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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奶奶出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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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想你,因為我們靠近
作者: ☆〝讌 寶〞☆ 日期: 2006.07.08  天氣:  心情:

那一年夏天,楊柏聖回來了。



 



我不喜歡夏天的,就在夏天來臨的前夕研究所落榜了,在原本應該是快樂的暑假硬是被逮去看店,在悶熱得要命的38℃和第五個男朋友吵架分手,而,也就在暖得不像話的機場大廳,我送走了楊柏聖,當時望著他離去的眼睛溫度,剛剛好是盛夏的溫度。



我不愛夏天,彷彿夏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要和我作對。



 



「分啦?分了也好,省得妳整天看店不專心,電話講個不停,唉!我早說過了,那男生脾氣不好。」



現在和我作對的是嬸嬸,哼!如果我沒有挑男人的眼光,那麼嬸嬸也沒有,她常向人抱怨自己的老公,不管對方和她熟不熟,我真替她難為情,那表示她和伯父都不是多高檔的人。



我不理嬸嬸,佯裝正專心清點新書,她是「諾貝爾」的店經理,徵不到工讀生,就把我拉來充數,既然是充數,我就不要太認真。



嬸嬸見我充耳不聞,故意繞到我面前,意思性地幫忙從紙箱中拿出兩本書,嘴巴還動個不停,她的高分貝竟然可以蓋過我耳機傳出的搖滾樂?!嘖!真失算。



「學學妳那死黨雨喬,書念得好,又交個學歷不錯的男朋友,什麼都不用愁了。」



我也知道雨喬很棒,我們高中和大學都在一起,她功課向來好,常拿獎學金,人又懂事,單親家庭的小孩很多事情都拿手,雨喬大二的時候和系上一位各方面都好的學長交往了,他們在一起快三年,感情穩定得似乎會這麼一直走下去,雨喬她連名字都好聽。



哪像我,我叫小芹,怎麼聽都像把乳臭未乾的芹菜。



嬸嬸看不慣我常換男朋友,所以她也不時拿雨喬的例子碎碎念我,我才不介意,因為我和雨喬是好朋友,唯一介意的,好吧!如果真的要說,那就是雨喬是楊柏聖喜歡的人,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芹,聽嬸嬸的話,這個暑假好好在補習班用功,考上一間研究所,到了研究所以後機會就多啦!不錯的男孩子到處都是,認真找一個固定下來吧!」



我對手上那本「白鯨記」使了白眼,丟開,回到櫃台,雙肘撐著桌面,用一種挑釁的眼神晃瞟書店裡的客人,順便檢查我引以為傲的彩繪指甲,嬸嬸說我這種態度很輕浮。



才不輕浮呢!那五個和我交往的男生都是主動飛來的蒼蠅,我死心塌地戀上的只有一個,可惜楊柏聖不是那五隻蒼蠅之一,他喜歡的是雨喬,不是我能固定下來的。



當楊柏聖知道雨喬和學長的事,他傷心得很,我也是,因為他不知道我是為誰傷心。



怎麼可以讓他知道?我們是死對頭,很「冤家」的那種,真遺憾我們是以那種關係開始。



「欸?對了,聽妳媽說妳都和別人用那…那個伊媚兒是吧?用那種東西通信,對方是誰?是男生還是女生?」



有的時候,我真懷疑其實她才是我老媽,只有親生母親才會厚臉皮打聽孩子的隱私。



「啊!五點了!下班下班!」



我一面看著背後大鐘,一面脫下身上書店的專用圍裙,把那抹青蛙綠扔給張大嘴要攔人的嬸嬸。



我總有自己開溜的一套,大學時和雨喬一起加入直排輪社,現在正好得心應手,只要腳底抹油,就能把嬸嬸拋得老遠,只不過她嗓門大,通常要溜到下個街角才聽不見。



 



我的確用E-mail和男生通信,那個人正是楊柏聖,兩年多前他瀟灑地祝福雨喬之後,和家人飛去了加拿大,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是在機場大廳。他站在上升的手扶梯,雙手頑皮地放在嘴邊,大聲喊叫我的名字,而我卻無法盛氣凌人地罵回去,不是因為人多丟臉,看著他離我愈來愈遠,我也愈來愈發不聲音,否則會是難聽的哽咽。



然後,我們常常通信,大多聊著日常最無聊、瑣碎的事情,上個禮拜他在信上說,暑假要回台灣一趟,順便告訴了我日期和班機。



我並沒有去接機的打算,那太…太奇怪了,我們不是交情那麼好的朋友,或許兩年前我會的,只是現在對他的感覺已經變淡,距離的關係吧!加拿大和台灣不知道相隔多遠?反正是思念所經不起的距離。



然而,那個夏天他真的回來了。



我在徐徐的暖流中輕鬆滑步,他的身影竟也順勢滑進了我的視野,我停了腳,但滑行還在持續,他卻在原地佇立,微偏著頭,用一種驚喜的表情望著我。



我知道他要回來,但絕對沒想到會在今天、在這時刻、在台中這條街上遇到他,瞬間有些恍惚,這襲南風濕黏的程度幾乎令人窒了息,倒也把行道樹的葉子吹得綠影搖曳,綠得不像是會在台灣長大的植物。到底是他在台灣,還是我在加拿大?



我只曉得,我們真的是如假包換的冤家,不會有任何感性的氛圍,更不會有什麼浪漫的際遇。下一秒,我跌倒了,他大笑,他竟敢大笑?



人行道上有塊磚翻起,我的直排輪就這麼衝撞上去,把我摔個四腳朝天,幸好那天穿的不是裙子,不過腳骨還是非常痛,痛得我顧不得起身,先抱著腳哀叫再說。



結果那該死的傢伙噗嗤一聲,當著我的面,當著許多路人甲的面,無法無天地哈哈大笑。一般男生不會這樣對我的,這人簡直把我的奇恥大辱當成好戲,如果不是在大庭廣眾,我肯定對他落髒話!



於是我瞪大眼,這雙平常野媚的眼睛如果瞪得大大的,就會兇得嚇人,這是從前楊柏聖自己說的,所以他這才閉上嘴,來到我跟前,彎腰打量我的狀況,再壞壞地咧開一邊嘴角:



「妳知道嗎?我突然不知道應該先跟妳說什麼耶!好久不見嗎?還是妳的屁股痛不痛?」



打從跌倒的剎那,便有了奇妙的預感,我們注定還是要以冤家的身份繼續相處。



所以我舉起腳,朝他胸口用力踹去,他那件黑色T恤上留下直排輪的痕跡,人也跟著摔坐在地,撫住胸口,順便低頭瞧瞧上頭的灰塵,怪我:



「喂!我帶的衣服不多,妳要幫我洗啊?」



「想得美!又不是你誰!」



我們算不算在打情罵俏呢?偶爾我會這麼納悶著,只是在這時刻想來又太無稽,所以我恨恨地起身,拍拍七分褲,冷冷淡淡又避之唯恐不及地瞄他一下:



「你伯父家不會在這附近吧?」



他還坐在地上,不管旁人驚異的目光,笑嘻嘻回答:



「嘿嘿!就在附近,隨時可以讓妳盡地主之誼。」



「哈!」嗤之以鼻地哼他一聲,信步溜起我的直排輪:「我不想知道你的地址,也不要知道你的電話,你千萬別告訴我。」



「妳不會真這麼沒禮貌吧!小芹,聽過『有朋自遠方來』沒有?」



「小芹是你叫的嗎?」



他終於快步跑到身邊,與我同行,我們一來一往地對話,他一戲謔,我便兇他。



其實,不該是這樣的。我應該告訴你,你似乎變高了,男生這年紀還會長嗎?你原本黝黑的膚色也淡了,倒添了分莫名優雅。你的感覺像極了所謂的ABC,並不壞呀!



「喂!」



他忽然拉住我後面衣擺,害我又險些踉蹌,一氣之下回頭大吼:



「楊柏聖!」



好奇怪,你喊我「小芹」,我理當也該叫你「柏聖」的,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要嗆辣辣連名帶姓地喚你,跟雨喬一樣,這些年她始終「學長」的改不了口,彷彿那已經成了一項很特別很特別的模式。



「把那雙鞋子脫掉吧!妳腳不痛嗎?」



他問,我錯愕地怔住,就因為腳真的疼,所以才會驚訝你的察言觀色。



楊柏聖把我帶到路旁的鐵製長椅,我乖乖脫去一隻直排輪,他看了一會兒,也動手幫我處理另一隻的鞋帶,我的腳因為他的碰觸而變得僵硬,他低著身喃喃數落我長這麼大還不懂照顧自己,還說剛才我走路的模樣很醜,一定是腳有問題。



我沒聽進去,明明今天是個煩躁的炎炎夏日,我卻清楚記起許多事,那些一度模糊的事情慢慢接近,隨著暖呼呼的氣流、穿梭的人群、樹稍的聲響過來了。



當他稍稍側過頭,由下往上地面對我,我因為那張耀眼如昔的笑容而無法呼吸。



「想想,還是得跟妳說,嗨!好久不見了。」



我記起來了,跟那時和你在機場離別的時候一模一樣,我曾經…曾經是如此地想念你。



當你又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竟想起了那份感覺,很糟糕,我有了壞的預感。



*                                  *                                *



 



每次和楊柏聖鬥嘴,都讓我覺得自己的智商迅速降低十分,因此,為了顯出我的教養和成熟,我主動提議要請吃飯,他必須曉得,這女孩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小芹了。



然而………



如果是和自己的死黨吃飯,倒也輕鬆愉快,何樂不為。



如果是和自己的情人吃飯,那可是臉紅、心跳又甜蜜。



如果是和楊柏聖吃飯,恐怕只能用「悔不當初」來形容。



 



我約他到雙十路上一家頗富盛名的餐廳去,叫「香蕉新樂園」,裡頭全是台灣本土五、六○年代、甚至更早以前的擺飾,菜色則是以港式飲茶為主。



我端坐在一張古意盎然的椅子上,雙手在膝蓋上擺正,這是我努力維持的淑女姿態。我的眼睛以大約十五度的仰角看著對面的楊柏聖,不,是狠狠瞪他。原本打算不輕易口出惡言的嘴雖然還緊抿住,但我很明白這在旁人看來是咬牙切齒,直到一小塊蟹肉「咻」地從他的筷尖飛出,彈到我臉上。



「啊!」他這才抬頭看我,發現我的異樣。



這傢伙說在加拿大啃麵包啃到想吐,他好久沒吃到台灣道地的食物了,所以拼命掠奪桌面上的餐點,包括我的,我不是氣我的份被搶走,而是他仍然沒把我放在眼裡,把我放在眼裡的是餐廳中的其他客人和服務生,心想這位和野蠻人一起吃飯的豬頭到底哪裡有毛病。



「小芹,妳幹嘛都不吃?」



「呵呵!」我強抓住最後一絲理智,慢條斯理地把臉上那塊討厭的蟹肉拿下:「你盡量吃吧!反正這是我最後一次會跟你吃飯了。」



「嘿嘿!妳是不是減肥中呀?」



「你是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浪漫晚餐的幻想破滅後,我當場對楊柏聖發飆,他也照樣漫不經心地調侃我。仔細想來,這都得歸咎到我對他的縱容,因為和他鬥嘴的感覺真好,似乎我們能當一輩子打打鬧鬧的朋友,而我又能在同時暗地喜歡他。



誰知那晚的不幸還不止如此。席間,我曾去了一次洗手間,回到座位後便感到不對勁,於是伸手摸摸椅面,摸出一坨黏黏稠稠的蕃茄醬,那一刻楊柏聖正忙於擦拭打翻的蕃茄醬瓶。



熟可忍,熟不可忍!



「楊、柏、聖─!」



這已經是今晚我第四次吼他,他趕緊打發我去洗手間清洗。



我在洗手間待了十五鐘,整整十五分鐘都把自己關在廁所裡生氣,洗不掉了啦!今天好死不死穿了精心挑選的白裙子,臀部的地方暈開淺淺的淡紅,看起來…看起來很像…很像「那個」,我根本就走不出去嘛!



忽然,又有人打開洗手間那道外門,腳步聲就停在門口。



「小芹…?」



是楊柏聖!我警覺地站好,一把推開門,他在看見我的剎那露出和放心相似的神情。



「你幹嘛?這是女生廁所耶!」



「妳才沒事待在裡面幹嘛?閉關喔?」他大吐一口氣,那的確是放心沒錯:「快出來啦!我還以為妳掉下去了。」



他竟然為了我進女生廁所!那就和他為我而死是同樣等級的,我好感動。



我吞吞吐吐告訴他,裙子後面弄髒了,沒有臉出去面對大眾,因為我自尊心超級無比高。



楊柏聖瞧瞧我,開始脫掉那件當外套用的襯衫,命令般地遞來。



「拿去,綁在腰上,這樣就行了吧!」



難怪,難怪我會喜歡你,從前還百思不解的,誰叫我在你嘻皮笑臉底下,發現了男性的溫柔,因此我不介意你粗枝大葉的魯莽,反正那總會被你體貼的小舉動給粉飾太平。



 



晚餐後,楊柏聖送我回家,他說他特地回台灣享受假期,兩個月後就要回加拿大,在那邊的大學課業還有一年才會結束。



「那,畢業之後呢?」



一聽到他兩個月後又要離開,我一陣落寞,真不妙,我的想念還是敗部復活了。



「公司又要調我爸回國,所以等我畢業,全家就會搬回來住了。」



那也得再等上一年,這365天的時間令我不敢想像對你的情感變化,我真不願不再喜歡你,卻也極盼望能就此斷得乾淨。



「還是回台灣的好,朋友都在這邊。」



楊柏聖奕奕的側臉在月光照射下,有幾許憂鬱的氣質,特別是他此刻的沉默格外長久。



「小芹。」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喊我名字的語調不對,那麼深情的口吻向來是針對另一個人。



「雨喬她…她也好嗎?她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



他好貪心,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事關雨喬,不嫌多的。



「她很好呀!現在在台北念研究所,我們偶爾會見面。」



他還是靜靜望著我,欲言又止,不可思議的是,就算他不開口,我也明白他還少問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我真的懂事多了,所以決定不再讓他為難下去。



「學長在關西當兵,下個禮拜雨喬會去看他,雨喬常跑關西。」



於是楊柏聖淡淡「喔」了一聲,不再說話,我從旁凝視他憂鬱加深的側臉,終於肯定他對雨喬依舊不能忘懷,而我也終將一直單戀,好不甘心喔………



臨別前,我問了楊柏聖住的地方,他說過就住在附近,所以一回家我馬上打開房間窗戶,認真尋找他房裡的燈光,好像就是那一間。



事實上,當他剛去加拿大,我也曾試圖從這個窗口找出加拿大的方位,但我地理這門完全不行,所以很快便放棄那個念頭。現在,推算出他住的方向簡單多了,我關上房間的燈,深怕楊柏聖不小心就會發現不遠處膽小而貪婪的目光。



我在漆黑中遙望你的方向,就像我的心情只適合待在暗處,你房間的亮光看起來好蒼涼、好孤單,大概是受到你哀傷情緒的影響吧!我心疼地想安慰你,你的襯衫被我抱在懷裡,這樣抱著,好像我們很近,而我們也真的很靠近,我看得見你那邊的燈光呢!



因為知道了正確方位,我的思念從此有跡可循,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我不知道。  



*                  *                  *



 



(二)



 



「妳溜直排輪的背影很像雨喬呢!」



第一次帶楊柏聖去「諾貝爾」的路上,他忽然在後頭冒出這一句話。



我回身,皺起眉,瞇起眼,看他掛著輕鬆微笑的臉,他繼續說:



「記得雨喬也是一頭好長的頭髮,溜起直排輪的時候就會飛個不停。」



我不置可否,第二天便去髮廊剪去那頭長髮,和我很熟的設計師反倒替我不捨。



「真的要剪?為什麼?花了兩年才留得這麼長的,而且,你上個月不是才作離子燙嗎?確定要剪?」



要剪要剪,我可不要當任何人的替身或影子,更不要楊柏聖還對雨喬癡心妄想。



後來楊柏聖見我變成一頭輕飄短髮,髮絲太直太整齊,倒有幾分學生樣,忍不住取笑:



「為什麼突然剪掉?剪頭髮是失戀的人會做的事,妳是嗎?」



我才不是失戀,我要防止失戀,楊柏聖那癡情漢才該把頭髮剃個精光。



 



楊柏聖閒來無事,就到書店幫我,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嬸嬸更是高興,平白無故有人願意免費工作,直誇我這回獨具慧眼,帶來這麼有為的青年。



有一回他停下來休息,背著我坐在地上不知在幹什麼,我走上去,見他剛用廢紙摺好一架紙飛機,將它有意無意地放在手上把玩。



「去了加拿大沒多久,我天天都想著要回來,可是哪那麼容易?我只好替自己摺紙飛機,摺滿幾隻也許真的會有飛機載我回台灣。」



他說完,困惑而憂傷地看看我,問我是不是覺得他很幼稚,我沒對他留情。



「蠢斃了。」我那麼回他,楊柏聖反倒開朗地笑了。



每次有貨到,我便一一將書本從紙箱裡拿出來,遞給站在書櫃前的楊柏聖,他再一一安插到書架上。



我拿書,他接下,我再拿,他又接下。不知不覺,我們之間多了一種美好的協調與平衡,在靜謐的空氣中擺晃,偶爾,他彷彿也體會到這感受,會稍稍停下手,朝我無意義地笑一下。



「妳嬸嬸剛剛找我講話,她以為我和妳偷偷在交往。」



一次閒聊中,他說,我裝作這根本沒啥大驚小怪,用不冷不熱的語氣反問:



「她幹嘛這麼認為?」



「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們一起工作的感覺不錯吧!」



那個時候,你遞出的手太快,無意間碰上我伸出的指尖,我當下愣愣,不敢看你,因為我肯定是滿臉不知所措的倉惶,但,那麼不巧,這個角度,這角度讓我正好可以清楚照見你同樣驚慌的眼眸。



當時你的感覺和我一樣嗎?那焚燒的電流,正是悸動。



 



我決定要為楊柏聖做些什麼,做些可以叫他感動的事,不過,真氣人,我絞盡腦汁想到的,卻是雨喬曾親手做了個蛋糕,那天是楊柏聖的生日,他以為蛋糕是為他而做的,好慘,他並不曉得自己的生日竟然會和那學長同一天。



其實做蛋糕也無妨,只不過有個小小的問題,我,長這麼大從不知家事為物。



記得我小芹在國小作文裡頭洋洋灑灑寫的偉大志願是,將來要當少奶奶。立下這樣的宏願,我怎麼可能還學得會蛋糕呢?



靈機一動,我拉嬸嬸教我,威脅她這是要感謝楊柏聖幫店裡的忙,她才答應了,儘管到第三天嬸嬸便好心安慰我:小芹,其實妳還有其他優點呀!



總之,我做好最簡單的戚風蛋糕,約他到我們重逢的那個人行道上,我們可以坐在樹下一起享用。早知道我就不該那麼做。



我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等,還沒把椅子坐熱就撞見對面有一家麵包店,几淨的玻璃櫥窗擺置許多精美細緻的蛋糕,叫人垂涎欲滴,而我那亂七八糟、活脫是破損海綿的蛋糕…相形見絀。



我還受傷地發呆,楊柏聖已經走來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忽然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盯著我的臉瞧,我不知道他怎麼了,反正這傢伙有時挺無厘頭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我的蛋糕藏得天衣無縫。



「妳找我出來做什麼?」



「呃…」迅速將四周環顧一遍,我緩吞吞伸出手,指指一旁老人專用的棋盤:「下…下棋。」



「下棋?見鬼了,妳又不是那塊料。」



「你什麼意思?本姑娘也會想要鑽研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的!」



「那妳慢慢鑽吧!那是什麼?」



一個不留神,他已經探身到我後面,逮到那只盒子,再好奇地等我回答。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哈利波特的故事是真的,不能把蛋糕變不見,那把我弄消失也好。



我尷尬萬分地掀開紙蓋:「我…我先告訴你,這其實是蛋糕,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像。」



「是不怎麼像,看起來倒像是…像什麼呢?像…」



「海棉,還是壞掉的海棉。」



「啊!對,謝啦!」



「不客氣。」



家醜不外揚,我趕忙要蓋上盒子,楊柏聖卻先一步攫走一塊蛋糕,一口氣就送進嘴。



我瞠目結舌望著他開始咬嚼,不是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是他被我毒死了怎麼辦?



「嗯!還可以啦!」他吃掉一個,舔著手指頭下評語:「就是太甜了。」



「……就這樣?」



「還有,有蛋殼在裡面。」他從嘴裡拿出一小片蛋殼,頑皮地笑笑:「吃起來像餅乾。」



我明白了你不會惡劣批評我的蛋糕,卻又害我的心情更為低落。



「我第一次做蛋糕,應該直接買現成的請你吃才對,我只想謝謝你幫店裡忙。」



「親手做的更令人感動。」你拿出第二塊蛋糕,並沒有馬上送入口,反倒若有所思地凝注它難看的模樣,喃喃說了一遍:「很感動。」



當你變得沉靜,連我都不能深入的地步,我便猜到你又想起雨喬,和當年和你無緣的香草蛋糕。沒想到我反而招惹你傷心,我今天好失策。



「別吃了。」我奪走他手上的蛋糕,自己咬了一口:「難吃死了。」



「才不,妳味覺有問題。」



你又把蛋糕搶走,恐怕我二度侵犯,匆匆把整塊蛋糕塞進嘴巴,我看在眼底,覺著無以名狀的喜悅和心酸,你知道那是間接接吻嗎?你不會知道你已經悄悄偷走我的吻。



我垂下頭,陷入複雜的情緒,楊柏聖驀然伸手在我臉上抹一下,有點得意。



「什麼呀?」我不安地摸摸臉。



「奶油,妳沾著奶油從家裡一路走來,都不知道啊?」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頓時氣他的幸災樂禍。



「我想多看一會兒嘛!那可是妳拼命幫我做蛋糕的證據呢!」



你笑了,如此天真,如此高興,坐在你身旁的我無法言語,我辦到了,從今以後,你會有同樣燦爛的笑容,你會對我非常非常感動,你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發現…發現這個女孩原來這麼喜歡你。



楊柏聖從紙盒裡拿起第三塊蛋糕,也是最後一塊,我沒來由希望他別那麼快吃完,這樣才能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我們如此靠近,我極力珍惜著他炙熱的體溫、輕微的鼻息、溫柔的笑語,那種珍惜的渴望和思念相似。



想念的程度和距離好像是成正比的,乍聽不太合理,可是最近每一個晚上當我從我幽黑的窗口眺向你白爍的窗口,我總待期待你也會在那一頭深情款款想念今天的我。



我們近在咫尺,所以思念相對濃烈;你卻不懂我的思念,所以我們也在天涯。



 



*                                  *                                  *



 



然而,有一天,我決定遠遠、遠遠逃離這蔓延的思念,它原來是荊棘嗎?那麼帶刺。



星期五,黑色星期五,我從補習班走出來,身邊照例圍繞許多班上男生,我喜歡和他們笑鬧,從他們癡迷的眼中能補捉到我魅力的證明,我想那是身為女性內心深處的小小惡作劇。



楊柏聖來接我下課,他見到我們有說有笑地走在一塊兒,我跑向他,他並沒有給予任何善意的回應,只是嚴肅地、不語地盯著我半天,我傻傻問他怎麼回事。



「誰都看得出妳在勾引他們,那一套妳從大學時代就在玩了,真沒想到現在一點都沒進步。」



「你在生什麼氣啊?」我覺得他的話很沒禮貌,而且和平時的嘲弄不同。



「我才沒生氣,我只是…」楊柏聖猶豫地舔舔唇,尋找適當解釋:「我只是不高興,不高興妳和他們…打情罵俏。」



有那麼幾秒鐘我沒吭聲,因為我想大聲尖叫,撒花轉圈圈,順便放個煙火慶祝也行!我的直覺不會有錯,身經百戰了,再怎麼拙也知道那傢伙在吃醋,他吃醋了!



也許是我的竊喜太過明顯,叫你發覺,你的態度立刻轉為尖銳刻薄,極欲和我劃清界線,因此你痛心疾首地說:



「妳已經不小了,到底想交幾個男朋友?認真找一個,固定下來吧!」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和嬸嬸說出一樣的話,你怎麼可以!誰都可以那麼唸我,就是你不行!你那麼對我說,豈不代表你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喜歡我?



我真討厭你!討厭得想當場甩你一巴掌。不過我沒那麼做,理由是補習班外面有一對小情侶,那女孩在大吵後用力摑了男友一記,鋒頭全讓他們給搶了,我沒必要再畫蛇添足。



「我討厭你。」



死寂中,我只是低聲說了這一句便掉頭跑走,你一定還錯愕地目送我的背影吧!當然了,說討厭你的我…原本應該狠狠罵你,我卻沒有,我望著你,掉下了眼淚。



我以為…不管我們吵得天翻地覆、形同水火,我也都不會哭,因為我一定比你更兇。



過幾天,在沒有和楊柏聖見面的僵局下,我去了日本。雨喬上個月就邀我同行,我沒告訴他,便和雨喬一起到東京自助旅行。



為了氣你,也氣我自己,我選擇離你遠遠的方式,東京其實不挺遠,但也不是說來就能來的地方,於是就在你快要回加拿大的兩個禮拜當中,我卻飛去別的國家,我大概是天底下最不懂得把握機會的人,也是最笨的,是我的心允許你讓它難過。



那趟旅行,我和雨喬大玩特玩,不過,我們兩人都沒那麼盡興。雨喬在睡前惺惺忪忪地說,看到那麼多新奇的科技和美麗的風景,她就希望學長也能一起到這裡。我則滿腦子楊柏聖那混蛋,恨死他害我到現在還這麼傷心,卻又悄悄期待他會尋找在台灣失蹤的我。



原本想要利用分隔兩地讓他思念我,這其實不是明智之舉,因為受害最深的通常是出餿主意的自己,想起他的時刻我最寂寞了。



一個禮拜過去,和雨喬回到台灣,她北上,我南下,後來我一個人拖著行李穿越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經過一片此起彼落的歡呼聲,有人接到了他們重要的人,也有人還心急如焚地等待,我曾一度佇足,搜尋起廣場上零零落落的座位,果然沒找到你。



當然了,就像這次你從加拿大回來,我也沒讓自己去機場接你,會很怪,我們不是什麼特別關係,你並沒有義務和其他人一樣,著急地在機場等我回來。



雖然如此,我還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直到回到家,打開窗,這一回你的方向沒有亮光,凌晨一點了,我的情感也不再有照明的燈塔。



 



隔天下午,我到「諾貝爾」去,先遇著嬸嬸,從我進門到倉庫她都不停抱怨店裡忙不過來,全都因為我跑去東京貪玩,然後,我看見楊柏聖在倉庫做分類,裡面空調吹送出書籍特有的植物味道。



他原本蹲在地上忙,發現門口有人,回過頭,怔怔,露出一抹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微笑,我見了就一肚子火。



「嗨!回來啦!聽說妳去了日本。」



「嗯!」我試著重新對你冷淡。



「就妳一個人去嗎?」



「當然不是,跟雨喬一起。」我也試著不那麼在乎你了。



「那,一定很好玩囉?有沒有買土產、禮物之類的?」



他理直氣壯地朝我伸出手,我瞧了一眼,重重打下去:「沒你的份!」



我轉向凌亂的書櫥,爬上小鐵梯,開始粗魯地抽出第一本書、第二本書………而楊柏聖還站在原地不動。



「小芹。」



「我說過,沒有就是沒有!」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說得那麼難聽的。」



我頓了頓,一隻手還停在書櫥之間,忽然不想回頭。



「妳有交朋友的權力和方式,而且那也沒什麼不對,我知道妳的人緣向來都很好。」



他到底要幹嘛?他到底要說什麼?這樣的楊柏聖快叫我雞皮疙瘩掉一地了。



「妳嬸嬸說妳剛和男朋友分手,我不該說出那麼過份的話,總之,那天說的都不算數,妳就當作沒聽見吧!」



「不算數?」我的音調莫名上揚了,情緒也是:「包括你說不高興我和那些人打情罵俏嗎?」



「這個……反正是不中聽的話,妳就大人有大量,忘了吧!」



「忘了?」我轉身,迅速舉起手中的書朝他扔去:「我告訴你!從頭到尾你最中聽的就是那句話了!忘了?」



楊柏聖嚇得往旁邊跳:「喂!妳幹嘛?我想跟妳道歉耶!」



「不用!你只會害我更生氣!早點滾回加拿大啦!」奇怪,為什麼就是砸不中他?



我一直拿書、一直丟他,他也一直閃,最好現在嬸嬸不要進來,不然她一定會尖叫。



「小芹,妳沒事發什麼飆啊?我又沒故意惹妳。」



「我就是討厭你啦!怎麼樣?怎麼樣?你不要躲!」



一本「易經」從我手中飛出,錯過楊柏聖耳畔,打中牆角的空紙箱,紙箱子倒了,散出許多紙飛機來,少說也有二十架。



我喘喘氣,瞧了瞧一地的飛機,再狐疑地瞟向他:「哪來這麼多飛機?」



楊柏聖見我停下來了,一方面鬆口氣,一方面變得尷尬,蹲下身將飛機一一撿回箱子裡。



「找不到妳,聽說妳去日本了,我又不可能真的買機票過去,或者妳中斷行程回來,怎麼想都沒輒,所以…我摺飛機。」



我愣著看他,他的話彷彿說到一半就中止,彷彿還不完整,但我好像猜得出來喔!



我站在小鐵梯上,注視下方牆角的楊柏聖,他微微抬起頭,無奈地笑笑:



「妳會不會覺得…我一點都沒長進?」



原來…如同我察覺到你多情的心緒,你也曉得我是想念你的嗎?



我懂得你那尚未出口的言語,也懂得你那抹馴良笑容裡的意義,明明我們什麼也沒說,明明前一分鐘還在吵架,我卻懂的,原來思念的形狀像飛機,劃過天空的時候總會在後面留下一道好長好長的飛機雲絮,久久不散。



「你,真的蠢斃了。」



這一回,我依然沒對你留情,為什麼要?這是我們兩人的相處模式,我和你之間大概永遠不會有什麼小鳥依人、肉麻浪漫的畫面出現,反正,那並不適合我小芹和你楊柏聖嘛!



「快下來收拾啦!書都被妳丟了一地。」



「好啦!好啦!」



我準備爬下小鐵梯,腳下踩空的那一刻,心裡真是怨嘆,如果我們真的注定和羅曼蒂克無緣,起碼…起碼也別太過難堪嘛!



我從梯子上跌落,屁股硬生生滑下兩三層階梯,驚叫聲中,楊柏聖一個箭步想救我,卻來遲一步,不僅被我撞倒,還被我重重壓在地上。



「好痛喔……」雖然有他當肉墊,我還是疼得不得了。



而他應該會比我更慘,所以他的手朝地面猛拍,一副摔角投降的狼狽模樣:



「求求妳……起來啦!妳到底去日本吃了幾斤的生魚片回來呀?」



「是…是不少,可也沒這麼誇張吧!」



我挪開身體,楊柏聖掙扎著坐起來,和我一起搓揉碰傷的地方,我隨手拿起一架紙飛機,定睛端詳半晌,將它扭曲的機翼扳好。



「喂!這些飛機給我好不好?你應該不會帶它們去加拿大吧?」



「妳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嗯……等你去加拿大之後,就換我摺紙飛機呀!不知道會累積到多少架喔?」



他淺淺側頭,看向背後的我,問:「妳要摺到什麼時候?」



「就摺到你回台灣囉!到時候你回來,一定就是這些紙飛機的魔法。」



「妳希望我早點回來啊?」



他賊兮兮衝著我笑,我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次一定要將他一軍。



「哼!難道你不想早點看到我?」



嘿嘿!果然,楊柏聖呆住了,我感到他輕輕和我碰觸的身體恁地僵硬,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臉紅,我看不見,因為正忙著忍住這股勝利的笑意。



「妳…發什麼神經哪?」



「咦?你敢否認嗎?」我也回頭,神氣凜然問他,那時候我們靠得非常近。



下一秒,楊柏聖的反應很奇特,他先是想要反駁什麼地瞪住我,後來幾經掙扎,沒來由垂下眼,些許窘迫地搔搔頭,然後再抬起那雙明亮的黑眸,似乎已是一個世紀般地凝視我。



現在,臉變得紅通通的人,好像是我耶………



「老實告訴妳,我老早就不想回加拿大了。妳知道嗎?這一切…」他又接近一些,靠向我,他的額頭抵住我的,比想像中要燙熱,瀏海扎得我的鼻尖好癢,楊柏聖他…他怨怪地笑了:「都是妳害的。」



 



儘管如此,儘管他說不想離開,一個禮拜後楊柏聖還是搭機飛去加拿大,但是,那一天、那間充滿書本氣味的倉庫和那二十多架的紙飛機,恍若昨日,每當我回想起他責怪一切的不捨都是我害的,便會不自禁伸手摸摸額頭,兀自輕輕笑了起來,那餘溫好像還在。



這一年夏天,我考上研究所,而楊柏聖又將回來了,於是,夏天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我那去年被剪掉的頭髮又變長了,先前染成的紫紅色褪到髮尾,遠看幾乎是一頭黑亮亮的光澤,頭髮也是種會累積過往的東西啊!難怪有人說留長髮是因為無法遺忘。



今年的暑假時間特別多,昨天先上桃園,到「台茂」血拼五件衣服、兩對耳環、一只手錶,今天啊……我打扮得美麗動人、傾國傾城,乖乖坐在機場大廳等待,你的班機再過五分鐘就會抵達,我在耐不住的等候中稍稍闔上眼,你的腳步離我愈近,我的心跳也跟著蠢動,被我鎮壓一年的思念,隨著感覺你的靠近,膨脹發燙。



見到你的時候我該說什麼呢?先緊緊、緊緊地抱住你好嗎(像感人肺腑的連戲劇那樣)?還是先吐槽你的黑眼圈(聽說你興奮得睡不著覺)?



不過,我看還是先秀出我的絕頂手藝好了,有一塊不像海棉的蛋糕和365架的紙飛機!我知道你會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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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奶奶出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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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6-07-09 00:34
她, 33歲,雲林縣,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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