邊緣更加質疑的我，都能在更難解的家庭漩渦與環境引誘中自行攀緣而出，那麼多雙手都已經向著阿晃伸出去了，我只能靜心期待假以時日坑洞會有逐漸填合的可能了。

青春的叛逆是一種使成長的生命滋味變得深刻的養份，希望阿晃與阿晃的媽，有一天能欣然同意我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