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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刀鍘陳世美
作者: Amelia 日期: 2008.05.03  天氣:  心情:
    京戲有《秦香蓮》一劇,最為家喻戶曉,因其大快人心之故。陳世美先生,是十一世紀宋王朝時的一個窮鬼,可是上帝偏偏看顧他,使他娶得賢妻秦香蓮女士,他在秦女士鼓勵之下,發憤讀書,為了專心,家事由秦女士一人堅苦操作,如果換成其他女人,早離婚去美國嫁留學生啦。而秦女士卻一心一意為丈夫犧牲,如此艱辛的過了若干歲月,那一年是大比之年,陳世美先生理應赴當時的首都開封考試,可是他連吃飯都沒有錢,哪裡來的盤費?秦女士於是把家產跟身上所有可以典當的東西,統統典當精光,不足之數,再向親友借貸,受盡羞辱,才把他打發上路,夫婦二人,在十里長亭分手,抱頭痛哭,固生生世世勿相忘也。
     陳世美先生的學問真有一套,到了京城,一下子考取了狀元,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你覺得下文該是如何?用不著打賭,任何人都會猜他一定衣錦還鄉,把父母妻兒接到任所,共敘天倫之樂。如果是這樣,那京戲就沒得唱啦。一個大轉變在此發生,皇帝老爺看陳世美先生堂堂一表,又是雙料達克托,龍心大悅,就派人問他結婚沒有?陳世美先生雖是宋王朝之人,卻有現代化頭腦,深懂奧援的重要,如果能成為駙馬爺,有了生殖器的關係,這一輩子可有官做的很。遂硬說自己尚是一條光棍,就跟公主成了親。他閣下是何等聰明,公主既是衣食父母,是榮華富貴的能源,自然努力伺候,伺候得公主甚為滿意,陳公自然也做了很大的官,不但忘了他的賢妻秦香蓮女士,也忘了他在故鄉受苦的爹娘。
     這時候最可憐的當然是秦香蓮,路途遙遠,她聽說丈夫在京為官,又聽說已經再娶,風言風語,不敢相信。恰逢家鄉大旱,實在活不下去,乃上奉公婆,下攜二子,一路上哀哀乞討,向京城出發,走到半途,公婆年老,不堪顛簸流離,雙雙病故,只剩秦女士一人,將公婆安葬後,仍繼續前進,這一段戲最為淒涼,觀眾看到這裡,每每泣不成聲。好容易到了京城,駙馬府是何等威嚴,最初連通報都不可能,又費了很大勁,陳世美先生才算知道。可是,他越想越不對,這豈不是犯了欺君和重婚兩種大罪,而且即使啥罪都不犯,他也不能捨棄天仙化人的公主,而去就黃臉婆。乃把心一橫,一口咬定不認識秦香蓮女士,因之也不得不連帶否認他的兩個親生幼兒,並且為了根絕後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了一位殺手,前往滅口,事情就鬧大啦。
    那殺手是有良心之人,詰得詳情,不但不忍心動刀,反而給秦香蓮女士出主意,叫她去告狀,那個時代似乎是司法一片黑暗,你便屈死,也沒有人敢問,幸而有個包拯先生(這一點跟現代不一樣,現代沒有包拯先生這種硬漢),不怕權貴,把陳世美先生請將過來,要他收留秦氏母子,陳世美先生口硬如鐵,包公勃然大怒,乃抬出鋼鍘,陳公那時還吹牛曰:「你敢和我金殿面君?」包公乃將其一鍘兩段。
光是介紹劇情就寫了這麼多,好像在寫「本事」,實在是因為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對此「本事」熟悉,所以才不厭其詳。當包公下令開鍘的時候,戲台上刀光閃閃,一鍘下去,還有血流出。台下掌聲如雷,女觀眾固然高興,男觀眾也覺得非如此不足以盡其罪。那件事的真相恐怕不見得會和舞台上相同,以今測古,包拯先生就算是吃了豹子膽,恐怕也不敢殺皇帝的姑老爺。不過真相如何,是另一回事,藝術是表達人類的願望,那齣戲是很多這一類戲碼的其中之一,代表一個家庭的和社會的嚴重問題。這一類問題最常被藝術家們所取材,元曲中有《琵琶記》一劇,情節跟《陳世美》一模一樣,女主角趙五娘,作者高明先生寫到她飢餓難忍,不得不吃糠一節,曰:「那糠啊!和米是一處飛!」連自己都不禁淚如雨下,桌上燈花,霎時合而為一,因為一句話就道出了問題的真相,和悲劇的主要成因。
 

    刀鍘陳世美,我想沒有一個人反對,但反對不反對是一回事,照著做不照著做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是把陳世美先生本人弄去觀看該劇,他也會認為鍘的好鍘的妙。記不得多久以前的事啦,台北某局有一個小職員棄妻再娶,他的太太跟他大鬧,拖著兩個小孩到處哭訴,聞者均泣不成聲,局長大人更氣得義憤填膺,在會報上痛斥該小職員沒有天良,中華民族五千年傳統的優良道德,全被該小職員毀於一旦,對自己結髮妻子都可以翻臉無情,無恩無義,行如禽獸,那種人還能交朋友嗎?那種幹部還能用嗎?本機關若仍收留該敗類,何以表率群倫?著即開革,以示本局長維風紀而敦人心之意。通知發出後,該小職員指著該局長的鼻子說:「噯,老哥,你別發凶,老子已不幹啦,你管不著老子啦,但老子得告訴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第一個太太怎麼搞離的嗎?而你第二個太太被一腳踢的時候,還不是到處請願,罵你閣下賤胚流氓狗娘養的,你都忘啦?老子存有剪報,咱們關二爺馬上觀春秋,走著瞧。」結果局長正人君子了一半,不得不復了他的職,另送十萬元了事。
 
 
 

    現代因為自由戀愛的緣故,這種風氣比以前更強烈。從前倒是很容易解決,不但有妻妾之制,還有「平妻」之制,兩個太太,都是正式夫人,大家一般的身價,連領眷糧時,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多領一份,法律跟習慣都允許這種怪事。所以其實陳世美實在沒有拋棄秦香蓮的必要,秦女士飽經滄桑,早已看破世情,如果她也是大學畢業又有自立能力,可能還自己去找個工作。可惜,她只是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女子,而且在十一世紀那個時代,女人就算學問再大,都沒有用,陳世美先生不收留她,她們母子只有餓死。如果他閣下稍微有一點慈悲之心,像現代的大官名流一樣,另備一屋以居之,或另覓一地以安之,豈不皆大歡喜。然而陳世美先生計不出此,難道是他太笨嗎?我想他不至於笨到那種地步;難道是他禽獸心肝嗎?戲台上演出的都是典型,看起來一定是禽獸心肝,實際上他良心上絕不會太戲劇化的啦。問題是,陳世美先生雖生為十一世紀之人,卻處著二十世紀人的環境,宋人可以納妾,公主肯為妾嗎?宋人可享平妻,公主肯跟一個鄉下黃臉婆共侍一夫嗎?現代的女人一發現被騙,除了大哭大鬧之外,首先做的,就是去法院告狀,重婚之罪,至少要坐牢三年五載,誰肯去冒這個險呀?何況公主的狀不是告到法院而是告到皇帝那邊,那才真叫吃不完兜著走,陳公若是娶個小家女,當不致若是之挨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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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8-05-03 10:40
他, 55歲,新竹市,流通/零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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