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日記純粹與閱讀有關的… -- 如果要選一本最喜愛的推理小說,我一定挑連城三紀彥的《一朵桔梗花》。 不管是宮部美幸的《模倣犯》、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一個都不留》,甚至 是雷蒙.錢德勒的《大眠》,都無法超越這短篇小說集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會對這本書愛不釋手極其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作家鍾肇政先生的翻譯。 連城的文字本來就兼具耽美和寫實,另外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日本情調,而 《一朵桔梗花》中收錄了「花葬」系列中的五個短篇,五個故事,篇篇都以 花為題、以花來隱喻女性,從綻放、凋零到枯萎,以花語和女性的種種模樣 來檢視人世的無常與生命的意義和循環。 能夠詮釋連城三紀彥美的哀愁與滅亡美學,真多虧了鍾肇政先生,也只有他 深厚的日本文學素養與一以貫之的作家魂,才有辦法跨越語言的隔閡,用中 文來傳達如此動人心弦的文字魅力。 只可惜,這本在1985年由林白出版社所出版的短篇小說集,老早就絕版了, 偶而有舊書出現在拍賣網和二手書店,通常也會很快就被訂走。倒是獨步出 版社上周才又重新以《花葬》做為書名出版了這部短篇集,而且完整收錄了 全部的八個故事。 拿到新書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看看是誰翻譯的。劉姿君,已經是國內日文翻譯 的佼佼者了,但還是心癢癢地想要比一下新、舊版中所呈現的文字有什麼不 一樣的感覺,剛好手邊有一本在兩年前從露天以300元買到的舊書。 《一朵桔梗花》第一個短篇〈一串白藤花〉中的第一頁有這麼一段文字: 「就說是死的燈影吧,那燈光空茫茫的,恍如落在黝暗的水面上的光影, 倏地畫了條尾巴就消失──是的,那裹住花街紅艷艷的色彩,和女郎們 華麗而凌亂的衣著的燈光,不知怎地,竟使我覺得與守喪的白燈籠陰慘 慘的燈光,有那麼一點相像。」 《花葬》頭一篇的〈藤之香〉中,在序幕一開始是這麼寫的: 「該稱為死亡的燈火嗎?那燈火如此縹緲,彷彿落入黑暗水面,瞬息間拖 著倒影散去──是的,籠罩那條花街的濃香艷脂,與女人和服華麗繚亂 圖案的燈火,莫名地恍若守靈夜的白燈籠般虛幻。」 這…這還要比嗎? 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才發見自己實在過於吹毛求疵了。 拿一位受過日本教育的文壇大老的光環來套在劉小姐身上,未免太不公平了 ,而且都已經不知看過幾本她翻譯的小說了,譯作的品質一直很穩定,像是 她翻譯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就十分出色,甚至是森見登美彥的特殊文風, 也能捉住那種感覺。 倒是可以比一下新、舊版不同的篇名… 舊〈一串白藤花〉←→新〈藤之香〉 舊〈桐棺〉←→新〈桐棺〉 舊〈一朵桔梗花〉←→新〈桔梗之宿〉 舊〈白蓮寺〉←→新〈白蓮寺〉 舊〈菖蒲之舟〉←→新〈返回川殉情〉 新版另外收錄了〈花緋文字〉、〈夕萩殉情〉和〈菊塵〉。新版的篇名其實 是比較遵照原著的,舊版當初為了讓篇名與花有關,做了一些修改,尤其是 系列中最好的作品〈返回川殉情〉就改成了〈菖蒲之舟〉,更改篇名有好有 壞,只開三天的菖蒲花的確是事件的重點,但這個短篇其實是以太宰治多次 殉情之後終於成功自殺身亡做為藍圖的。 鍾肇政提到自己一開始翻譯連城作品的心情時,是這麼說的:「不但輕易點 出了過往一段已是十分邈遠的歲月裡的日本情調,而且迴腸盪氣,自自然然 地醞釀出一種文學氣氛,馥郁而浪漫。」 將純文學自動投射在字裡行間的故事情節與角色個性上,自然地塑造出一種 「花語」,不必太過刻意像一般推理小說那個「說理」與「推論」,就可以 有所感受。把推理小說寫得那麼純文學、把愛情小說寫得那麼有解謎況味, 除了連城三紀彥,還真得找不到第二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