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來,踩著踏板,按下了琴鍵。可是風琴只發出幾聲嗚咽似的微弱氣息。
當格魯伯正要俯身去察看究竟時,他的好朋友約瑟夫‧莫爾來了。莫爾是個教士,也是一位音樂家。奧本村教堂的正式神父還不曾派來,莫爾是臨時被派來頂替這職位的。
格魯伯見他張皇,不覺一怔,連忙問道:『天主降福!什麼事兒,約瑟夫?』那位年輕的代理神父舉起雙手,做出一副絕望的神態,並示意讓朋友起來跟他走。
莫爾領著格魯伯走到樓廂里的風琴鍵盤後面,指著鼓風的皮風箱上一個大洞說:『今早我發現這個洞,一定是老鼠咬破的。現在一踏下去,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格魯伯仔細地檢察了風箱上的那個洞。聖誕之夜做彌撒而沒有風琴奏樂,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他禁不住喊道:『真該死!現在可糟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有辦法,』莫爾神父有點靦腆地說:『我寫了一首短詩,倒可以作為歌詞一湊合著頂用一下的。』接著他又嚴肅地說道:『這可不是「那一類」的歌呀。』
格魯伯看見他的朋友這麼激動,不覺微笑起來。因為大家都知道,莫爾的確很喜歡「那一類」的歌--就是當農婦和船工歡飲時,在齊特拉琴伴奏下所唱的那種所謂粗俗的民歌小調。這種東西往往引起那些固執守舊的虔誠教徒的不滿,使得道貌岸然的長老們大皺眉頭。
格魯伯拿起莫爾所寫的詩讀了頭幾段,頓時覺得好象有一股奇異的靈氣貫穿脊樑。這的確不是「那一類」的歌。它好象是抓住了他的心,溫和純樸和動人地向他訴說。他從來都未曾這麼深刻地感動過。他耳邊隱隱響起了這些詩句的樂音。
莫爾幾乎是抱歉地說:『我只是這麼想,既然我們的風琴已經不響了,那麼你是否可以把這東西給我們的吉他琴配個曲,也許還可以搞個小小的童聲合唱隊來唱唱,……你看怎麼樣?』
格魯伯說:『好呀,好,好!也許我們可以這樣做。給我吧,我拿回去看看是否能把曲子寫出來。』
格魯伯踏著地上的積雪,慢步走回安斯村。他一路上沉浸在他的樂曲構思中。
「平安夜,聖善夜,
萬暗中,光華射。
他就像耳聾的貝多芬一樣,在內心深處聽見了所有的旋律:
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靜享天賜安眠,
靜享天賜安眠。」
他準備寫給童聲合唱的曲調已在腦際迴盪。他回到他那簡樸的住房,坐在他那古老的鋼琴邊,面對墻上掛著的十字架,終於譜寫稱了完整的歌曲。
那天下午,莫爾的書房裡聚集了十二名男孩和女孩。他們穿著羊毛長襪、外套和圍裙,整齊而漂亮。他們並排站在一圈圈的冬青花環下,益發顯得生氣勃勃。
排練開始了,格魯伯和莫爾各自彈起他們的吉他琴,不時滿意地對視微笑。開始時,大家對歌曲不甚熟悉,彈唱都嫌粗糙了些。第三部分也不太妥當,但很快便改好了。行了,這歌曲終於完成了。
聖誕夜,教堂裡點燃的幾百支燭光,在光潔的金盤碟和聖餐盃上映輝爭耀,給那些僵硬呆板的哥德式聖母態像,賦予了盎然生氣和溫柔慈祥的風采。教堂裡到處都用青松、萬年青和聖漿果等裝飾起來。全體教徒擠坐在長條硬板凳上。男人們穿著臃腫的羊毛外套,婦女則被披上了醒目的圍裙和有色的披巾。
當莫爾和格魯伯提著他們的吉他,隨著十二名男女兒童走上聖壇前時,驚訝的群眾頓時轟動起來。格魯伯向他的樂隊微微點頭示意,琴弦便撥響了。接著,莫爾神父的男高音和格魯伯先生的男低音,便和諧地共鳴著響徹那古老的教堂。
於是,流傳久遠的聖誕讚美詩【平安夜】便這樣首次被人們唱出來了。然而,第二天也就被人忘記了。當時參加聖誕彌撒的教徒之中,誰也不曾料到這首歌後來竟會風靡世界。
後來僅僅是由於一次偶然機會,纔使這一傑作得以免遭淹沒的命運。第二年春天,從齊勒塔爾來了一位風琴修理師,卡爾‧毛拉赫。他在閒聊中隨便問起:既然風琴壞了,那麼你們是怎樣進行聖誕彌撒的?格魯伯這纔提起那曲子的事,他說:『這是個不值一顧的東西,我甚至已忘記把它塞到哪裡去了。』在教堂的後部有一個小櫥,裡頭塞滿了塵封已久的亂紙堆。格魯伯從這裡找到了那首曲譜。
那風琴修理師看著樂譜,微微動著雙唇,從他那寬闊的胸腔裡哼著這調子。『有意思,』他輕輕地說,『可以讓我帶回去看看嗎?』
格魯伯大笑起來。『行,行,你儘管拿去就是了。再說,你把琴修好後,這東西就更加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毛拉赫走後,格魯伯也就忘了這件事。然而【平安夜】卻在可愛的齊勒塔爾山中回響,並且從此開始了它遠播世界的歷程。
這歌曲作為民間音樂,從奧地利傳到了德國。它越過國界,隨著德國移民遠涉重洋,傳播各地。但直到不久前,莫爾和格魯伯纔被公認為這首歌曲的創作者。他們當時什麼都沒有得到,他們死時仍和生時一樣貧窮。但是,格魯伯的那具古老的吉他琴至今仍在為他歌唱,它已成為傳家寶,被格魯伯家代代相傳。現在,每逢聖誕夜,人們便要把這吉他琴帶到奧本村去。而世界各地的教徒們,則再次齊唱這首為人喜愛的聖誕讚美詩……【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