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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抬頭,我看見笑容(二)
作者: 紅綾 日期: 2006.11.21  天氣:  心情:
距離吳哥窟之旅,轉眼已經過了兩個月,感想卻還沒寫完,一方面有些內疚,一方面卻覺得欣喜。也許是因為,我一直認為,時間流轉的速度,某方面可以反應我傷痕癒合的程度吧。

上次,說到哪呢?

嗯,阿娥。

常常聽到對七年級生的批評,草莓啦、寄居啦,不過,我想這些標籤,絕對不能貼在阿娥身上。

「妳為什麼想來吳哥窟?」我問著坐在隔壁沙發的阿娥。

坐在旅館大廳裡,喝著所謂的迎賓飲料,鮮豔的紅色,應該加了頂級的人工色素吧。

阿娥興奮的臉,也有類似的顏色,不過是天然的。

「沒呀,就想來看看呀!」我覺得困惑,為什麼阿娥總能一邊說話,一邊帶著陽光笑容。兩個動作並行,似乎一點也不困擾她。

「妳的旅費咧?」

「我打工存的呀。」

「打什麼工?」喜歡追問,是我糟糕的職業病之一。

「做家教,還去早餐店打工。」阿娥配上呵呵的笑聲,用彷若中樂透的語調說。

為什麼,阿娥可以這麼愉快呢?我盯著她想。

跟她燦爛的容顏比起來,我一定滿面風霜吧!

夜晚,我們沿著飯店外頭的馬路,打算到附近的店家逛逛。

吳哥沒有太多夜生活,不過卻有燦亮的星空。

走到街角,只有一家便利超商。

「買點東西晚上吃吧!」媽媽說。

「耶!我要買吳哥啤酒!」跟著我們外出的阿娥附議著。

好呀,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這是我那位有先見之明的老祖宗說的。

但是,我只能喝有品牌的好酒,喝劣酒不但會讓我起酒疹,還會頭痛欲裂。

「我喝這種優酪乳好了。」即使優酪乳有著色彩鮮豔的瓶子,依然不能彌補我所缺少的那份冒險精神。

阿娥高興的搜尋著目標。

「妳確定妳要喝嗎?」

「當然要呀,都來這裡了。」阿娥回答得理所當然。

看著她,我想,我不但滿臉風霜,還落伍保守。

等我老了,一定會變成一個孤僻的老太太。

這是一個令人傷心的發現。

這份傷心,一直延續到我爬上巴揚寺為止。

巴揚寺,又稱百因廟,位在大吳哥城裡。

這座寺廟由49座四面佛石塔組成,每一面雕像,都帶著各式不同的微笑。如果加上吳哥大城的五座城門,共有54座石塔,代表吳哥盛世所統轄的54個省份。

在廟裡,不論你位在哪裡,49座尖塔上的196面微笑,都透過迂迂迴迴的走道,從四面八方對你靜靜綻放。一千多年前的微笑,就這樣跨過時空,在這當下與我相遇了。

立在寺廟中,我被微笑擁抱,暈眩似的轉頭四望,上頭湛藍的晴空,也被四周高高低低的尖塔畫出一個美麗的框。

神呀,在我的人生版圖上,我,能不能為自己留下一個亙古的微笑?

「當然可以呀。」耳邊響起阿娥的聲音,如果問她,她一定會給我這樣既樂觀,又理所當然的回答吧。

視線的一角,阿娥正興高采烈的拍著照。

即使周圍遊客紛擾,我卻只看到,愉快的阿娥與定靜的微笑,我彷若聞到花香。

不經意間,我發現我的嘴角正靜靜上揚。

親愛的,在那一刻,我確信自己有復原的力量,不論有沒有你,我都可以微笑。

「我好興奮喔,這邊每件事情都好新鮮。」吃著午飯,阿娥笑著。

是的,阿娥,我懷疑這世上有妳不喜歡的東西嗎?

「我們等一下要去小吳哥,很耗體力,最好多吃點。」我務實的說。

柬埔寨國旗上的圖案就是小吳哥城。

這一座建築在12世紀,與巴黎聖母廟同期的小城市,有四座高塔,位在正方形城市的四個點上,加上位在正方形中心點的主塔,從正面看,只能看到三座高塔。城前的水池,完整的印出整個小吳哥城的倒影,這幅畫面也造就了世人對小吳哥的印象。

在吳哥,想爬上任何建築,都得先學會手腳並用以及低頭前進的謙卑之情才行。為了表示對神以及皇室的虔敬,不論去到哪,每一道階梯都陡峭難行,讓人非得低頭專注不可。不過一但攀爬到頂,總能看到另一番風景。

像極了對人生的比喻。

戰戰兢兢的爬著斜度75度的階梯,到塔頂,從上頭俯瞰下方的叢林,蒼翠青鬱,風涼涼的吹在身上。以前的吳哥人,也吹過這樣的風吧。

「森林彼端的廣大腹地上,矗立著連結圓形屋頂和五座塔的巨大廊柱……,在蔚藍晴空鋪陳的背景中,乍見到高高聳立在碧綠森林裡,那美麗而莊重的輪廓線條,我突然深切意識到,巨大的輪廓裡包藏的是整個種族的墳墓。」1860年重新發現吳哥遺址的法國考古學家安里 . 姆歐,面對壯觀的吳哥窟遺址,寫下這樣的一段話。

而這也是我當下唯一可以描述眼見的話語。

吳哥王朝到底發生了什事?這個謎,已經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裡,只留下既美麗又神秘的各式建築,被時光之流掏洗得更光芒耀眼。

我呢?神呀,經過這一次劇痛的洗禮,我能不能成為更完整的人呢?

「幸好,妳這次有帶我來,不然再過幾年,我就走不動了。」倚在對面窗欞上的媽媽說。來吳哥以後,媽媽每天都會重覆這句話好幾次。

媽媽,妳太謙遜了吧,這一路來,妳體力比我還好呢。

夕陽幫叢林灑上一層金光,我從病床上醒來那一天,外頭也有這樣的夕陽,媽媽則在那樣的顏色裡,抹著淚光。

少小離家的我,總是任性妄為的讓母親擔心、牽掛著。

「媽媽只希望妳快樂。」扇著風,媽媽說。

為你,千千萬萬遍。追風箏的孩子,用這樣的精神奉獻,我的母親,也用相同的精神守護著我。

在神前,在天地間,千千萬萬遍的希望我快樂。

西曬的夕陽,讓我瞇起了眼,而吹來的那一陣風,也順勢將餘暉送進我的心中。

再一次,我對母親微笑了。

親愛的,那一刻,我知道,即使我會為你哭泣,但是,我依然會為我生命中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而微笑。

下了塔,漫步在護城河旁的廣場上,樹下聚集了幾隻猴子。

「有猴子耶!」眼睛一亮的阿娥,立即往前奔跑。

我想,阿娥會那麼快樂,是因為她一直活在當下吧。

想要單飛旅行的阿娥,努力存下自己的旅費,也享受存旅費的過程。旅程中,不論到哪裡,她永遠覺得新鮮開心。不管餐桌上出現什麼東西,她都高興品嘗。

面對每一天、每一刻她都用心、努力的留下記憶;確立了目標,就積極、樂觀的去品味過程裡的每一秒鐘。

活在當下,是一句多麼美麗,卻容易被誤解的話。

從阿娥身上,我看到一種純粹的樂觀與積極的活在當下。

而我,希望也能用那樣的態度面對未來。

遠遠的,阿娥端著餐點回來。

「kokomo剛吃甜點,現在又拿麵來吃,旁邊還配一碗冰,我剛剛覺得他很怪,現在,我覺得他跟妳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看到她餐盤裡的東西,我忍不住發言,「妳居然拿水果跟咖哩。」

「呵呵呵,新鮮嘛!」阿娥又笑了。

「阿娥,我很羨慕妳,妳什麼都敢嘗試,什麼都願意吃。」我由衷的說。

「我不喜歡吃蔥。」即使皺著鼻子,阿娥的聲調依然愉快。

原來,阿娥也有不喜歡的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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