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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小阿姨遇見小牛郎
作者: 魚	日期: 2003.12.27　　天氣: 　心情:

去國多年，再回到家鄉的時候，台灣已非她想像中的模樣。

和兩位同樣失婚的手帕交，約在中山北路一家五星級飯店喝下午茶，談笑間她們拿出一張星期五俱樂部的店卡，說晚上要帶她去開開眼界。

當她從一冊男性公關的照片裡看見年輕的他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喚起內心深處的記憶。

這個城市早已失去她的摯愛，一個被她愛了半輩子但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在三年前亡故。她沒來參加那人的葬禮，怕在同是老友的未亡人面前，因失態而洩漏多年來的秘密。

所以，這一趟回來，只當做是生命中的一場巡禮，不留痕跡地自如來去。

然而，來去自如已經不易，如何真能不留痕跡？愛過，就是永遠無法抹滅的印記。

「怎麼樣？有沒有相中的，可以『帶出場喔！』」一群好姊妹在「星期五俱樂部」裡嘻鬧地慫恿，她笑著推說不要，卻悄悄記住他的號碼。

在另一個和自己過不去的夜裡，她隻身走進紅塵的繁華裡。

「我年輕的時候，就欣賞你這種典型。」她挑了他。面對眼前一位看起來才二十出頭、身材高、肌肉均勻而結實的年輕男子，因慶幸照片與本人之間所差無幾而發出的讚美之辭。

「妳現在還是很年輕啊！像妳這樣成熟的女人，才是我最仰慕的對象。」他回敬一番專業公關的話語，聽在她耳裡，卻是滿滿的感動。

直到她付了錢出了場，邀他回飯店共同逼退那惱人的寂寞時，才發現原來女人長期的保養和男人早來的滄桑，足以巧妙地拉近實際年齡的距離。

他在床笫間散發那種專屬年輕人僅有的衝撞與實力，頸間皮質項鍊的黃金墜子，晃動得像停不下來的鐘擺。經過將近兩個小時後，終於發洩出實際年齡剛滿二十五歲的熱力，如此溫暖而滋潤的湧泉投射在她乾枯已久的冷井，滿溢出年輕的記憶。

「該怎麼稱呼妳？」他意猶未盡，氣喘呼呼地問。

「跟著叫『小阿姨』就對啦！你們這裡的化妝品廣告不都是這樣說的。」兩人相視而笑，像初戀的一對戀侶，羞澀的眼神中有關切對方的甜蜜。

「怎麼可能，妳頂多比我大三、四歲吧！」他一派天真，使得她不知該歸功於平日的保養品奏效；抑或心疼他的涉世未深？

「你真的很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是的，一個既不能共度此生又不能共赴黃泉的戀人。也許就是這股致命的吸引力，讓她鼓起畢生的勇氣，自己走進牛郎店要了他。

如果錢能彌補人一生中最大的缺憾，那又有何不可為呢？她和已不在世間的初戀情人之間，差的不就是這樣一夜的肉體關係而已。

如果，年輕時候那個夜裡，她願意答應上那個人的床，就不會被她的閨中密友橫刀奪愛。如果……太多的如果，都已經錯過，人生已近半百，她要的是現在。

「我真的很喜歡妳！」他又湊過來，從背後吻上她的頸、她的耳垂、她的面頰。

她聽得恍惚，淚差點落下。三十年前她最珍愛的男人，也曾這樣吻過她，在耳邊講過一樣的話，那聲音、那形貌、那光景，竟都如此相像，莫非這又是夢，又是夜夜來襲的夢，日復一日的夢……啊！別醒啊！別叫醒我啊！

混淆了想念與現實的逢場做戲，讓她覺得情真。然而，戲畢竟是戲，總要落幕。

「妳會不會再找我？我只上星期三跟星期五的班。」離開飯店時，他收下一疊厚厚的鈔票，帶著邀約的語氣對她深情凝視。

「下回吧！待會兒天亮了我得去看個老朋友，晚上的飛機回美國，你保重！」夠了，她知道該醒了。

東方既白。她敷著臉，躺在浴缸裡，試圖整理情路上這三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並做好心理準備，吃過早餐要去探望另一個老朋友-那個當初橫刀奪愛的女人。

所幸，歲月讓她淡忘當初被奪走心上人的痛，只讓友誼沉澱下來。再見面時彼此已能釋懷。開門的那一剎那，彼此真心地擁抱，化解一切尷尬。

「還好吧？」看到眼前這個把風霜刻畫在臉上的女人，她極力掩飾內心的得意，溫暖地握住對方的手。

「唉！」那老態畢現的女人早已棄甲投降，指著丈夫的遺像：「十年前，就被他的病拖著。苦了幾年，走了，留我一個人，處處都困難。兒子還在念書……」哽咽的嗓音，壓低了聲量：「瞧，剛剛才回家在補眠呢！該叫醒他上課去了。」

幾分鐘之後，昨夜那個頸間掛有皮質項鍊黃金墜子的年輕男子，睡眼惺忪地從臥房走出來，看見坐在白沙發上的她，頓時清醒。

「家裡還得靠他撐著，白天上課，晚上還得兼差上夜班。」他那不明究裡的母親慈愛又心疼地教他：「愣在那兒幹嘛！沒見過漂亮女人啊！還不快叫『小阿姨』！」

她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女人，昨日種種不可留，沒有絲毫的尷尬，以極平靜的口氣微笑地回應：「啊！長得好俊，真像極了他爸爸年輕時的模樣。」內心卻為這樣不可思議的巧合，找到答案-

感情的帳戶裡，父債子償。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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