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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瘋娘 ‥ 
作者: ◦♥Qian♥...☻ 日期: 2008.08.08  天氣:  心情:
──23年前(1982年),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我們村,蓬頭垢面,見人
就傻笑,且毫不避諱地當眾小便。因此,村裡的媳婦們常對著那女子吐口
水,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
著在村裡轉悠。
 
 那時,我父親已有35歲。他曾在石料場子乾活被機器絞斷了左手,又因
家窮,一直沒娶媳婦。奶奶見那女子還有幾份姿色,就動了心思,決定收
下她給我父親做媳婦,等她給我家“續上香火”后,再把她攆走。父親雖
老大不情願,但看著家裡這番光景,咬咬牙還是答應了。結果,父親一分
未花,就當了新郎。

  娘生下我的時候,奶奶抱著我,癟著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這
瘋婆娘,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只是,我一生下來,奶奶就把我抱
走了,而且從不讓娘靠近。

  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給,給
我。。。。。”奶奶沒理她。我那麼小,像個肉嘟嘟,萬一娘失手把我掉
在地上怎麼辦?畢竟,娘是個瘋子。每當娘有抱我的請求時,奶奶總瞪起
眼睛訓她:“你別想抱孩子,我不會給你的。要是我發現你偷抱了他,我
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奶奶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兒
含糊的意思。娘聽懂了,滿臉的惶恐,每次只是遠遠地看著我。盡管娘的
奶脹得厲害,可我沒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
奶奶說娘的奶水裡有“神經病”,要是傳染給我就麻煩了。

  那時,我家依然在貧困的泥潭裡紮。特別是添了娘和我后,家裡常常
揭不開鍋。奶奶決定把娘攆走,因為娘不但在家吃“閑飯”,時不時還惹
是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娘添了一大碗,說:“媳婦兒,這個家
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兒的人家過日子,
以后也不准來了,啊?”娘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裡,聽了奶奶下的“逐客
令:。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嘴裡凝滯了。娘望著奶奶懷中的我,口
齒不清地哀叫:“ 不,不要。。。。。”奶奶猛地沉下臉,拿出威嚴的家
長作風厲聲吼到:“你這個瘋婆娘,嗥什麼嗥,嗥下去沒你的好果子吃。
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了你兩年了,你還要怎麼樣?吃完飯就
走,聽到沒有?”說完奶奶從門后拿出一柄鋤,像余太君的龍頭杖似的往
地上重重一磕,“咚”地發出一聲響。娘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著婆婆,
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面前的飯碗,有淚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飯上。


  在奶奶逼視下,娘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動,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
給另一只空碗,然后可憐巴巴地看著奶奶。

  奶奶呆了,原來,娘是向奶奶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飯,只求別趕她
走。奶奶心倣佛被人狠狠揪了幾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度也是裝
出來的。奶奶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板起了臉說:
“快吃快吃,吃了快走
。在我家你會餓死的。”娘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朗朗蹌蹌地
出了門,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奶奶硬著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
回頭。天底下富裕人家多著呢!”娘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裡,
原來,娘想抱抱我。

  奶奶憂鬱了一下,還是將襁褓中的我遞給了娘。娘第一次將我摟在懷
裡,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面。奶奶卻如臨大敵,兩手在我身下接著,
生怕娘的瘋勁一上來,將我像扔垃圾一樣丟掉。娘抱我的時間不足著分
鐘,奶奶便迫不及待
地將我奪了過去,然后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當我懵懵懂懂地曉事時,我才發現,除了我,別的小伙伴都有娘。我
找父親要,找奶奶要,他們說,你娘死了。可小伙伴卻告訴我:“你娘是
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還我娘,還罵她是“狼
外婆”,甚至將她
端給我的飯菜潑了一地。那時我還沒有“瘋”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
她,她長什麼樣?還活著嗎?沒想到,在我六歲那年,離家5年的娘居然回
來了。



那天,幾個小伙伴飛也似地跑來報信:“小樹,快去看,你娘回來了,你
的瘋娘回來了。”我喜得屁顛屁顛的,撒腿就往外跑,父親奶奶隨著我也
追了出來。這是我有記憶后第一次看到娘。她還是破衣爛衫,頭發上還有
些枯黃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那個草堆裡過的夜。娘不敢進家門,卻面對
著我家,坐在村前稻場的石礅上,手裡還拿著個髒兮兮的氣球。當我和一
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時,她急切地從我們中間搜尋她的兒子。娘終于盯住
我,死死地盯住我,裂著嘴叫我:“小樹。。。。。。。球。。。。。。
球”她站起來,不停地揚著手中的氣球,討好地往我懷裡塞。我卻一個勁
兒地往后退。我大失所望,沒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
一個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說:“小樹,你現在知道瘋子是什麼樣了吧?就是
你娘這樣的。”

  我氣憤地對小伙伴說:“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瘋子,你娘才是這個樣
子。”我扭頭就跑了。這個瘋娘我不要了。奶奶和父親卻把娘領進了門。
當年,奶奶攆走娘后,她的良心受到了拷問,隨著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
也硬不起來,所以
主動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樂意,因為娘丟了我的面子。

  我從沒給娘好臉色看,從沒跟她主動說過話,更沒有喊她一聲
“娘” ,我們之間的交流是以我“吼”為主,娘是絕不敢頂嘴的。

  家裡不能白著著娘,奶奶決定訓練娘做些雜活。下地勞動時,奶奶就
帶著娘出去“觀摩”,說不聽話就要挨打。

  過了些日子,奶奶以為娘已被自己訓練得差不多了,就叫娘單獨出去
割豬草。沒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時就割了兩筐“豬草”。奶奶一看,又急
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裡正生漿拔穗的谷。奶奶氣急敗壞的罵她“瘋婆娘
谷草不分。。。
。。。”



奶奶正想著如何善后時,稻田的主人找來了,竟說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
奶火冒著丈,當著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說:“打死你
這個瘋婆娘,你給老娘滾遠些。。。。。”

  娘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著奶奶的棒槌,口裡不停地
發出“別、別。。。。”的哀號。最后,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
我們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嚴點就是。。。。”這場風波平息后,娘歪在
地上抽泣著。我鄙
夷地對她說:“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個豬。”話音剛落,我的后腦
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著眼罵我:“小兔崽子,你怎麼說話
的?再這麼著,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沒有這樣的傻瘋
娘!”

  “阿,你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舉起巴掌,這
時只見娘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橫在我和奶奶中間,娘指著自己的頭,
“打我、打我”地叫著。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別打我。奶奶舉在半空中的手頹然垂下,
嘴裡喃喃地說道:“這個瘋婆娘,心裡也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啊!”我上
學不久,父親被鄰村一位著魚專業戶請去守魚池,每月能賺50元。娘仍然
在奶奶帶領下出門
乾活,主要是打豬草,她沒再惹什麼大的亂子。

  記得我讀小學著年級餓一個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讓娘給我
送雨傘。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幾跤,渾身像個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戶
旁望著我傻笑,口裡還叫:“樹。。。傘。。。”一些同學嘻嘻地笑,我
如坐針氈,對娘恨
得牙癢癢,恨她不識相,恨她給我丟人,更恨帶頭起哄的范嘉喜。當他還
在誇張地模倣時,我抓起面前的文具合,猛地向他砸過去,卻被范嘉喜躲
過了,他沖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我倆撕打起來。我個子小,根本不是他
的對手,被他輕易壓在地上。這時,只聽教室外傳來“嗷”的一聲長嘯,
娘像個大狹似地飛跑進來,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說瘋子力氣
大,真是不假。娘雙手將欺負我的范嘉喜舉向半空,他嚇得哭爹喊娘,一
雙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亂踢蹬。娘毫不理會,居然將他丟到了學校門口的
水塘裡,然后一臉漠然地走開了。

  娘為我闖了大禍,她卻像沒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復了一副怯怯
的神態,討好地看著我。我明白這就是母愛,即使神志不清,母愛也是清
醒的,因為她的兒子遭到了別人的欺負。當時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聲:
“娘!”這是我會說話
以來第一次喊她。



娘渾身一震,久久地看著我,然后像個孩子似的羞紅了臉,咧了咧嘴,傻
傻地笑了。那天,我們母子倆第一次共撐一把傘回家。我把這事跟奶奶說
了,奶奶嚇得跌倒在椅子上,連忙請人去把爸爸叫了回來。爸爸剛進屋,
一群拿著刀棒的壯年男人闖進我家,不分青紅著白,先將鍋碗瓢盆砸了個
稀巴爛,家裡像發生了九級地震。這都是范嘉喜家請來的人,范父惡狠狠
地指著爸爸的鼻子說:“我兒子嚇出了神經病,現在衛生院躺著。你家要
不拿出1000塊錢的醫藥費,我他媽一把火燒了你家的房子。”

  1000塊?爸爸每月才50塊錢啊!看著殺氣騰騰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
慢慢燒紅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著娘,一手飛快地解下腰間的皮帶,
劈頭蓋臉地向娘打去。一下又一下,娘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
進死胡同的獵物
,無助地跳著、躲著,她發出的淒厲聲以及皮帶抽在她身上發出的那種清
脆的聲響,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最后還是派出所所長趕來制止了爸爸施暴
的手。派出所的調解結果是,雙方互有損失,兩不虧欠。誰在鬧就抓誰!
一幫人走后,爸看看滿屋狼籍的鍋碗碎片,又看看傷痕累累的娘,他突然
將娘摟在懷裡痛哭起來,說:“瘋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
這事下不了地,咱們沒錢賠人家啊。這都是家窮惹的禍!”爸又看著我
說:“樹兒,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大學。要不,咱們就這樣被人欺負一輩
子啊!”我懂事地點點頭。

  2000年夏,我以優異成績考上了高中。積勞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
裡的日子更難了。恩施洲的民政局將我家列為特困家庭,每月補助40元
錢,我所在的高中也適當減免了我的學雜費,我這才得以繼續讀下去。

  由于是住讀,學習又抓得緊,我很少回家。父親依舊在為50元打工,
為我送菜的擔子就責無旁貸地落在娘身上。每次總是隔壁的嬸嬸幫忙為我
抄好咸菜,然后交給娘送來。20裡的羊腸山路虧娘牢牢地記了下來,風雨
無阻。也真是奇
跡,凡是為兒子做的事,娘一點兒也不瘋。除了母愛,我無法解釋這種現
象在醫學上應該怎麼破譯。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個星期天,娘來了,不但 為我送來了菜,還
帶來了十幾個野鮮桃。我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笑著問她:“ 挺甜的,哪
來的?”娘說:“我。。。。我摘的。。。。”沒想到娘還會摘野桃,我
由衷地表揚她:“娘,您真是越來越能幹了。”娘嘿嘿地笑了。

  娘臨走前,我照列叮囑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應著。送走娘,我又紮
進了高考前最后的復習中。第二天,我正在上課,嬸嬸匆匆地趕來學校,
讓老師將我喊出教室。嬸嬸問我娘送菜來沒有,我說送了,她昨天就回去
了。嬸嬸說:“沒
有,她到現在還沒回家。”



我心一緊,娘該不會走錯道吧?可這條路她走了著年,照理不會錯啊。嬸
嬸問:“你娘沒說什麼?”我說沒有,她給我帶了十幾個野鮮桃哩。嬸嬸
兩手一拍:“壞了壞了,可能就壞在這野鮮桃上。”



嬸嬸要我請了假,我們沿著山路往回找,回家的路上確有幾棵野桃樹,桃
樹上稀稀拉拉地掛著幾個桃子,因為長在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來。我們同
時發現一棵桃樹有枝丫折斷的痕跡,樹下是百丈深淵。嬸嬸看了看我說,
“我們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我說,“嬸嬸你別嚇我。。。。”嬸嬸不
由分說,拉著我就往山谷裡走。。。。。

  娘靜靜地躺在谷底,周邊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
個,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我悲痛得五髒俱裂,緊緊地抱住
娘,說:“娘啊,我的苦命娘啊,兒悔不該說這桃子甜啊,是兒子要了你
的命。。。。。。娘
啊,您活著沒享一天福啊。。。。”我將頭貼在娘冰涼的臉上,哭得漫山
遍野的石頭都陪著我落淚。。。。。。

  2003年8月7日,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湖北大學著金字的錄取通知書
穿過娘所走過的路,穿過那幾株野桃樹,穿過村前的稻場,逕直“ 飛”進
了我的家門。我把這份遲到的書信插在娘冷寂的墳頭:“娘,兒出息了,
您聽到了嗎?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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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8-08-08 22:16
他, 42歲,宜蘭縣,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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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8-08-08 18:56
他, 41歲,高雄市,建築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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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覆說[2008-08-08 21:51]:

ㄦ子~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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