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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契約】第六章(上)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829夜晚陽明公園天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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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血之契約】第六章(下)
作者: 墨靜 日期: 2016.08.12  天氣:  心情:
血之契約(夢圖遊戲)懸幻
第一集 故事的開端 第六章 月圓前之夜(下)

寧靜夜晚,即將完滿的月看起來特別明亮,月光下的樹林裡,甚至可以清晰看見樹葉與樹葉間的鋸齒輪闊。
 
拉特斯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踮足輕輕躍上了鋪石大道,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斯塔薇恩跟在他的身後。
 
這裡是西西里島上最大的都市,也是拉特斯目前居處的所在。原本,這名黃昏族植物學教授只打算悄悄回來遷走私人物品、為離開土生土長的此地作準備,一則驅魔家族傳來的口信卻讓這趟行動成了大事。
 
「掃蕩行動開始,警告朋友深夜別在外頭遊蕩。」口信是季蒼靈託孫女季嚴節轉達的,我並不意外。這位年事已高的首席道家長之所以公然包庇我們,應該是由於他老人家見多識廣、宅心仁厚又慧眼獨具。
 
儘管嚴節轉述時看起來滿腹疑問,卻也沒多問什麼。她信任爺爺,所以也努力相信我的選擇,而我對此心懷感激。
 
只是,護員歸護員,我不明白為什麼毫無能力的自己也得參與其中,而不是和海芭夏一同留在堡內駐守。
 
起先我以為是古堡發生什麼意外不能回去,才使得他們幾乎全面動員,但薩根卻只是望著我,問我喜不喜歡大家。
 
「當然喜歡。」我對他的提問完全摸不著頭緒。
 
「那就是我們不該拋下妳的原因,炎婷。」他鄭重其事地聲明,「對目前的妳而言,待在島上──即便把妳鎖在房間內加上諸多禁制,也無法守護妳的安全。妳必須處於我們的視野範圍,並且要讓至少兩人待在妳的視線範圍內,明白了嗎?」
 
「明白。」
 
然而出發前的序曲卻令我心中的惶恐更添不安。
 
當時是宿舍門禁開始不久,我偷偷溜出舍房後和一夥人在外面會合,薩根及時制止了正想開啟通道的埃薩克;我明白他是為我好,知道我抵受不了交界隧道的折騰。
 
但緊接著卻見那身著黑袍的西爾法,一面詭笑一面拿出泛著紫光的十字架,我腦中立刻閃現漆黑深淵中那些像盒子般重疊、無盡延伸的空間,那堆滿了竹籠的黑暗牢房及靜立其間的惡魔身影……我一定是慘白了臉,才會讓薩根搶在西爾法的通道成形之前,就自己先召喚了開啟通道用的機具往身旁的陰影交接處劃了道口子,避難似地將我整個人拖了進去。
 
顯然薩根並不認為我走深淵通道會比交界隧道安全到哪裡去。
 
『妳在那個空間裡看到了什麼,我不會勉強妳說。』薩根對我說這句話時,我根本看不見他的身影,在一片碎光漩渦當中,無形的他拉著我穩步前行。『但我知道無論發生過什麼,都最好別讓妳再經歷一次了。』
 
他寧願承受一次次割裂、以獻祭自己作為代價替我開道,也不願見我遇到任何危險。
 
這些日子以來,每當我不得不在學城和古堡間往返一次,就得目睹血腥的開道獻祭一次。薩根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自從他注意到我即便渾身脫力也會逼迫自己去看他受的傷,他開始會在抵達地點的同時旋身,輕描淡寫地將手隱沒到背後。
 
「害怕就不要看了吧。」
 
而我只是利用與生俱來的弱點,提醒自己牢牢記住他所作出的犧牲。只有知道是不夠的,遠遠不夠,而再沒有什麼比恐血恐傷症對我造成的腳底發軟、渾身無力虛脫感更能烙在心上了。
 
亮銀色得近乎透明、狀似護臂的金屬機械緊緊扣住他的右臂,裡側的九片鋒刃深深扎進他的血肉當中,從手腕處一直切到手肘。當我踏進月色下的公園裡,面對他癒合結痂的右臂和刷白的臉孔,內心頓時湧起自責的怒吼。
 
現在的我不過是個任性廢用的累贅。
 
我痛恨自己的弱小。
 
緊咬著自己的牙齒,一絲涼鹹蘸上舌尖,我著魔般地吮吸著。
 
每當我感到精神方面的壓力,就會出現異常嗜食的行為,自己的血也包括在內。
 
除了我們兩個,所有人都走西爾法的深淵通道,因為只有他開的道毋須過人眼力、也不必借助任何人的引導,依循心念就能前往。
 
埃薩克的隧道雖然和西爾法一樣都是借助某空間過道,但那種亞空間裡存在太多危機、已確知的範圍又很有限,有些地方就連埃薩克都不敢走得太深。
 
根據他的說法,只一個小小閃失就能讓人深陷其中,就此找不回來時路。
 
「別灰心了,那通道本來就不是人能走的。」克戮克自後方揉了揉我的後腦杓,安慰道,「看看我們這群人,邪祟影響不了本質光明的凌駕者,而黃昏一族本身就是黑暗,不會受到黑暗的影響;至於那個負責開道的東西,別太靠近他就沒事。」
 
我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東西」指的原來是遠處閉目養神的西爾法。
 
東西?東西!不是東西!我因這個突來的搞笑念頭而嘴角上揚,一旁的克戮克看得喜孜孜的──我卻冷不防向後退開數步,戒備地盯著他差點就偷襲成功的戳癢手。
 
「好好好,不碰妳就是了。」克戮克舉雙手作投降狀。豈知我剛回過頭來看著前方,便馬上給人從背後狠狠抱了一下。
 
「你!」
 
「哈哈……抱歉,看見妳我就不太理智。」姿勢可疑的他單手舉起,本來似乎還打算再玩,不過他看著我想了想,終究還是垂下了手。
 
「唉,抱一下又不會掉塊魂魄。」
 
我不由得瞥他一眼,覺他這喻用得很是奇特。從克戮克的神態能看出他隨時都在盤算如何惡作劇,真是一刻都鬆懈不得啊!
 
只是當我這麼想過後,他反而沒再捉弄我,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周,認真地警惕著什麼。
 
身邊的每個成員都帶著各自的氛圍,氣氛卻並不怎麼凝重。端立遠處的埃薩克打趣地看著我與克戮克互動,靠在樹上的亞里德離我們最近、卻只是沉默注視艾裘莉的背影,艾裘莉則無精打采地趴在有著顯著高低差的路邊。
 
至於薩根和西爾法,雖然表面上泰然自若,我卻能感覺到自他們身上散發而出的無形壓力,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和地域。
 
他們都聽過我的預言和告信,知道今晚應當更加謹慎,然而除了克戮克之外,大家都在關注離去同伴的動向,畢竟還沒覺醒的我橫豎看來都只是個普通人類。
 
二十分鐘過去了,拉特斯遲遲未歸。一直閉著眼睛的西爾法和遙望遠處宛如深思中的薩根都沒表示什麼,於是眾人繼續等待。
 
又過了五分多,薩根突然開口。「來了個麻煩的人類。」
 
與此同時,我也感受到一片冷冽的靈氣朝這邊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是一種屬於正義得過了火、處於非常極端之極的靈氣。毫無疑問地,之前我也碰過類似的經歷,想必是名大有來頭的驅魔師吧?說不定──還是季家人那一掛的來著。
 
遠處,拉特斯辛苦萬分地往這邊直衝而來,周身罩著金紅交織的流光,閃爍的流光則和一隻形似浣熊的紅色生物相接著。
 
這隻動物跟在拉特斯身側幾近騰空地狂奔躍動,兩個身影時隱時現,每次現身距離都比上次來得更近一些,但差距頂多一兩三米──原來斯塔薇恩僅能替拉特斯進行短距離的瞬間移動。
 
在他們身後,一名年約三十好幾的男子正對兩人窮追不捨,飄浮在他身前的符咒像刀刃般切碎空氣,周遭還有數十道法器飛舞。我隔著老遠距離便能瞧見這名黑袍道士前襟繡線的字跡,由橘絲交線構成的「季孟秋」三個大字清晰可見。
 
糟糕,怎麼偏偏是嚴節的二叔呢?這人可是上一代季家三兄弟當中的二哥──最愛斬妖除魔的那位;根據嚴節的口述,這人只有一個詞形容──難纏。一般妖魔鬼怪要是沒有百年道行,被他盯上就是死路一條:這個人的實力在家族當中算是菁英級的了。
 
看到拉特斯往這邊跑來,艾裘莉急忙大叫:
 
「喂!你別往這兒來,會害我們全被連累!」
 
「妳也太殘忍了,我還能往哪跑呀?」拉特斯拋下這句話,急急往另一邊逃去,但我們早已被那道士看見了。
 
這麼一群非人類聚在這裡,簡直像在商討什麼邪惡的陰謀!也許是我們看起來太符合正義魔人對於邪惡的想像,季孟秋當即撤下不知追了多久卻始終遙步領先的拉特斯,一個踅身改朝我們這兒殺來,一副欲除之而後快的毅然決然模樣。
 
「和魔民廝混的妖孽!」季孟秋邊跑邊從道袍袖子裡掏出吊著成串鈴鐺的紅色細線,猛力往空中撒開,他身周的法器也紛紛遁入夜色當中隱去形體。
 
編張的繩結瞬間織成了面猩紅色巨網,大得超乎尋常的網子飛行中鎖定了目標,氣勢洶洶往我們上空罩來。
 
「你別出手。」薩根一句話制止正欲上前的西爾法,西爾法只得不情願地黑袍一撒隱去身形。而相對於眾凌駕者的毫無反應,埃薩克和亞里德卻如同遭受巨大威壓;只見兩名黃昏血族雙雙單膝跪地,就連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寸寸凹陷。
 
埃薩克是當中最快回神的人,令人訝異的是,他直接往身體周圍畫了個圓,地上的黑色細線很快開出一個深紅的洞口;這位堂堂七百多歲的吸血鬼就在眾目睽睽下打開他的亞空間,自顧自地先行逃命去了。
 
「法蘭茲,你個自私的傢伙!」艾裘莉不禁大罵了一句,回頭看向被拋下的亞里德,所幸她在第一時間就跳近這名高大演員的身旁,深藍色的瞳孔流光旋動,豔麗臉龐也變得肅穆起來。
 
她在亞里德的身旁凝立不動,極度專注令她的五官微微扭曲。看到我望著她的方向,艾裘莉微微睜大了眼睛,確認我的視線是真的跟著她後,立刻瘋了似地作出揮趕動作,另一手卻狂招著示意我快點過去。
 
她的舉止前後矛盾,我沒來得及思索那是為什麼,手臂就被人一扯,克戮克試圖將我推進公園後方的樹林裡。我依稀感到周圍有看不見的東西在移動,應該是那些隱形的法器。靜止的空中傳來陣陣哨音似的破風聲響,此刻只要循著這些聲音移動目光,就會發現大部分聲音都是朝著薩根所在的地方呼嘯過去。
 
領導者魅色瞳中透著幾不可察的微光,接著只聽得一陣鏗鏗鏘鏘的巨響。薩根似乎是用精神力量控制了為數眾多的隱形殺手,使它們狂亂地撞作一堆,但這還遠遠不夠──一道勁風猛然朝我襲來,我四肢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下一秒,我的腰卻被一道快如閃電的影子一撞,整個人撲上一層光滑的皮毛──一隻身形修長但十分壯碩的巨獸揹著我死命狂奔起來。
 
這流線型的生物戴著白色面甲、有著狼族般狹長的口吻和尖耳,純黑色的毛皮間生著藍色螢光的長羽、隨風舞動;牠的四肢像鶴足般纖細,又有如某種龍類,黑色鱗片上覆蓋著點點螢光……奇異的熟悉和親切頓時充塞著我的胸膛,不是因為眼前所見,而是手邊這光滑柔軟的觸感,似乎很久以前,我也曾經摸過類似的生物……
 
怔神間,某個看不見的法器猛然擊中牠的側腹,巨獸一個踉蹌,我整個人便從牠背上狠摔出去。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仍感覺到這生物在摔倒前奮力扭轉身子──臀尾以相當大的力道將我往上一擊,使我不致於立刻側摔到地上,那會造成相當大面積的擦傷──
 
「Risa。」
 
混亂中這輕輕的聲音宛如銀鈴乍響,悅耳清脆。尾韻未落,我已經撞上鋪石的地面,然而觸地時卻完全沒感覺到硬邦邦的路面。事實上,我只悶悶地撞了一下,感到不算疼痛的震盪──就像是摔在一塊厚厚的彈簧墊上。白色面甲的羽狼就倒在不遠處的路中央,似是觸電般地痙攣一下,在牠掙扎著重新站立的同時,牠的體型也開始縮小恢復成人類的面貌,原來這隻美麗的巨獸竟是克戮克的化身。
 
「妳去他們那邊。」剛才不知晃哪去打轉的蘇佩拉身形飄飄地,正面對上那名道士,高舉著的右手拇指食指伸直,比出宛如宣告的手勢。我手腳並用地爬到克戮克身邊,他正抓起原本攀附他身上的什麼東西使勁扔丟出去,在空中造成另一波回響。
 
薩根悠然越過克戮克身邊,還不忘拋來一句。「小子,你沒事吧?」
 
一陣陣嘶嘶嗡嗡的嘈雜聲響,有好些生存的法器依然在高速飛舞著,試圖追殺其他落單的成員。
 
「我怎麼可能有事呢?」克戮克笑了出來,異常溫和地,眼底卻燃著凶光。「很好,竟敢害我摔了寶貝,等會看我怎麼加倍奉還。」
 
「輪不到你動手。」薩根淡定一笑,神情忽而一凝,揚手打落一個突襲的法器。
 
從薩根和克戮克的動作看來,這些無影殺手雖然對凌駕者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對我的威脅程度卻可能遠勝於其他,因為兩人正以我為中心繞圈守備。只見薩根目光看似隨意地梭巡周圍,時不時用單手架著的金屬護臂擊落什麼,而克戮克同樣有自己的方式使那些東西無法靠近……我這才發覺他們能看到那些法器。應該說,所有凌駕者都輕而易舉看見了,只有我看不見。
 
「Kvistar!」蘇佩拉彈指,頭頂上方的樹枝突然暴長起來,纏住了那面騰在空中的紅網,將它往上撐開。織網上的銅鈴叮叮啷啷震響,網子開始發出繩索斷裂的聲音,接著便被拆得四分五裂。
 
結界被破,季孟秋的反應也是迅速。網咒斷裂的同時他已持起一把亮晃晃的長劍,劍尖點向指縫分夾的一把符咒,兩張符咒立刻有如刀片從他指間飛射而出──但射的方向卻是一片空無,而他本人則莫名其妙地往旁一閃,視線飄過地上的什麼。
 
奇異的感覺驅使我往另邊瞧去,只見樹下的艾裘莉兩眼瞳光分別閃出紅藍雙色,正用幾近兇殘的目光注視季孟秋,接著當這名道士開始舞劍時,發出的招式紛紛偏離了方向……看來,艾裘莉能夠操縱幻象的布局,如果藍光代表被動能力的話,紅光大概就是主攻性的幻覺了吧?季孟秋突然瞇起眼睛跳往空無一人的方向,顯然在追蹤幻象中的蘇佩拉,但當他的符咒升起幾秒後毫無作用地躺回手心,他立刻驚覺上當。
 
一回身,道士的長劍聲勢驚人地劈向橙髮少女所在的位置。「死吧,妖孽!」
 
憂鬱面龐配上恬靜神情,吐出來的每個單字卻都具備言語咒殺的威力。周圍的環境一絲風動皆無,蘇佩拉靈巧向後躍出不短的距離,低低的雙馬尾隨著她的聲音輕揚。「Bilesosand!」
 
季孟秋倏然用單臂壓住右眼,就好像有沙子射進他的眼睛一樣,但他持符紙的手勢瞬間變換,口中快速地唸過什麼。
 
「Bilesosed。」
 
道術口訣中斷,季孟秋被噤口了,但噤口不代表噤言;他停頓了下,轉而捻起心訣,腳踩奇特的步伐。刻不容緩,蘇佩拉當即祭出辭彙。「Brinsingr!」
 
黑袍道士手中的符紙瞬間著火,燙得他不得不縮手作廢,然而心訣仍在持續。他邁開步子,以一種節奏點地的方式朝著蘇佩拉急馳過去。
 
「Darbiz──」原本斷在地上的繩索纏上季孟秋的四肢,卻被他一劍揮開。道士右手捻訣、左手持劍猛然一拍,一陣波動有如實體般發出,就見一段距離外的蘇佩拉突然仰面向後摔去。
 
季孟秋的周身怒燃著靈焰,熾燙得近乎實體。此刻,他沉穩異常地朝咒法者步步逼近,看那架式,他似乎打算真殺了她。忽然,一團濃霧般的影子凝聚成形,自黑暗裡步出的西爾法亙阻在兩人之間,發出沉重的威壓,逐漸凝閉的空間讓我幾乎生起天人永隔的錯覺。
 
此刻的西爾法周身黑霧滾滾,這陣黑霧不僅予我十分噁心的感覺,而且從這片逐漸布滿整個空間的詭異黑幕當中,還隱隱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響。
 
「不自量力。」西爾法陰惻惻的聲音聽得我打從心底起疙瘩。
 
「什麼?」季孟秋警覺地停下步伐。
 
「你能夠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弄錯了對手。」語畢,不見西爾法有什麼動作,那道士已經維持舉劍一半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
 
凌駕者和投靠凌駕者的黃昏族顯然都奉行某種原則,堅持不對人類動手;然而西爾法可不是凌駕者,他甚至不是黃昏一族,我至今還無法看透他究竟是什麼東西。無論他的立場為何,我們的死活可能都與他無關。
 
「糟糕。」薩根蹙眉,我心中暗叫不妙。
 
連無敵的陛下都皺眉了,我該絕望嗎?
 
迅速逼近的黑霧使我的皮肉一陣麻木刺痛,望著號哭的黑霧,克戮克似是本能地一躍,隨即懊惱地在某處吼叫起來。
 
我四下張望,驚駭發覺身邊只剩一個開始模糊的形影。
 
身處濃霧間的薩根和我只來得及對望一眼,就見銳光一閃,身邊的景物突兀地翻轉起來。耳邊奏起一陣奇異的嗡鳴,腳下踏的土地劇烈動盪了一番,震得我整個人頭重腳輕摔在地上。
 
霎時間,黑霧不見了,對峙的人影也不見了。我發覺自己身處一條大道盡頭中央,周圍商舖林立,幾家尚未打烊的精品店從櫥窗裡透出微薄的黃光。
 
好厲害的空間轉移,這就是薩根的能力?雖然成功逃脫了黑霧,完全陌生的環境卻令我不知所措。現在該怎辦,留在原地等待?這裡還是西西里島嗎,我不會被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吧?這次落單,我才驚覺自己從不曉得如何與他們建立聯繫。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無法適應這種突破空間的移動,我的空間感有些錯亂,手腳也不受控制地胡亂擺動。就在我努力嘗試起身時,眼角餘光偶然瞥見一雙閃著幽光的眼睛,在離我幾步遠的陰影裡頭注視著我。
 
是貓。
 
為了怕嚇著牠,我停下掙扎的動作,保持僵硬姿勢莫名其妙地回望牠。在我靜止下來後,那對眼睛反而開始移動;出乎意料地,那貓非但沒有逃跑反而主動向我走來,牠一直靠近到我能伸手摸到的距離才停下腳步。
 
「喵──」牠望著我低叫一聲,又慢吞吞地踱步過來,挨著我的心口磨過來蹭過去的,很是親暱。
 
這不是普通的流浪貓,而是華貴的喜馬拉雅貓,可能是哪一戶人家走失的。就在我好不容易翻身爬起,伸手去摸翻動的貓咪同時,一把十分悅耳的男聲響起。
 
「妳是誰?」
 
我循聲望去。右前方的路中央站著一名少年,月光將他淡金的短髮映成幾乎是銀白色的;那對水藍色眼睛,在黑暗裡依然明亮,並綻放有如星子般的美麗光芒。他穿著一身雪白的便裝,更襯托出那非凡的氣質,整個人就如同水晶雕刻出來的,是珍貴而舉世無雙的寶物。
 
如果只看長相,他可以說是黎明巫女朵麗絲──我幻身模樣的反串。然而正因他如此美麗,我便不由得心生警惕。短短一眼間,我瞥見了他那透著微光的放大瞳孔──這個少年就算非吸血鬼,也一定不是人類!
 
「海冥。」少年拍了拍手,在我腿邊磨蹭的貓咪聞聲立刻轉身奔向他,換成在他的身邊磨蹭。
 
「咪哇──」十分可愛的叫聲,像在撒嬌,又像在抱怨。
 
「對不起,我又忘記帶吃的東西了。」少年無奈地攤攤手,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異樣瞳孔令我本能感到懼怕,我立刻驚恐地擺擺手。
 
「我只是路過的人!」我急忙想離開這裡,豈知他叫了聲:
 
「等等!」見我慌張回頭,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接下去說:「海冥一向不喜歡親近陌生人,為什麼妳──」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心中一個機靈,趕忙掏出那包一直沒機會吃、遇見薩根他們那天晚上買的零食──醃漬魚乾。「可能我身上有這個吧?」
 
少年眼睛一亮,好像想要說什麼。
 
「這給你餵貓吃,不過對動物來說有點鹹。你一定很久沒餵牠吃東西,看牠瘦得只剩毛包骨頭了。」我硬著頭皮大步上前將魚乾塞進他手中,轉身往我認為是來時公園廣場的方向走去。
 
為了配合這個國家人民的習慣,幾乎所有城市都設計有一條專門供黃昏以後用的街道,這些街道共同的特色是路中央都闢成行人專用的步道,兩旁則種滿高大的樹木,而路的兩端也必為廣場。
 
我急著遠離非人的少年,情急之下有些慌不擇路。然而我還沒走出幾步,那個少年就在後面用不大不小、我卻能夠清楚聽見的音量說了句。
 
「我是花都的孤寂之影……」
 
如詩句的話語彷彿有種魔力,我卻一個字也無法理解。我感到自己正面臨某種危機──不該背對那名少年的!這等舉止似乎會引發某種效應,我的慌亂無助顯然吸引著他──某種意念由後方穿透了我,轉瞬即逝,惡寒迫使我立即站住。
 
照他發言的形制看來,那句話應該是某種通用暗語,但我完全不知道它是適用於什麼人的,所以根本無法回答他。就在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有另一人出現在前方的大道上,替我回答它的下一句:
 
「我是霧都的孤寂之影……」
 
對應的詩句,流暢地越過身側往後方少年而去。銀色髮絲在風中輕揚,即使在不完全明亮的月光中,還是閃爍著夢幻般的色彩,非常非常美麗,見到這個身影讓我不禁鬆了口氣。在及時現身的薩根面前,我終於敢放心回頭去看那名少年。
 
「吾名天海,是自由城市公民。」抱著貓的少年對剛出現的薩根行了個我不是很懂的禮節,他得體的動作令我覺得熟悉。埃薩克、海芭夏、拉特斯和亞里德都行過這樣的禮數,而凌駕者回禮卻是不同的套路……這名少年果然是個血族,而他看到薩根回禮的動作時顯得既驚訝又好奇。
 
「自由公民,我是黎明族現任領導者,這位則是我們收編的從屬。」薩根意有所指地介紹完,就見天海水藍的眸中掠過一絲鬱悶,那種神情教人心驚。隨即,這個血族少年又抬頭盯著薩根不發一語,他在打什麼主意?
 
『放心,妳的血對大多數黃昏族而言是劇毒。』薩根對天海作出告退手勢,微微一笑,讓我雙頰蹭地發熱起來。真是的,不要隨便對我笑啦!雖然答案有些惱人,但他的話著實令我安心,我一邊小跑步追上他一邊用手抹抹臉頰,豈知他的話還有後續。
 
『只是蘊藏魔力的血液會散發出可口的味道,不管有毒沒毒,也有異民會忍不住先衝再說。』
 
他的話又讓我重回驚懼。莫非這就是埃薩克時不時看著我唉聲嘆氣「好可惜」的原因?真讓人不寒而慄啊。要毒死對方還得先被咬一口,我才不要!
 
窩在天海懷裡的海冥喵了一聲,牠好像對薩根很有好感,天海還來不及抓住牠,牠就迅速黏到了薩根身後蹭著他的腳後跟。呃,難道連動物都會被他吸引嗎?海冥在地上打滾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這隻貓是母的。
 
連動物都喜歡他,這到底算不算艷福呢?我正想得出神時,腦裡「噹」地一聲鐘響,許多畫面支離破碎地掠過腦海,下一秒便占據我的思惟。有個聲音低低說明,這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高大的金髮男人站在一條紅磚道上,在他不遠處有個穿紅色露背裝的梳高髻的女郎。女郎已經喝醉了酒,一邊抬起手,在氖氣街燈下欣賞著男友送的三卡拉鑽戒,一邊哼著「鬼叫春」般的曲子醉話連連。
 
金髮男子狹長的橙色雙眼放出詭異光芒,直盯著正往這裡走來的女郎瞧。他蒼白的臉在黑暗中看起來活像一具骷髏。
 
那女郎看見一個彷若紳士的男人站在人行道旁,便舉起鑽光閃閃的手向他打招呼,男子於是迎面朝那醉醺醺的女郎走過去。
 
她作夢也不會想到,今晚她從夜店出來後碰到的第一個男人會是個吸血鬼吧!他上前摟住那個露出陶醉神情的女郎,一口咬在她的脖頸之上。女郎闔上雙目,既沒反抗也無厲聲叫喊,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流盡鮮血死去。
 
「呼──!」前方磚道盡頭一個穿著中學制服的女生看到了這幕,嚇得連驚叫都沒了聲音,喉嚨裡只能發出抽氣的聲響。女學生一個旋身連滾帶爬地逃走,手裡提的塑膠袋啪嚓掉到地上,裡頭的罐裝食品散落一地,空蕩蕩的街道上頓時迴盪著一連串嘩啦啦巨響。
 
「嘖!被人看到了。」金髮男人放下屍體起身。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名銀色長髮的男子,他一面漫不經心地用黑絲絨寬帶束著長髮,一面對前面那人說:
 
「奧圖勒,別玩得太過頭,我們還沒完成計畫呢。」
 
「我當然還沒忘記任務,薩爾貢隊長。」奧圖勒的表情冷酷,從他身上散發出和埃薩克相同的氣質,但卻更為殘暴血腥。
 
薩爾貢看了一眼那具屍體,十分不悅地皺起眉頭:
 
「怎麼又到處扔垃圾,礙眼。」他的身影忽然又模糊起來,轉眼消失無蹤。
 
「嘿、嘿,本來就是為了讓屍體被發現,無所謂。」奧圖勒嘴邊噙著嗜血的笑意,繼續走他的夜路。
 
月光柔和地照耀著剛發生過命案的街道,在那具不幸的屍體過去一點,一面標著十一街的指示牌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我回過神來後,首先看見不知所措的天海與才剛趕到的凌駕者們。遠方的某處爆起一陣滔天殺意,明明沒有光,我的腦部卻被照得一陣眩暈,好像在某個我看不見的空間中燃炸了白熾的火焰,燙得我不禁向後瑟縮。
 
薩根輕而易舉地抱起了我。
 
「新仇不等舊恨。惡意傷人、誤會,雪上加霜……」我機械式地唸出句子,破碎、但清晰。「神父他做了什麼?」
 
幾位凌駕者面面相覷,我眼前驀地一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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