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半路大目仔就看見威廉他們一夥人把車停在路邊,黑卵和長腳幾個圍著一個穿粉紅色洋裙的年輕女生不懷好意的詭笑。
「美眉耶,妳穿這樣真夠妖嬌媚艷喔!一個人在這麼暗的路上走不怕黑喔?沒關係,不用怕,不用怕,哥哥保護妳啊!」說完黑卵又奸笑起來。
「哎呀!黑卵你啥時變的這麼紳士啊?」
「ㄟ,我是小人啊,所以……美眉妳的手…好…好像好細喔,怎麼保養的?我摸摸。」
「不然妳把電話給我好了,當我女朋友,我幫妳把這又矮又色的黑胖子趕跑。然後……」
「然後怎麼樣?長腳。」
「咦,當然是以身相許啊,哈哈哈!」
威廉把車靠在前方幾公尺遠的地方,SHI則坐在他後座沒敢插手管這事。威廉不是喜歡調戲女生的人,但是他也不覺得黑夜出來亂跑的女生有啥正經的,再說幾個兄弟話語上吃些豆腐不過是給大家樂樂,有啥好損失的;所以他一旁點著煙隨他們胡搞。
剛好這時大目仔看到黑卵手正要伸出去拉那年輕女生的手,長腳則堵住她另一邊不讓她逃跑。大目仔二話不說,加了油門按了喇叭把車朝圍著人牆中騎過去,橫在那年輕女生和黑卵他們中間,長腳差一點就被撞到在地,閃躲不急跌個四腳朝天。威廉則還是自在地看著手中燃燒的菸頭,壓根沒有介入這事的打算。
「大目仔你幹什麼?你連人家是誰都不認識,幹麻?想要英雄救美喔?」
「哈!長腳,他把你當斃十耶!剛先前壓根不甩你,現在又把你壓在地上舔他大目仔輪胎上的狗屎耶!」
聽到這一夥人都笑了。長腳被大夥一弄臉色難看極了,忿忿轉回車上拿機車大鎖。
「小怡!妳先下車!」
小怡心想他真是富有騎士精神的英雄,居然想到讓她先走,然後再下車跟長腳大幹一場。為了不讓事情鬧僵,她不希望看到大目仔受傷,所以拉住大目仔的手搖頭表示拒絕。
大目仔又再次加重了語氣:「放手!下車!」那語調低沉嚴峻不容你有絲毫辯駁。小怡悻悻下車。卻沒想到大目仔等到小怡下車後,居然走過去拉著那粉紅洋裙的年輕小姐上車!小怡一時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是大目仔腦子有毛病,她傻了。不過接下來劇情的演變明顯使的她不過只能在整件事中擔當配角,而不是心中所企望的英雄救美戲的女主角。
長腳這時已經從他機車置物箱裡拿出了大鎖,推開眾人攔住大目仔的去路。大目仔見狀一句話也沒說,猛然一拳把自己車右方後照鏡的玻璃給擊碎了。然而赤手空拳擊碎玻璃是要付出代價的,玻璃碎片濺散四地,赭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滴下,閃耀的玻璃碎渣混在血溪中如寶石般耀眼。大目仔那冷酷的模樣,對照他手上的刺青、鮮血和星閃的玻璃碎渣,一股殺氣迎面襲來,不用再多說什麼,大夥自動讓開,包括長腳。
大目仔摩托車噗的一聲就走,後座當然是載著那位年輕女生。威廉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皮笑肉不笑,似笑非笑地彈掉手中的菸,喲喝大夥各自上車去了。
大目仔一路往鳥松方向奔馳,偶爾眼角飄向另一邊未破的後照鏡,還好,威廉他們並沒有追來。不過就算追上來,倘若我自己一個人倒也沒啥好怕的,只是這女的礙手,怕是照料不到,如果真追上來只好憑技巧和速度了,已經快到了,撐到鳥松就沒事了,大目仔心想。
「我叫陳漪渺,漣漪的漪,三點水目少渺,你可以叫我缈缈。我比較喜歡糸字旁的緲。」
大目仔沒回頭也沒說話,只是冷漠地回了個「恩」。
「剛剛真是謝謝你救我,不過你那女朋友怎麼辦?」
「她不是我女朋友。」
「所以她跟剛那些傢伙一樣都和你只是『普通』朋友囉?」
聽到這大目仔有點訝異,好奇她怎麼會知道他跟小怡還有黑卵他們認識,但是這時問這問題讓他覺得很刺耳,好像有種挖苦的感覺,於是回頭白了她一眼。卻沒想到發現她雖不是美若天仙,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動人感覺,而他先前牽她時居然沒有注意到。他心裡深吸的一口氣,因為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一種混合著緊張、喜悅、酥麻的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麼處裡這種感覺,只好維持一貫的冷酷,試著比平常更不帶有感情地回道:「妳又知道了?」
「很簡單啊,剛有個傢伙叫你大目仔。」
「那你還敢坐我的車?你不怕我跟他們是一夥的?」
「不怕。怕還會被你拉上車?ㄟㄟ到了,我家就從那邊彎進去。對對,再前面一點就可以了,到了。」
大目仔看了看四周,發現不過是些老舊房子、廠房、農地跟工業用地之類的荒地,而這女生指的家是一棟老舊房舍,感覺兩邊好像都是空屋。
後座女生跳下車,站在大目仔旁邊,這時大目仔才有機會仔細觀察,發現她落落大方,身材也不錯,心裡不禁再想這樣一個女孩子家住這裡,又一個人在山路上走,不會發生事情才怪。
渺渺似乎了解他心中的懷疑,低頭說道:「我家裡窮,媽媽又住院,高職畢業後就得一個人從彰化來高雄工作。白天要上班晚上得上課,就連假日也得上課,剛是因為車壞了所以才走路。這裡以前是工廠的『高級』員工宿舍,因為廠商搬到大陸了,再加上離市區又遠又荒涼、偏僻,所以比較沒有人願意住。」說到這又笑了笑,接著說:「不過也因為這樣租金很便宜,一個月才七千塊還包水耶!而且家具、客廳什麼都有。」接著又頓了頓:「你不相信?要不要上來看看?」
大目仔搖搖頭。
「嗯……哪再過去有家咖啡店,好像是金礦吧?我不確定,我沒什麼機會常喝,再說我也才剛搬來不久。請你喝杯咖啡?」
大目仔輕嘆了口氣,其實他心裡不是不想去,不過這時空背景讓他覺得沒辦法答應,如果今天是在路上偶遇,我一定會答應,大目仔心想。所以他義正嚴詞地說道:「陳小姐,妳誤會了,我剛並不是因為有所圖才出手救妳,所以我不……」
缈缈這時候已經笑的合不攏嘴了,挑著眉毛問:「所以你不願意幫我忙?」
大目仔不解的望著她,不容否認,這女生真的很開朗,笑起來也真好看。
「還是你覺得我很醜?跟我喝咖啡會吐?或者你覺得我很『餓』?會在咖啡裡下藥?會把你……」然後接著又自顧自地在那邊比手畫腳表演邊下藥邊奸笑的樣子。「拜託~我只是想說謝謝你,同時順便賄賂你一下,因為也許我明天晚上會想請你載我去牽車罷了。算囉~你不想幫就算了,我明天晚上再自己走山路上去好了。」說完眼又瞟了大目仔一眼。
大目仔笑了笑。他們倆個就這樣認識了。缈缈也常勸大目仔不要老是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別深夜還在外飆車、遊蕩,脾氣別老是那麼衝動,動不動就插手人家事、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每次當缈缈發現大目仔又把她的話充耳不聞時,她總是會默默哭泣。剛開始大目仔總是不忍違逆她,所以每次跟她在一起總是溫馴的像隻小貓,久了壞習慣漸漸也改了。
大目仔二十歲生日當天便和緲緲約好下課後一起逛街、看電影,到電影散場回來時已經過子夜了,便在缈缈家附近的麵店吃麵。進了麵店,兩個人挑了張麵店裡間的位置坐了。點完沒多久,麵店老闆娘的女兒就回來了,穿著件低領的棉杉和長裙,毋庸老闆娘吩咐便孝順地自動圍上圍裙,幫忙上菜收拾、煮麵,老闆娘則轉進去裡間,大概是休息了。當老闆娘女兒送了兩碗麵給大目仔後不久,缈缈便轉身進去裡間化妝室了。
這時外面巷口轉角擺的攤桌傳來一陣大目仔熟悉的聲音,不過他謹守著缈缈的話,自顧低頭吃麵。
「唉呦,小妹妹,妳這滷菜怎麼有蟲啊?」
老闆娘女兒不知情,很走過去自然地低頭看了看。「哪有?」
「奴,這邊不是有個黑點。」
「那大概是滷東西的渣滓吧!你們不喜歡我幫你們換一碟。」
「不用不用,年輕又漂亮小姐工作多辛苦呀,我們哪會不知好歹咧挑三揀四的,對不?」幾個人跟著大笑起鬨。老闆娘女兒沒說什麼,又轉回麵攤下麵去了。等她一走,剛那個說有蟲的詭笑低聲說道:「白色的喔~我就說小女生一定就是白色的,給錢給錢。」
幾個人又在竊笑「ㄟ,你那麼行,有本事親到她嗎?賭加倍。」
「好好,我也參一腳。」
「賭我輸的待會等著吃鱉吧!」
不久,老闆娘女兒又端了兩碗麵過去,接著便傳來著碗碟打碎聲,一個巴掌響,有個年輕女孩哭了。老闆娘連忙跑出來看,這時大目仔再也忍不住了,他忿怒地拍了下桌子,麵都翻了滿地。外面的人聽到聲響後便有兩個好事的湊了進來看,沒想到卻是黑卵他們!
「嘿,來喔,大目仔好幾個禮拜沒見,原來在這喔。」
長腳:「他媽的大目仔,上回帳還沒跟你算完,幹你媽的又想多管閒事了嗎?」
這時剛好缈缈聽到外面聲響也轉了出來,忽然一個女人從人牆中擠了出來,拿著煮麵大鍋裡的湯杓,摇了勺沸水朝缈缈潑過去。
「妳這『破拔』,上次三更半夜山路上走,大家見到妳就覺得妳很蕩了,現在還纏著男人不放!」
大目仔連忙回頭看視缈缈的狀況,所幸她很早就閃過一旁,沸水濺到旁邊的桌椅和地板,而她則奇蹟似的連衣服都沒沾到。大目仔憤怒地看著潑水的女人,卻發現居來是小怡,接著他又瞥見一旁破碎的碗碟,倒在老闆娘懷裡啜泣的老闆娘女兒,滿腔怒火使他再忍不住了。雖說他答應緲緲不惹事,但是黑卵這幫傢伙實在忍無可忍,上回已經對緲緲輕薄過一次,這回居然又對別人再犯,既然今天讓我遇到豈有不管的道理。於是他慢慢低下頭,忽然,迅雷不急眼耳地轉身拿起旁邊的鐵凳朝黑卵擲了過去,然後很快地抄起堆放在牆角的啤酒瓶朝壁上奮怒地敲下,拎著碎裂的啤酒瓶衝了過去,當下碎裂的瓶口很快就割傷了閃躲不及的長腳。接著紅了雙眼他又轉身打算對付下一個倒楣鬼。威廉見狀連忙踹翻旁邊的桌子,猝然騰空飛起障礙物絆倒了大目仔,接著威廉又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了彈簧刀,對著大家大喊:「上啊!不然等他來幹你啊」,一夥人才從夢中驚醒,紛紛抄起旁邊的鐵凳、麵攤上擺放的菜刀,朝大目仔砍去。
正當危極的時候,剛好有輛巡邏警車經過,車上兩名巡警見到有人手持菜刀揮砍倒在地上的年輕陌生男子,便連忙吹哨警告,對空鳴槍,並在支援警力協助下把一夥人全部押往警局偵辦,當承辦警官了解狀況後,訓斥了黑卵他們。其間威廉曾打電話,隨後美國在台協會便致電警局表示關心,惟該派出所所長仍不為所動,依法秉公辦理,由承辦警官將威廉、黑卵、長腳和大目仔一幫人移送高雄地檢署。
在地檢署裡,檢察官看完卷宗訊問完老闆娘後,也將黑卵等人訓罵一頓,隨後老闆娘為了避免好心出頭的大目仔反而因此被牽連官司,便表示不願就毀損部分提出告訴。至於傷害部份,在警局員警跟檢察官的訓斥下黑卵一夥人也都表示不願對大目仔提出告訴,大目仔也同意不對威廉一夥人提出告訴,對此傷害與毀損部分均做出不起訴處分。其餘部分另案偵辦,所有人均當庭飭回。
隨後檢察官又把大目仔叫到旁邊,嚴厲地訓誡他一番,並令他改過,此後切記不要再這麼衝動。大目仔跟缈缈都很感謝承辦警官跟檢察官的幫忙,再三表示不在犯錯後離去。
當大目仔送緲緲回去時已經快天亮了,只見坐在機車後座的緲緲臉色蒼白,看起來相當不舒服的樣子,大目仔想說應該是她一夜沒睡累壞了,扶著她下車,緲緲有點虛弱地對他說:「你可不可以送我上樓。」
大目仔點點頭,雖然兩個人認識兩個多月了,但大目仔還真從沒進去過她房子。進去後屋內陳設簡單,有間臥室、客廳、洗手間,但是家具很少,大目仔扶著緲緲在客廳的沙發躺下。
「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旁邊先坐旁邊。將來無論我發生什麼事,我先前說過的話你務必要記得,不管我們之後、未來有什麼改變都一樣。答應我。」
大目仔一頭霧水,心想就算是一夜沒睡太累也不該講這樣怪怪的不吉利話,只好安慰她:「我知道了,別想太多,妳看起來臉色很蒼白,好好休息……」
缈缈搖搖頭:「你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今天會跟你說這些必然是有我的原因。我其實並不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所知道的那樣,我……咳咳……」突然的劇烈咳嗽打斷了緲緲想說的話,看起好像肺都快咳出來了,這提醒她想講的話該直接講重點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時候救過麻雀嗎?」
「記得,我跟你說過啊!」
「好心的人總該有好報。但是每個人生命中終有幾個坷、坎,有些是天注定,大部分則是自己的個性、習慣和生活方式所引起的,所以你要注意你原有的壞個性。」
大目仔笑了笑「我知道,妳說的我都知道,不過這跟救麻雀有什麼關係?你總不會要告訴我你是麻雀精吧?」
缈緲吃力地附和著笑了笑,又咳了起來:「我本不想這麼早做這些事,不過今天去警局、法院,再加上折騰到天亮,已經讓我元氣耗盡……咳咳……恐怕接下來該做的事只能提早到今天了。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前幾天買的新衣換給你看。」
大目仔看她這麼虛弱本想說不用了,不過緲緲看起來很堅持,他又不忍潑她忍水,只好由著她。
兩、三分鐘後緲緲從臥室出來,換了件白色上衣白色短裙,還換了個前留海的燙波浪髮型,臉看起來好像也豐滿了點。大目仔覺得有點神奇,因為換好全身的衣服加梳頭居然可以只要兩、三分鐘,別說緲緲是女孩子,就連他也未必辦得到。
缈緲對他笑了笑:「好看嗎?」
「好看。真好看。」
「那你要好好記著我今天這樣子,看看我明天會不會比今天更好看。」
「好。」
「咳咳……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大目仔點點頭,替她關上門下樓走了。
當天回去大目仔就生病了,發燒外還嚴重腹瀉,請了幾天病假,醫生則說可能是前晚跟威廉他們幹架時傷口所引起的破傷風或細菌感染。躺了兩天才有好點,他本想問問緲緲身體好點沒,不料電話總是撥不通,隔天他身體稍微可以騎車了,便撐著病體騎去鳥松看緲緲,到了她那邊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看看左右卻都是空屋,找了會才發現有間屋子裡有位老太太住,連忙向她打聽,不過她患有嚴重的重聽,說話也不是很清楚,精神狀況似乎也不是很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後來當天晚上又來拜訪一次,好不容易才問到一個在附近工廠上班的年輕人,沒想到他也才剛搬來不久,連那戶是否曾有人住過都不知道,更別說會知道緲緲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