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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媽便宜!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為何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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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雪鄉之夜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07.02  天氣:  心情:

這裡的雪似乎來得特別早。和尚搓搓手,縮縮脖子,張望這初來乍到的小鎮。人說北方「九月寒霜十月雪」,這才十一月初,火車站前簷上就積了一層不算薄的雪,那要是二月天還得了?整個車站怕都埋了。

和尚站在車站出口,深深吸了口氣,剛下車時覺得很冷的空氣這會兒已經不太冷了。

雖然這鎮甸有火車站,好似進步地方,但經過的車多停靠的車少,從南京來到這鎮上的車三日裡才有一班,和尚就是打南京出發的────南京還得一個多月後才下頭場雪呢!

在這兒下車的也就七八個乘客,等和尚一回過神卻都散得乾乾淨淨,車站裡裡外外逃難似的一個也不賸。他隱約記得有人步行,有人騎自行車也有人搭三輪車,可就是不見汽車。

難道這鎮上沒公交車?師父說有的阿!和尚沿著車站大街望前走,沒兩步就見到了公交站,可是那售票窗口卻關著小門。和尚敲敲小門,沒人答應,他抬頭瞧瞧班車時刻表,這下愣了。這裡公車一天只走兩班,上午一班下午一班,這當兒已是晚上六點多,沒車了。這可怎辦才好呢?他要去的村頭離這兒還有幾十里地呢!總不成走路?別說他不認得路,就是認得他也不敢一個人走夜路。

和尚倒不是怕撞鬼,而是他行囊裡有值錢的東西──── 一件袈裟和幾樣法器。他這趟的目的就是要去那村裡做場法事。有個老爺子百年了,家裡窮,勉強湊和入了殮,可村裡頭沒廟,鎮上也沒有僧道尼,又沒錢請外地和尚遠道來唸經。家裡人左思右想,想起上一代曾在南京捐過一間廟,「功德」還不算小,於是稍了封信過去,特特地央求那裡的住持給老爺子做場超渡法事,佛法慈悲功德無量云云。

其實也就是間小廟,只有師父師兄和他仨和尚。師父本是個慈悲為懷的人,跟他們家上一代交情也頗深,收到信思念故人忍不住老淚縱橫,臨別前還特別託咐他幾十塊錢要周濟那家老小。身懷「鉅款」,和尚哪敢走夜路呢────賊下手前可不會先問你吃不吃素。

如此這般,只好住店了。和尚順著大街迤邐前行,除了幾個毛孩子耍鬧之外,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一路上沒食堂也沒有旅店,看來這小鎮真是荒廢到家。眼看著天色漸黑,連毛孩子都沒了,和尚不免心慌。正想隨便找戶人家拍門借宿,眼前就來了一間旅店。


門口木匾招牌上大書「未醒居」仨字兒。和尚想起那蘭詞「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見殘紅舞」的句子,這店名真是不俗。可惜的是,剛推開黏貼店名的玻璃門入內,一股俗氣就好像反駁他似地便撲面襲來────大紅花圖案的塑膠拼塊地板,斑馬紋壁紙,一盆發財樹上綴得滿滿金元寶,假得不能再假的水晶吊燈上蒙了好厚一層灰,再加上櫃台後面一位把臉塗得像壽桃的肥婆,猛一看還以為是日本藝妓…………

和尚倒不嫌棄它的俗,只不過替「未醒居」這三個字感嘆。

和尚來到櫃台前,肥婆頭也不抬地說:「身分證。」

和尚默默拿出身分證讓她登記。肥婆邊寫邊問:「一個人?」

和尚左右瞧了瞧說:「應該是一個人。」肥婆這才抬頭瞧他,見是個和尚,勉強咧嘴笑了兩寸,露出兩排「數黑論黃」的牙。

「原來是位大師父。」

「豈敢。」

「甭豈敢了,和尚住店先付錢。」肥婆伸出蒲團那麼厚的巴掌說:「兩塊。」

和尚問:「怎麼和尚就得先付錢?」

「不先收錢,明兒個你要是賴帳,我找誰討去?把你扭上警局人家還說我罪過哩!」

看樣子這肥婆把他當成托缽行乞的野頭陀了。

「嘿嘿!敢情大娘您吃過和尚的虧?」

「去你的,你娘才吃過和尚的虧。哪,有錢的是佛爺,沒錢就請了!」

「兩塊錢貧僧還有。」和尚說著便從兜裡掏出錢。肥婆瞧他付了錢,又多笑了一寸三分。

「二樓三號房,上樓右轉。」肥婆順手取出鑰匙,又問:「要不要姑娘阿?」

和尚一愣,然後笑著說:「大娘呀!說這話未免褻瀆菩薩…………」

「錯咯!」肥婆豎起食指,搖了搖,突然又朝左上方一指:「俺可是虔誠禮佛的,早晚敬香奉茶沒一天停過。省城辦的水陸齋僧,我每年都買了不少哩!」

「買…了不少………」

和尚順著她的手指,發現梁柱犄角兒黑幽幽地躲著一座神龕,裡頭縮著一尊觀音菩薩。觀音手上的甘露瓶裡還插一株大菊花,幾乎把菩薩的小臉都遮住了,顯得重心不穩。

和尚苦笑。

「有浴室嗎?」和尚問。

「有。打這兒走到底就是。」肥婆指著一旁走廊:「只有一個浴池,公用的。晚上十點鐘以前是女湯,十點以後才是男湯,您可得瞅著時鐘下池,要是弄錯了會讓人當作色狼喔!」

和尚正想拿了鑰匙上樓,肥婆又追問一句:「真的不要姑娘?」

和尚無奈地回頭笑說:「漂亮嗎?」

「你瞧我漂亮嗎?」肥婆指著自己羅盤兒似的臉說。

「這個嘛………還好……」和尚不知道除了「還好」還能怎麼說。

「連我都還好,那姑娘就好得不像話了。你是要包鐘的還是過夜………」

和尚沒理睬,逕自上樓。


進房後他拿出包袱裡的餅吃,還有個梨,他邊吃邊觀望窗外景色。夜裡黑漆漆原是甚麼都瞧不見,但遠處山巒間隱隱有微光從雲氣裡透出,也有些許爽然情致。北方天黑的早,其實這時間還不算太晚。他本想出門走走,但一來是擔心賊進來摸東西,二來天也冷了,在這種地方凍著可不是鬧著玩的。

吃飽了,和尚無聊地翻看佛經,翻看火車上拿的報紙,看得都膩了。他就打禪。師父常說,打禪要一心一境,要寂靜審慮清淨心中,然後方能諸漏不動離生喜樂。可是他坐著坐著,甚麼喜樂也沒感應到,只是愈來愈昏沉,昏昏沉沉似睡未睡,茫然間不禁想像著櫃台肥婆提到的姑娘。

那姑娘輕扭腰枝微踩蓮步,像一朵雲彩曼妙地來到他面前,忽地又飄搖遠去,讓他心馳神往,又覺得氣悶煩躁。他想起身追趕那姑娘,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不能動彈。正感到失落,那姑娘又飄回他身邊,在他耳邊吹氣。和尚急忙伸手摟住,轉臉一看,那姑娘的臉好面熟阿!好像………好像觀音菩薩!

和尚的慾火一瞬間縮到腳跟底下。菩薩還在繼續吹風,吹在他耳朵、脖頸,冷得讓人發抖。菩薩是這樣讓人收斂邪念的嗎?他冷得受不了,於是醒了。

原來忘了關窗。和尚摸摸耳際,哎呀!已經結一片薄霜了!還真疼嘿。北風徐徐夾著細雪進屋,飛滿了床上,包袱上。和尚趕緊關窗抖落霜雪。

居然就這樣睡著了,和尚有些自怨。從小就出家修行,就算沒練出神通法力,怎麼連這點兒定力也沒有?不但睡著了還做了荒唐的夢。一定是來到新環境的緣故────都怪那個可惡的肥婆!

雖然這麼想,和尚倒也不是真的怨那肥婆,反而因為不是自己的錯而感到欣慰,不再怨尤了。

和尚看看時間,十點半了。他決定洗個澡祛一祛寒氣。



挺寬敞的浴室,空蕩蕩只有和尚一人,可以盡情享受。想不到這小地方居然還有這麼像樣的溫泉浴!一次投入二十個和尚也能夠淹沒。

和尚一個人在池裡游來游去,像孩子似地戲水。他感到輕鬆愉快,連剛才不算愉快的夢也一掃而空了。

來回游了幾趟,他找個最舒服的角落靜靜享受那微燙的舒暢,全身毛孔都一齊將幾天囤下來的疲勞蒸餾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聽見有人在前面沖澡的聲音。原來「未醒居」今晚還有其他客人。

那人沖完澡,便花啦啦地拉開鑲著毛玻璃的木門進來。和尚緩緩睜開眼睛,想與那人打個招呼,聊幾句,卻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眼前竟然是個年輕女人,一絲不掛。

這是夢嗎?和尚摸摸自己的光頭,那粗糙的手感告訴他這大約不是夢境。

女人似乎沒發現和尚的存在,可能因為和尚所處的角落太過陰暗,而且只露出一顆光禿腦袋與池畔的山石有些類似吧!女人大概弄錯了時間,或者根本不知道浴池有時間限制。

應該出聲嗎?還是繼續偽裝成石頭?和尚左右為難,好生尷尬。

就在女人伸長白淨細緻的腿即將探入池水之際,和尚忍不住輕輕咳嗽。

女人輕輕地嚇了一跳,急忙搜尋聲音的出處,隨即發現了和尚。

「噯!真對不住,可嚇著您了?」和尚連忙道歉,好像錯的是他。

「你………」女人怯怯地問。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看妳的,但是時間………」

「已經十點了嗎?」

「差不多十一點了。」

「對不起,該道歉的是我…………原本想稍微休息一下再來的,沒想到睡了這麼久。」

「那甚麼……我剛才也不小心睡著了好一會兒。看來這旅館真教人大意不得呢!」和尚故作輕鬆狀,而女人看起來也不怎麼緊張尷尬。

「…………你是和尚?」女人看著他,渾圓精光的腦袋露出水面就像個小島,島上有淡淡的戒疤。

「是的。女施主請妳轉過身去,我這就起來!」

「不,弄錯時間的是我,怎麼反而要你讓位?如果不嫌棄,就讓我在這裡佔一小塊位置吧。」

「可不大好…………」和尚本想出言阻止,那女人卻像隻魚似地滑進水裡。

和尚不敢亂動,女人也靜靜地泡在池裡,兩人就這樣分別浸在池子兩端,一言不發。

浴室裡光線不亮,在霧氣蒸騰中,隱約看得見女人雪白肩上披落的長髮,優雅的氣質透著一股妖異的美。和尚痴痴地望著那女人,心中隱隱有著不安又期盼。

為何不安?期盼著甚麼?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那時他還有個家,有爸爸媽媽。爸爸是個生意人,經常要出遠門去做買賣,回家時總會帶些城裡買的禮物。那天晚上,爸爸照例問妻小這一趟想要甚麼禮物,因為隔天一早就要出發到城裡辦事。媽媽要美國女人戴的那種寬邊帽子,說米行老闆娘也有一頂。爸爸問他,他卻甚麼也不說。

他不是沒有想要的東西,只是說不出口。夜裡躺在床上睡不著,心裡一個勁兒只想著那東西。

他想要一條長褲。鎮上同年齡的男孩都穿長褲,他們穿著長褲走在大街上,在市集上邁著大步,像大人似的,走進店裡跑堂的都拿他們當客人招呼。他羨慕的不得了。可是,不知道為甚麼他就是無法告訴爸爸這小小心願。

「我想要一條長褲!」這句話他反覆在心裡頭掙扎,怎樣都說不出口。他悄悄溜下床,撕下筆記本的一頁,在上面寫著「長褲」二字,然後偷偷塞進爸爸的行李箱。

如果爸爸發現紙條,會不會覺得他是個不誠實的孩子?會不會討厭這樣彆扭的孩子?如果他在出發前就發現了怎麼辦?又或者一直沒發現呢?第二天早晨,他和媽媽站在門口目送爸爸,心裡有些後悔,有點想哭,卻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歡喜。

他想起那時的感覺,似乎就和現在一樣。

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爸爸了。媽媽後來嫁給鎮上續弦的地主,把他送進廟裡當和尚,從此也沒再見到媽媽了。如果那時候爸爸帶了條長褲回家,他的人生又會變得如何呢?在這陌生的小鎮旅館,與陌生女子泡在同一池溫泉裡,和尚心思如潮。

水面上霧氣漸濃,女人的形象更為模糊飄渺,簡直透明似的。和尚想仔細觀察那女人側臉的輪廓,卻朦朧似幻;想搭訕幾句,又找不出合適的句子。忽然間,那女人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飄落在水面上逐漸散開,彷彿開啟了收藏許久的心事與無限感懷。和尚覺得那嘆息很美,美得像深夜竹林上頭高掛一彎新月,那份美意外地驅趕了他的不安與期盼,與淡淡的一絲愁緒。他閉上了雙眼,心中漸漸空明有如無波湖面。

良久,和尚睜開眼睛,發現煙波飄緲中沒了女人的身影。

甚麼時候離開的?

或許根本從來沒有女人,只是一場夢幻?又或許…………和尚心想,這樣美麗的雪夜氣氛也挺適合鬼狐出沒。他自忖沒有驅狐趕鬼的法力,也沒有足以代表佛菩薩與妖邪一戰的資格,他只能順隨緣分。孤男寡女共浴也好,妖魔鬼怪纏身也罷,都是緣分。

忽然花啦一聲,和尚聽見有人沖水,透過毛玻璃有個窈窕纖薄的身影正在沖洗。原來不是鬼狐,女人只是靜悄悄地離開罷了。和尚為自己的多心感到好笑。

等那女人穿好衣服離開後,和尚也出了浴池。




回到房裡,全身還是暖呼呼的,和尚趁涼氣尚未侵入就鑽進被窩,正打算睡個好覺,就聽見隔壁房有人說話。聲音不大,但隔間的材料實在太差了,而這個夜晚又太靜,以至於不想偷聽卻「聲」不由己。

隔壁是一對男女,正甜甜蜜蜜說著情話。男女似乎都很年輕,計畫要去某地,要離開令人煩惱的故鄉,長相廝守永不分離云云。忽聽男人問:「妳老公不會追來吧?」

女人說:「要是追來,你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男人不作聲。和尚心想,原來是私奔的姦夫淫婦。這個無聊的小鎮不會是私奔的目的地,他們大概是附近山村裡的人,趁夜逃出來等明兒天一亮搭頭班火車離開。女人過了一會兒又問:「願意嗎?」

「願意甚麼?」

「死阿。」

「死我倒是不怕,就怕死了不能和妳在一起。」

說得好聽。和尚雖然沒經歷過男歡女愛,也知道濃情熱意之際說出來的話就像和尚隨口宣唸佛號,算不了賬的。

女人長長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和尚記得。

女人說:「死後會怎麼樣,誰知道呢?也許再也不必擔驚受怕了,也許能永遠不和你分開,也許………」

「也許咱倆都要下油鍋哩!嘿嘿!」

「如果能像這樣被你抱著下油鍋,也很幸福阿!」

「那得看閻王爺許不許了。」

「跟你說喲!剛才我遇到一個和尚,也住在這旅館裡。咱們去問問他好不好?問些因緣果報,看咱們來生能不能當夫妻………」

和尚嚇一跳,心想你們自家說話怎麼說到我這兒了?他擔心女人會不會說出共浴一池的事,那男人會不會來找他算帳?

「妳傻了?深更半夜去找和尚?別說這些了………來,讓我………」

「……你真壞!叫和尚來收你……」

接下來兩人不言語了,卻傳來陣陣喘息與歡叫聲。和尚生平第一次聽見這麼刺激的聲音,也跟著心猿意馬,難以入眠。他從不知道女人的歡叫聲原來是這樣,明明相當愉快卻又好像打從心底痛苦著,想要縱情呼喊卻又強自壓抑,以至於叫出來的聲音就像被人摀住嘴巴毒打似的。

旅館的床不很牢固,隨著兩人的激烈動作來回撞擊,連牆板都咚咚作響。那撞擊與歡叫聲的節奏搭配得絲絲入扣,和尚床邊的台燈也跟這節奏一齊顛簸。

和尚在腦海中想像那場面。由於沒有實地觀察過,他的想像或許與實際情形出入甚大,他也知道自己的想像一定是非常怪誕離奇的,卻又止不住那幻想。

在他的想像中,男人化身為一頭野狼,從喉嚨深處發出陣陣獆叫,女人則是一團哭泣的火焰。野狼被那火焰灼身,不停狂奔喘息,最後在一聲巨吼中反擊了,撲滅了那團烈火,只剩下微弱且悠長的餘燼。

兩人結束後就一直安靜著,不發一語,和尚也彷彿身歷其境一般,在激情過後漸漸沉入夢鄉。



輕輕幾下敲門聲,驚醒夢中的和尚。和尚急忙起身應門,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女人。

女人衣衫不整微露粉肩,手裡提著行李袋,地上還落著幾件衣物。她雙眼哭紅,臉上猶有淚痕。和尚似乎聞到一股奇特的刺激的氣味,隱約從女人身上漾出。這是啥味道?和尚想不起來,只覺得好像在哪裡聞過。

「對不起,今晚可以住你的房間嗎?」女人低聲說。

「這………這是怎麼回事?」和尚問。

「我被趕出來,沒地方去,沒有錢可以多開一間房………」

和尚不明白,之前那麼熱情甜蜜,怎麼轉眼間就把人轟了出去?和尚說:「我去跟他說說,不能這樣對待女人哪!」

「不成的,」女人攔住和尚,「他不是說得通的人,你這樣過去會被他殺死的!」

「殺死?」

「嗯,他身邊帶著刀呢!唉………個性很壞的人。」

這可怎麼辦?和尚有些為難。旅館老闆娘看起來不像會管這種閒事的人。叫公安嗎?這樣他們私奔的事就得曝光,等於害了這女人。左思右想,除了收留她也沒其他辦法了。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和尚讓女人睡床上。

「謝謝。那麼你………」

「我在這兒就行了。妳睡吧!」

和尚盤腿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窗外飄著細雪,遠山的天空升起一輪明月,隔窗眺望,月光下的景色輪廓分明。女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安定的情緒中隱約透露淡淡哀愁。和尚回頭發現女人望著他。

「怎麼會被趕出來?」和尚探問。

「唉,那個人……其實我早知道他是那樣的人,卻還是執迷不悟跟著他,拋棄了家庭,拋棄一切…………到頭來,甚麼都沒了。真是報應………」

到頭來甚麼都沒了。這句話聽在和尚耳裡頗有禪意。

「阿彌陀佛,善哉阿施主。須知情愛是空,家庭亦是空,路走到了盡頭,苦海就有岸了。」

「苦海有岸,我卻還沒上岸。師父慈悲,能不能指點小女子一條明路呢?」

「嗯,一切都是因果,妳今夜在這裡聽我講法,也是個緣分。」

和尚端坐沙發開始講述佛法因緣。女人起先表情木然,漸漸心有所感,黯自垂淚。

良久,女人的心思又有了變化,時而蹙眉,時而幽怨。和尚自顧自地說,綿綿長長,說的都是平時禪修背誦的經文法要。他依著平時開壇講論的習慣,並不去在意聽者的反應,但畢竟已是深夜時分,時候一長他也感到疲累困乏,不知不覺間居然又睡著了。

「大師,大師………」女人輕喚和尚,和尚沒醒。女人起身拉和尚的手,和尚才悠然轉醒。

和尚一睜眼,就看見女人傾身在他面前,上衣滑落露出半邊乳房。和尚急忙轉頭。

「大師阿,能不能過來這裡說呢?」此刻女人的表情已全無哀愁,眼神盡是嬌媚與熱情。

面對女人的挑逗,和尚無法拒絕。不久前才聽過她的歡叫聲,覺得自己好像也參與了那場激戰。現在人就在他面前,正拉著他的手將他拉進被窩。

「在這裡說,聽得清楚些………好冷,抱我………」

女人依偎在和尚懷裡,和尚不禁將她緊緊摟住。她小巧的鼻尖輕輕觸著他的下巴,烏黑明亮的雙眼流淌出妖異魅惑的神色,她的心跳急促有力和尚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

女人似笑非笑地說:「怎麼不說了?繼續說阿……把我這顆頑石說點頭……」

「……我給妳說個故事。從前有個人駕船出海,不幸遇上暴風把他吹到好遠好遠的大海上。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於是隨波逐流愈漂愈遠,到了第十天沒水也沒食物,眼看就要死了。

這時候,遠遠來了艘大船,直直朝他駛了過來。他正歡欣跳躍慶幸自己得救,沒想到大船的船主高喊:『前面的小船,快讓開!這是我的航道!』那人怒從中來,罵道:『你講理不講理?海面這麼大,你就不能繞過去嗎?偏要我讓路。』大船主說:『不講理又怎麼樣?海面這麼大,你就不會閃開嗎?』那人說:『我偏不讓!你有本事就把我撞翻了。』

兩人各不相讓,於是大船筆直地朝小船駛去,眼看著愈來愈近了,大船主又喊:『快閃開!我大你小,撞上了你非死不可!』那人還是堅持不讓。就在即將相撞的前一刻,大船終於改了方向,從小船身邊越過。那人看著大船漸行漸遠,心中充滿勝利的快樂,忘記自己命在旦夕………」

說到這裡,和尚低頭瞧那女人。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緊緊捏住和尚的衣襟,不停抽咽顫抖。和尚溫柔地摟著她,安撫她緊繃僵硬的肩膀。女人哭了許久,和尚也抱緊她許久,最後兩人都在疲累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和尚醒來時身邊已不見女人的蹤影。

「原來還是妖精阿!哈哈哈!」和尚起身打了大大一個呵欠,隨即洗臉更衣,收拾行囊出門。



離開旅館後,和尚搭乘公交車前往目的地的村子。他在那兒做了三天法事,超度了亡魂,也撫慰了一家老小的悲傷。完事之後,和尚再度回到小鎮。

離火車出發還有一些時候,和尚就在車站前大街上的茶館喝口茶,吃些點心。時刻還早,街上比他來的那天熱鬧許多,胡鬧瞎混的毛孩子也更多。這時,一肥婆打他面前經過────可不是「未醒居」的老闆娘嗎?

「大娘,您好阿!」和尚笑著向肥婆打聲招呼。可那肥婆一見到和尚,整張藝妓臉都塌陷了。

「好個屁!又是你這晦氣和尚!離我遠點。」肥婆指著和尚的光頭罵道。

「噎?貧僧怎麼得罪您啦?」

「你還不知道呢!」肥婆一臉不高興,卻還是踩進了茶肆。和尚立刻給她倒了杯茶,請她用點心。

「那天,就是你住房的隔壁,鬧凶殺啦!你這和尚木刻似地睡得倒挺瓷實,不知不覺的。」

肥婆見和尚一臉悵惘,接著說:

「那對男女比你晚來,就住你隔壁房。隔天一大清早女人就提著行李自個兒離開了,說甚麼有事先走,要我別去吵她男人睡覺,她男人還要住一晚。恨我自己蠢哪!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卻啥也沒說,直到下午還不見那男人出來。連飯都不吃嗎?肯定出事兒了。我上樓去拍門,沒反應,拿鑰匙開門後才發現那男人死在床上。缺大德的!全身光溜溜胸口捅這麼大把刀子………」

和尚有些迷網,又有些了悟,呆望著街對面的火車站,不知道那個女人此時身在何方。他猛然想起那晚聞到的奇怪氣味,原來是血腥味!

和尚緩緩起身走出茶肆,前往車站。肥婆還在背後大嗓門喊道:

「喂!和尚,別走阿!你那晚真的啥都沒聽到……………」

「怎麼可能一刀就把個大男人捅死…………」

「總聽見吵架聲吧…………」

「和尚…………」









「喂!你茶錢付了沒呀………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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