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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倒數/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轉貼:目送 by 龍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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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轉貼:離家不遠,就是幸福
作者: SC&ORZ-SIMON 日期: 2010.12.03  天氣:  心情:
             轉貼:離家不遠,就是幸福

            離家不遠,就是幸福
>> >>> (年度票選最佳散文)
>> >>>
>> >>> 透天三層洋房,座落在稻田旁,起風時,偶爾飄來豬屎堆
>> >>> 肥異味。這是一個老舊翻新社區,八十三年夏推出,姊姊
>> >>> 轉述建商說法:「前面要開一條八米路,直通鎮上心臟地
>> >>> 帶;六輕在麥寮建廠,這裡必然大有發展。」
>> >>>
>> >>> 猛翻數倍後,房價是撐平、緩步下滑,我不太相信會有大
>> >>> 好榮景。哥和姐決定比鄰各買一戶,爸爸說:「問問韻芳
>> >>> ,或許她也想在西螺買厝,人親土親。」
>> >>>
>> >>> 擁有一小方土地,是在台北難以達成的夢想,親友中不乏
>> >>> 按月租地、翻土、施肥、種作,扮演都市農夫。對我而言
>> >>> :鋤犁是扛不動的浪漫,並不奢想嘗試。深層的想望是:
>> >>> 九年後退休,住在舊厝附近,手足間各有獨立空間,卻是
>> >>> 走幾步路或騎上鐵馬,就可以找爸媽談天說地、泡茶賞蘭
>> >>> 。
>> >>>
>> >>> 那年,父親剛過七十,我相信他會像阿嬤一樣高壽九五,
>> >>> 我還有福氣承歡膝前十五年。兒時不曾分離的歡聚,正是
>> >>> 短短十五載。
>> >>>
>> >>> 爸爸曾經笑言:「算命先說我一生有財無庫,所以,當了
>> >>> 二十幾年律師,仍是兩袖清風。」我坐在樹蔭清涼、繁花
>> >>> 處處的大庭園裡,回想在這裡灌蟋蟀,卻灌出一條草蛇;
>> >>> 空心菜摘了又長,如同變魔術一般神奇。
>> >>>
>> >>> 也憶起七歲那年,調皮的我惹煩忙著汲水的阿嬤,她掄起
>> >>> 竹掃把掃我一頓。夜裡,才想起是我的生日,煮出兩個蛋
>> >>> ,一個歸我獨享,一個由哥姐分食。阿嬤摸摸我猶留笞痕
>> >>> 的手臂:「死查某鬼仔!真是大人吃肉,囝仔吃打。」
>> >>>
>> >>> 艱困歲月裡,厝內經濟是捉襟見肘,厝外卻是天寬地闊,
>> >>> 任我遨遊。濁水溪堤岸,是一家人最常去的優美勝地-採
>> >>> 西瓜、堆沙堡,或是揀回泛綠溪石,當成曠世稀寶典藏。
>> >>>
>> >>> 也有些活動,不能讓爸媽參與:到漫畫店租回「四郎真平」
>> >>> ,藏在肚腹裡偷渡;花兩毛錢買枝仔冰,在圍牆外你一口
>> >>> 、我一嘴舔個精光,夜裡吵架,捏得彼此腿上青一塊、紫
>> >>> 一塊,天亮,媽喚姊姊打油,她瞪我一眼「走啦!」兩人
>> >>> 一同出門,各走左右側溝沿,打了油,再各循原路返回。
>> >>>
>> >>> 哥在初一離家,從此,我們就不曾再吵過嘴。在電話是奢
>> >>> 侈品、交通又不方便的時代,台中、西螺遠如天涯。最近
>> >>> ,哥曾聊起當時心境:「新生訓練只有半天,結束後,我
>> >>> 走兩公里到車站,看著公路局的車子,心想:搭上車就可
>> >>> 以回家;又想:明天還要上課,回去又得馬上出門,繞來
>> >>> 繞去,不知該怎麼辦?
>> >>>
>> >>> 最後,又走兩公里回學校。想像一個理和尚頭的小男孩,
>> >>> 在車站來回徘徊,我不禁心酸。
>> >>>
>> >>> 幸運的我,晚三年才割斷臍帶。高一負笈他鄉,此後,台
>> >>> 中、台北、華盛頓、紐約州,家,越來越遠。我如候鳥,
>> >>> 逐月、逐季、逐年歸返。每一回,爸媽都問相同話語:「
>> >>> 什麼時候擱轉來?」轉來,成了最殷切的叮嚀。
>> >>>
>> >>> 擠在座椅縫隙中,雙腳懸空,直到全身麻木,為的是趕上
>> >>> 中秋夜,看阿嬤一面殺柚子,一面唸著:「月娘光光,目
>> >>> 睛金金。」
>> >>>
>> >>> 風雪中的紐約州,華航在「世界日報」刊登巨幅廣告:「
>> >>> 別人吃火雞,我們回家吃湯圓。」艷紅圓仔閃著溫潤光澤
>> >>> ,我彷彿回到昏黃燈光下,有時比賽誰搓得最圓,有時刻
>> >>> 意搓得大小不一,再參差排列,湯頭清時,大家都不愛吃
>> >>> ,總是得再三回鍋,煮至黏稠帶點焦香,才是人間美味。
>> >>>
>> >>> 我癡望藍天:搭上飛機,就可以回家。出嫁十幾年,僅有
>> >>> 一次回家過年,車抵家門,爸早就站在陽台上張望,轉身
>> >>> 對屋內大聲呼喊:「韻芳回來囉!」洋溢而出的喜悅,暖
>> >>> 著我的心頭。只是,對女人而言,家永遠是兩處模糊地帶
>> >>> ,回家,永遠是難有著落的夢想。
>> >>>
>> >>> 夜半驚醒,湧上的常是來不及奔喪的恐懼。阿嬤高齡九十
>> >>> 三,臨終前,她已退化至認不得我;媽媽因糖尿病失明,
>> >>> 每天打胰島素,吞二十幾顆藥,我害怕夜裡的電話,我深
>> >>> 知:至親,隨時可能離去。每週打一通電話,三天寫一封
>> >>> 信,儘揀神奇事物談笑;接獲爸的來信,卻忍不住淚如泉
>> >>> 湧,終至放聲痛哭。
>> >>>
>> >>> 阿嬤過世,是在我回國以後,中午接獲電話,爸爸的口氣
>> >>> 十分平靜:「阿嬤走了,我餵她喝過牛奶,扶她躺下,再
>> >>> 回頭,她已經走了。」車子奔馳在高速公路,我的心不慌
>> >>> 不亂,反倒有些暖意。想像中拖著女兒、萬里奔喪的畫面
>> >>> 不曾出現,我恍然明白:台北離家不遠。離家不遠,就是
>> >>> 幸福。
>> >>>
>> >>> 爸爸的離去,卻是讓我措手不及。新居由一片菜圃轉成樓
>> >>> 房錯落,不過一年半。姊姊長住,我維持每個月回去一趟
>> >>> 。回家的日子,多半是做幾樣自認神奇的菜,堆到爸媽碗
>> >>> 裡;買幾件體面的衣服,讓他們掛在衣櫥。
>> >>>
>> >>> 爸爸問我:「你猜猜看,我晚年的願望是什麼?」我屢猜
>> >>> 不中,答案是:「讓自己圍棋段數更高。」我疏忽了,每
>> >>> 天都有老友來陪爸爸下棋:我的小學老師、崙背老醫生、
>> >>> 民眾服務站主任、還有十來歲的孩童,在這塊土地自在過
>> >>> 活,就是爸爸最大的快樂。
>> >>>
>> >>> 難怪我們想陪他出國觀光,爸一笑:「我在電視上都看過
>> >>> ,不必長途跋涉。」多邀幾次,他乾脆表明:「離開家,
>> >>> 我就睡不著。」爸爸出門的興致越來越低,甚至連請他到
>> >>> 嘉義吃早餐,他都說:「改天吧!出一趟門,就覺得累。
>> >>> 」我聽不出警訊,仍傻傻妄想:有一天,他會答應我一起
>> >>> 到夏威夷曬太陽、喝咖啡。
>> >>>
>> >>> 直到爸爸騎腳踏車出門,頭暈得幾乎軟倒在門口,我們才
>> >>> 發現:他的胃悶、腹痛不是慢性胃炎或潰瘍,癌細胞早已
>> >>> 在他的大腸肆虐多年。姊姊輪白天,哥嫂輪夜晚,爸爸住
>> >>> 進省立醫院四天,哥才通知我:「爸爸要開刀,惡性的成
>> >>> 分很高,爸說:『台北遠』,你等週六再回來。」
>> >>>
>> >>> 台北遠嗎?考上大學時,爸爸託他的棋友開小貨車,花一
>> >>> 天親自陪我註冊;出國時,他送到機場,我入登機門後,
>> >>> 他指著飛機告訴姊:「我們來看看,能再看到韻芳嗎?」
>> >>>
>> >>> 結婚當天,他清晨五點出門,陪我北上,喜宴後,又趕在
>> >>> 深夜返家。台北一點兒也不遠。是塵俗瑣事讓遊子的心靈
>> >>> 逐漸走遠,忘記去傾聽「不要牽掛我」背後的聲音。
>> >>>
>> >>> 「不要牽掛我,我很快會健康回來。」住院第一晚,爸爸
>> >>> 提著點滴瓶,電話裡向媽許下承諾,決定轉診到林口長庚
>> >>> ,爸堅持要再回家住一夜。
>> >>>
>> >>> 晚餐,全家圍坐,每個月都有團圓相聚,今夜,格外珍惜
>> >>> 。爸爸第一件事是為媽挾菜。「我好幾天沒有為妳做事了
>> >>> 。」媽媽失明二十年,爸爸每天帶她散步、為她添飯、布
>> >>> 菜、倒洗澡水,爸爸捨不得離家,最大原因就是媽媽的眼
>> >>> 睛。
>> >>>
>> >>> 離家前,爸爸戀戀環視自己一花一草耕耘的庭園,道出心
>> >>> 願:「四個月後,我會完全康復,就可以再整理這片花園
>> >>> 。」車上,爸爸說:「我這一生沒有遺憾,也沒有罣礙。
>> >>> 如果問我: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麼?我要說:是和妳媽媽
>> >>> 一起建立這個家。」我緊握爸爸的手,心想:這座堡壘該
>> >>> 換我們來撐持。
>> >>>
>> >>> 手術順利,爸爸在一星期後出院。一個半月後,發現癌細
>> >>> 胞蔓延至肝,爸爸重回長庚,這次離家,足足三十五天。
>> >>> 三組人馬輪流照護,日間,陪爸爸看窗前鳥雀啁啾:夜裡
>> >>> ,陪爸爸看窗外燈火點點,從小至大,這是首次須臾不離
>> >>> 。共同話題不多,仔細想來,爸一向不是多話的人。
>> >>>
>> >>> 他不曾天寒叫我們添衣、肚餓叫我們加食,也不曾對我們
>> >>> 嘮叨他的期望。只是,在我為大學聯考失利而放聲痛哭時
>> >>> ,他會拍拍我:「傻孩子!妳一生的幸福,又不是只決定
>> >>> 在這次考試。」
>> >>>
>> >>> 我回家坐月子時,天天吃麻油雞腰仔,他會瞞著阿嬤,偷
>> >>> 偷削一個水梨給我;我返鄉任教的四年,他疼惜我中午騎
>> >>> 車往返辛苦,總是用摩托車接送我。
>> >>>
>> >>> 我為他梳頭,笑著說:「我記得以前為你拔白髮,一根一
>> >>> 毛錢。」姊姊接口:「聞一次腳丫,說好香,也有一毛錢
>> >>> 。」
>> >>>
>> >>> 爸爸摸摸他稀疏泛黃的髮梢,早年,他烏黑茂密的濃髮人
>> >>> 人稱羨,他也試過幾種染髮劑,想留住意氣風發的青春。
>> >>> 此刻,他卻神情黯然望著鏡中自己。
>> >>>
>> >>> 「這些已不再重要。」什麼才是重要的?夢囈之中,爸爸
>> >>> 回到他獲頒孝行獎的會場,這是他心中認定最大的榮耀嗎?
>> >>>
>> >>> 我埋首寫故鄉廟埕的劇本大綱,他眼中閃著光芒:「回家
>> >>> 以後,我為妳找更多資料。」我想:爸爸要的很簡單:活
>> >>> 著回家。和未知拔河,活著,卻十足艱難,爸爸由每日來
>> >>> 回走動,誓言保持出院後的體力;撤退至走兩步就喘息不
>> >>> 已:再至廁所後,力拉才能起身。
>> >>>
>> >>> 我試著探詢他最後的心願:「爸,你說阿嬤八十歲就備好
>> >>> 壽衣,如果萬一,穿律師服好不好?」爸笑一笑:「律師
>> >>> 服?很好啊!我為媽祖奉獻十三年,如果媽祖允許我選擇
>> >>> ,我不想去西方極樂世界,我覺得那裡比較寂寞,我想回
>> >>> 到鄉里,做個小小土地公,還是可以照看妳們。」
>> >>>
>> >>> 爸爸眼中霧氣深沈,在選擇回小鎮當律師時,他早已看淡
>> >>> 物質名利;在為生命奮力掙扎時,他最不捨得還是家。高
>> >>> 燒過後,他正式把心願託付給我。「我不要在醫院,走,
>> >>> 我要回家。」我許下承諾:「我知道。」
>> >>>
>> >>> 賀伯颱風前夕,爸爸在醫師允諾下,意識清楚返家。風雨
>> >>> 之中,他時時望著窗外:這處他用一生守護的家園。四天
>> >>> 後, 他在自己的床上過世,姿勢就像睡著一樣安詳。陷
>> >>> 入昏迷前,他叮嚀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下禮拜再回來。」
>> >>>
>> >>> 今年清明,我和哥姊一起上墳。在新厝整理香燭蔬果,備
>> >>> 幾道爸爸生前愛吃的食物。女兒問我:「媽,我們為什麼
>> >>> 要在西螺買房子?」我望向堆著雜物的客廳,尋覓當年想
>> >>> 法:「我曾經有一個夢,想在退休以後,回來和阿公一起
>> >>> 住。」舊夢已遠颺,淚,瞬間湧上。
>> >>>
>> >>> 我攬一攬女兒:「走吧!我們去看阿公。」墳頭的草郁郁
>> >>> 青青,墓碑上的爸爸穿著律師服,淡淡笑著。
>> >>>
>> >>> 我們憶起:百日後,各自夢見爸爸,他或是壯年,或是老
>> >>> 年,都是笑容依舊,此後,爸爸就不曾再入我們夢中。
>> >>>
>> >>> 失去父親三年,生命,難免顛簸難行,但是,我們彼此用
>> >>> 心扶持,很快走出風雨,重見陽光。墳前,我們輪流撐傘
>> >>> ,媽媽交代:要撐起傘,爸爸才能安心享用。我望著爸盛
>> >>> 年英挺的面容,低聲說:爸,吃飯了。」白花花陽光下,
>> >>> 不見爸爸身影。不過,我相信:爸爸一定離家不遠,因為
>> >>> ,不管身在何處,我們一直都離家不遠。
>> >>>
>> >>>
>> >>> 在報上看到這篇文章,我看得無法自已。利用深夜,坐在
>> >>> 電腦前,一句一句看,一字一字打,縱然不再是初次閱讀
>> >>> ,淚水,仍一次一次順著臉頰滑落,是某種情愫牽動著吧
>> >>> ,我想。 故事很長, 謝謝你很有耐心的看到最後,即使
>> >>> 明知很長,我還是只想將故事打完;即使明知故事很長,
>> >>> 你還是堅持著把它讀完朋友,此刻,我只想說:謝謝你!
>> >>>
>> >>> 家人是最珍貴的寶物,愛情也許會變淡,友情也許會消失
>> >>> ,而家人永遠在你最需要時,在你身後靜靜的守候。
>> >>>
>> >>> 所以請你--可以的話,
     對你的家人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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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戶回應
 
時間:2010-12-04 04:57
她, 57歲,嘉義縣,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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