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又看見自己生氣地坐在紐約租屋處的電腦前,正在跟琴琴視訊,兩個人吵得很兇狠兇,電腦旁的事務機列印出四、五頁網路日記網頁畫面,那是他先前紀錄自己和前女友事情的日記,憶琴很生氣,因為她對照日記的時間居然跟他們倆剛在一起時的時間有重疊。她生氣,她難過,她會不說話,少用言語去表達她的情緒,從不罵人,就僅僅是冷言冷語對待,她個性本來就如此。他想起她總是告訴自己說生氣沒好話,這時候的話很容易對彼此造成永久的傷害;反之,她惱羞成怒,責怪她為什麼沒經過他同意進入他電腦看他密碼看他日記,還說了幾句重話。他看見憶琴在電腦那頭不斷流淚,漸漸地話越來越少,終於逕自離開電腦前。相反地在紐約的J.J.還在發洩他的憤怒,甚至看她離去反道越來越氣。這時候的J.J.很擔心電腦那端的憶琴,他一心只想知道憶琴離開電腦去了哪,忽然他就出現在憶琴的房裡,他聽見廚房有聲響,他連忙過去看,看見憶琴滿臉淚痕,手上抓著一包藥,嘴裡喃喃自語,他聽不見聽不清,只能看到她雙唇蠕動,他想過去安慰她卻碰不到她,也沒辦法讓她聽見他說話。忽然憶琴把手中的藥一把吞下,接著搖搖晃晃地回電腦前,喇叭那頭還傳來紐約J.J.的叫囂聲,這時他忽然好恨他自己。憶琴只是在電腦上輸入傳給紐約J.J.的訊息,很短,它寫著:「晚安了,明早我應該不能叫你了,記得定鬧鈴,我的愛……」接著就關機了。憶琴看見桌上的信封,把裡面的信紙掏出來看了幾秒,又哭了,J.J.看到那信封囑名要給他的,他想把頭湊過去看信的內容,可她忽然起身,把信帶到廚房,開了瓦斯爐燒了信角後把它丟到一旁的垃圾桶後虛弱地走到臥房倒在床上了。J.J.連忙去垃圾桶找信,但他碰不到任何東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信被燒毀,並試著能讀多少算多少。他看見信上寫琴琴早在一週前就知道日記的事,又看見她寫到自己懷孕、墮胎,還看見絕筆二字。他連忙跑出去看剛憶琴吃的藥罐,只見寫著安眠藥的罐子已經半空。他趕緊跑去查看臥室中的憶琴,卻發現她門已關起,自己卻碰不到門鈕。此時廚房飄來一陣濃煙,原來燒信紙的餘火燒到桶內其他紙類垃圾,火勢漸漸失控。J.J.很清楚自己碰不到任何東西,自然滅不了火,只能跑去紐約那頭不斷地懇請自己去救琴琴。當他剛有這想法就回到紐約租屋處,他看見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什麼,剛打完一封道歉信,還撥了電話卻未接,他連忙試著把自己在高雄所看到的一切告訴在紐約的自己,然而紐約的自己似乎也聽不到死去J.J.所說的話,正當他絕望時卻看見紐約的自己忽然下定決心撥電話去航空公司劃位。他開始感到欣慰。
忽然,這時他又看見自己坐在飛機上,忽然眼前一陣耀眼的光刺的睜不開雙眼,刺耳的警報聲在耳邊迴響著,一串串呼吸罩掉了下來,有些人在祈禱,有些人在哭泣。忽然,一聲巨響許多東西迎面而來,許多人、事、物全部一股腦地浮現,一幕幕畫面撲向自己。J.J.趕到喘不過氣,好像溺水快死的感覺。
這時他感到有人溫和地拍拍他的背,輕聲地叫著他。他才回過神來,離開那回憶漩渦中。他睜開眼看見樓梯間女孩正細心照顧他,幫他拍拍背。他緩了緩,感激地看著她。
「我剛看到的就是全部了?」
「我不清楚你看到什麼。但我把我剛在你那看到的全部沒保留開放給你看了。」
「為什麼我可以看到生前琴琴的房間?我以為我只能看見自己生前看到的,其實我知道我飛回來前一晚一定有發生什麼事,不然我不會什麼都不管就想連夜飛回來找她。我本來以為只能看到那晚我看到的,卻沒想到……」
「別想太多了,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對你沒好處,你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保握時間作生前想做的事吧。」
「妳也看到她家的畫面了?她真的為我墮胎了嗎?我才去紐約一個多月,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封給我的信又寫了些什麼?她為什麼又決定燒掉?」
「或許她是等你出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而打算等你回來在給你驚喜。至於信為什麼會燒掉得問她了。我只看到你一直在視訊上發洩自己的委屈,到後來她已經沒回你了你還是很憤怒。」
「對!和她比起來她的脾氣真的比較好,她有不開心、難過多半往自己肚裡吞,很少說重話。她信上有提到一週前就看到我日記了,這很符合她的作風,放著不說,最多生悶氣讓你猜,你問也不回實話,讓你感覺一個悶葫蘆在心頭上。等等,妳說妳只看到我?那為什麼我會看到她?可以去她家?」
「唉,可能是你生前對她太放不下,所以讓你在回溯時可以看到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也可能是你們的緣份很強烈,是上蒼注定的,所以才會有機會看到她所看到的。」
兩個人又沉寂了一會,坐在草地上看著遠方不發一語。
J.J.開口了:「妳說我時間不多了,什麼意思?」
「鬼差……你現在是遊魂,連嚴格意義的鬼都不是,所以他們會在你死後五到七天內來捉你。這段日子你還是會保有很多『人』的特性,不能穿牆,不能想去哪就去哪,要去你得用走的或搭車,也會肚子餓想吃人吃的食物,也會想睡覺,但是會越吃越少越睡越少。」
「我碰不到東西怎麼吃?」
「所以才會有人祭拜啊!拜的東西就可以吃了,或者,別人拿他受祭拜的東西給你也行。」
「所以妳也是剛死囉?不知道妳為什麼死?」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又何必問太多問題。反正很快地,你終究會離開,到屬於你自己的世界去。」她滄然的說。
「什麼意思?我還去哪裡?」
「鬼有鬼的世界,鬼差會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此外我剛說過了,你還不是鬼,還是半個人,連鬼都不一定看得到。」
「對了,我都還不知道妳的名字。」
「名字不過是個稱呼的代號,隨你叫吧!」樓梯間女孩悠悠地說。
「妳說我還剩多少時間?」
「五到七天,不過今天已經過完了,你只是剩四到六天。」
「好,我知道了。」說完J.J.起身離去。
「你要去哪裡?」
「贖罪!同時好好善用我僅剩的這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