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兩旁正值盛開的茉莉,團團香氣盡往腦門送,樹蔭深處的唧唧蟬鳴,讓我差點放慢了腳步忘情的呻吟起來~~
七月七號開始減重大計時的日記片段,如今五個月過去,今早照舊去運動,茉莉又輪開一回,步徑上一樣溢滿晨風送出的花朵香氣,卻早已:物是,人非,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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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六晚,有一個很難得的聚會。
幾年前讀書會散了之後,我們還是有一些已經常常出來聚會,並成為生活中實際朋友的幾個知交,一年一次,或兩次的在北中南挑一地攜眷帶伴的來聚首,但是就不讀書說書了,留待彼此聊聊近況或連絡一下情感而已,而這一次是我一個一個打電話去邀來台中的,我僅淡淡的告知:「大哥要結婚了。」
大哥是當初讀書會的發起人,所有人都喊他頭兒吧,結婚不是什麼老大不得了的新鮮事,但之前因為他那一段在讀書會裡發生,又十分叫人匪夷所思的苦戀眾所周知,所以當我這麼一一通知大夥兒時,幾乎所有人的反應都是,是要跟那位神秘的仙女開花結果了嗎?
當然不是。
讀書會當初的運作是這樣的,有一個版面,各自可以針對丟出的議題發表看法,也可以就成員發表的書籍閱覽心得進行互動討論,願意現身親自陳述或只願在版面發聲都是被允許的,就是不接受純潛水者(沉默旁觀),幾次的古道山行或野炊露營也在大哥的熱力號召下被我們辦得紅紅火火的,大哥雖然有些年紀又離過婚,但身為一家軟體公司的負責人,人又儒雅多禮體貼熱情,我知道團體裡有些失婚的大姐是挺欣賞他的,但不多時就被我瞧出來,他的心,早被一個常常來發表文章的名字給緊緊牽引住了。
十足的空谷幽蘭,十足的出塵脫俗,至少從字裡行間和電話對談中,大哥語氣裡都有說不出的欣賞愛慕。樂觀其成,於是嘗試著替大哥敲敲邊鼓,看看是否有機會代大哥將佳人曳引至現實來,也算成其美事佳話一樁。
我這人就有這麼點討人厭,對於試圖用不真實的煙霧來形塑自己隱蔽他人,這是人性中本能的自保機制,最多一哂淡然視之,無有交集便也罷了;但明明心有存疑卻寧可鴕頭埋沙的催眠自己前景璀璨可期,視種種跡象與事實於無物,那我就要沉不住氣跳出來挑戰與質疑了。一段時日以來,仙女總是先應允了每一趟的相見,卻也總在出現的前一刻裡用盡各種合理的說法來搪塞失約的原因,羊兒多放了幾回,眾聲紛紜皆謂此女心不誠意不正,但已然認定佳人的大哥獨排眾議為其辯護,甚而不惜解散掉讀書會以求尊重的空間。一陣烏煙瘴氣隨著時間雲散煙消之後,某一次聚會中再問他,若餘生這鵲橋永遠搭不成局見不著面,可就當真甘心做一對精神眷侶?
「我不期望任何人懂,也不謂妳年輕以致不理解。我自己從二十年裡一段失敗的婚姻中明白,什麼樣的感情是我要的,見?我見過她,照片中。談?我們夜夜長談,她的聲音再真實不過,她的書信她的關懷她與我之間共同的回憶都一箱一箱的在我這兒收藏著,我是俗人,自然有俗人的渴望,我不願告訴妳我有過幾回在交流道徹夜等著電話,只差一步我就能登門找進書信上的地址,但我沒有,不怨不疑信她等她。我們只是不在妳們定義的真實裡,但就我而言,這段感情,再真實也不過了。」
聽完我就哽咽了,雖然我向來極難理解,沒了肉體溫度的關係,情愫該如何種植進靈魂裡?但我卻為某種信念、信仰而動容,有人窮其一生都沒有見過或聽過神佛的樣貌與呼喚,卻仍舊不疑不移,愛情的認定本就莫衷一是,普世眼光裡所謂的「正常」,難道就不曾荒腔走板演化成「失常」?
無色之色是為流水,無聲之聲是為光陰。給祝福,給空間,我相信沒有人是真的在等著笑話,就是出自份朋友的愛護心而已。後來連絡淡了,後續怎麼也沒聽說,所以這回真的是仙女下凡與俗人開花結果了來著?
當然不會是。
想想,人「鬼」都殊途了,何況是人「影」?大哥說他們前兩年就決定分開了,新娘子是他公司同事,因為有共同喜好而決定攜手一生。壓壓手指,四五年間的精神戀愛,結局雖如眾人預料,但我必須說,任何想當然耳的猥瑣猜測都是對真情摯愛的鄙夫之見。信件裡不欲多問,就只探探他心情是否安好,文學底蘊極深的大哥用王羲之的執手帖回覆我:
「不得執手,此恨何深。足下各自愛,數惠告,臨書悵然。」
輕嘆。明天,我要給大哥和新娘子一個深深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