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禪宗裡，牛是修行者妄心的象徵。

宏智禪師這段文字用上牛的比喻，

來告訴我們如何使牛心擺脫束縛：

便與牽轉牛鼻來，自然頭角崢嶸地，異類中行履，

了不犯人苗稼。

騰騰任運，任運騰騰，無收繫安排處，便是耕破劫空田地底。

宏智禪師說，修行者的心就像牛一樣。

即使這個心年輕溫順，但並不平伏或平常，而是很有力的，頭角崢嶸。

但也有些好素質：很有活力、勇氣。

中國人說：「初生之犢不怕虎。」

牛的另一個好素質就是，即使在路上跟其他動物混在一塊，

也不會踏到莊稼上。

牛和眾生相處得很好，不會製造麻煩。

這裡的牛象徵剛開悟的人，他因為重生，所以很活潑、有力。

儘管年輕，卻在眾人中頭角崢嶸，相處時也不會為他人帶來煩惱和問題。

這就是「了不犯人苗稼」的意思。

史懷哲放棄了音樂家的名聲，遠赴疾病叢生的非洲小村落去當醫師。

他毫無畏懼地在病人中工作多年，活人無數，自己卻沒生病。

同樣地，開悟的人能跟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打成一片，

幫助他們，而不受他們影響。

中國有句諺語：「上了賊船，就得學當賊」。

開悟的人多少像這樣，如果發現自己上了賊船，

會混跡其中，贏得賊人的信任，到頭來把賊人變成良民。

這是很困難的工作。

能力傑出的人經常自信滿滿，自以為是，不去適應別人，

而要別人變得像他們一樣。

他們採取的是對立和令人生畏的方式。

另一方面，開悟的人十分尋常，願意適應別人的環境，

自在地與人打成一片。

開悟的人透過自己的言行舉止贏得他人的信任，

因而能幫助他人；他們不是透過說教，而是透過打動人心。

人們經常因此遇見佛法，接受佛法。

因此，這種與人互動的方式被比喻成很純淨的光亮，看不到一點塵埃。

與其說教，不如去感動人，讓他們為你所打動。

如果因緣具足的話，他們會自動接受佛法。

人們有時對我說，我應該把弟子訓練得更好，

好像我是馴獸師一樣，能把弟子鞭策得更好。

有一些非佛教徒的配偶向我抱怨：

「師父，我先生皈依你了，為什麼你沒把他訓練得更好？」

〔眾人笑〕

我回答說：「你先生稱我師父，只是偶爾看看我。

但你跟他每天生活在一塊，卻期盼『我』來訓練他。」

我說這話時，心想也許我不該有那麼多學生。

他們皈依我，而我卻突然變成了他們的婚姻顧問。

〔眾人笑〕

其實，我們並不使用佛法來屈服人或教訓人。

人們接受佛法時，通常是因為他們被佛法所感動、打動。

無論如何，我都對弟子表示關切：「你是佛教徒，

要提醒自己佛教徒是什麼意思，要不斷修行寬恕和分享」等等。


我會對配偶說：「婚姻是很難得的機緣，應該好好珍惜。

婚姻中包含著互助、分享，最重要的是互敬。

我會試著幫忙，但你自己也該盡力，因為畢竟是你倆生活在一塊。

要增進婚姻關係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分享心聲，那麼另一半就會被你感動。」

我們回到原文，「牽轉牛鼻」只是意味著透過修行來鍊心，

培養智慧和慈悲。

讓我們接著看這個牛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騰騰任運

騰騰任運，任運騰騰，無收繫安排處，便是耕破劫空田地底。

這種慈悲智慧心，這種牛心，任運騰騰，充滿活力，

自在地回應眾生與環境，沒有任何偏見。

這就是所謂的「任運」。

這種存在方式很精準，卻很自由、活潑，

而且在與眾生互動時總是非常自在。

相對於我們自己的生活，就會看出人們很忙碌、能幹，

但當他們疲勞時，就會顯露出真正的感受。

他們會認為：「我成天都在為別人忙這忙那。」

他們能完成工作，但當壓力和疲勞攀升時，挫折感就會浮現。

他們也許是很騰騰、充滿活力，卻不能自在任運地回應環境，

反而像是用挫折來回應，也許心裡感覺有點像是不幸被困在這樣的環境中。

然而開悟的人即使在壓力和要求下，依然覺得很自然，自由自在。

他們做事時全力以赴，依照自己的速度，心中非常快樂。


即使他們的身體被侷限住，行程排滿了各式各樣的工作，

但他們的心不忙。

沒有忙碌之心就能享受自由自在，並且維持這種愉快的狀態。

我知道一種人很有效率、很有技巧。

這種聰明人雖然行程很忙，卻能準時處理完事情，

但偶爾他會有這種中國式的說法：「我並沒有吃得比別人多，幹嘛要做這麼多事？」

美國式的說法也許不同：「我和你拿的薪水一樣多，為什麼我得做這麼多事？」

〔眾人笑〕

有些人非常活潑，充滿活力，但覺得困在自己的工作中。

有些人既不活躍，也不盡力工作，只是在那裡應付。

比方說，如果他們的工作是洗盤子，

他們會想：「我不必洗這個盤子，只要把它遞給下一個人，他就得洗得更努力一點。」

你們這些洗盤子的人，有沒有見過像這樣的人啊？

〔眾人笑〕

禪七裡沒有這種人。

宏智禪師說「無收繫安排處」，指的是牛心在任何地方都能任運騰騰。

有些人很能幹、很聰明、又有技巧，但也強烈認同自己所做的事。

他們愈是認真工作，成就感也就愈高。

但牛心並不以它的所在或行動來認識自己

——它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在做什麼事，都是任運騰騰，充滿活力。

牛心不僅不固著於任何一個地方，而且擺脫任何束縛。

當六祖惠能開悟時，只不過是個在廚房裡舂米的人。

宏智禪師接著說：「便是耕破劫空田地底」。

在中國古代牛是用來耕田的，因此宏智禪師用這種方式來形容。

「劫」是印度人用來測量漫長時間的單位，

因此宏智禪師所說的「劫空」指的是永恆。

牛心雖然擺脫了束縛，但仍會一直耕田到劫空，任運自在地回應環境。

一般人在社會上要有自尊又要能發揮作用，

通常都把心放在某件事情上，需要以某些事情來認定自我。


下等人安心於名利和其他自私自利的事。


中等人安心於家庭、事業、人際關係。


上等人心懷慈悲，安心於利益他人。

只有最上等人無心可安。


就像牛一樣，心沒有固定的所在，卻能自由自在地回應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