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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年少輕狂的日子
作者: 本山人	日期: 2011.10.19　　天氣: 　心情:

無情無趣枉少年，但我的年少歲月卻多了些輕狂，逃家的初衷並未細想到需要以如此背離親情的心酸才能換得這般烙印青春的記憶。

國中畢業後在父親的建議下上了省立高工，開學後很快的就後悔了，因為發現父親反對的農科仍深深的左右著我的所有思緒，長時間的掙扎煎熬苦撐到第二學期期末考前已無心於當時的課業，身上帶著幾百塊錢買了車票坐上台西客運上了剛開通的中山高直奔台北三重，心裡又驚又喜的盤算著終於脫離這個每天悶悶不樂度日如年的地方了。

投奔到三重三伯父家第三天的下午，父親在我無預警下突然的出現在眼前，原來伯父暗中已偷偷的聯繫了父親，驚嚇裏父親卻未有如預期中有所責罵，一向嚴厲的身段在此時卻顯得如此溫和而柔軟。坐定後他才娓娓道來：到過學校了、要幫你辦理退學手續，在辦公室裡你的國文老師聽到你的名字後一直交代我一定要帶你回學校繼續留下來上課，她一直說：你是她教過的學生裡很會寫文章的其中一位，還常派你參加比賽，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帶你回去的。

晚上父親和我同睡一張床，父親關了燈但我還是有些不自在，父親都親自來找我了，但要我再回到那個環境心裡真的有上千個不願意，一陣靜默後，父親說：本來也決定隨便你要怎麼做了，但是你母親知道你逃家後終日以淚洗面要我來找你回去。聽著父親溫和的敘訴下強忍著不敢出聲只知道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只記得耳朶積滿了淚水緩緩的溼透了整個枕頭，心裡知道這次逃不掉了。

回學校後很快就放暑假了，這次偷了父親的印章到學校親自辦了退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取回國中的畢業證書，我要趕著到台北考夜補校須要用到證書的，這是我第二次的逃家，其實該算是不屈不撓的繼續完成了逃家的壯舉。

這次在三重下了車找到了車上報紙就業欄裡的小廣告地址：誠徵技工的工廠。心裡忐忑不安的走了進去，表明我是南部來的，需要工作也需要有住的地方，沒有薪水也沒關係，但我要考高中夜間部希望老闆可以借我註冊費，這是一間剛要開張的代工廠，一對年輕的夫婦，我第一個來應徵也第一個被錄取了，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心中暗自決定要好好的報答老闆的大恩大德，趕快買了信封信紙和郵票寄回父親的印章，不住的問自己這就是電視上的台北？這次真的可以留下來了嗎？算算手上的零錢剛好剩下三十七塊，就此開啟了流浪到台北的青春歲月。

工廠的工作還算輕鬆，都是一些電子零件的裝配工作，老闆娘會煮午餐還會留一些食物給我當晚餐，晚上只有我睡工廠，剛住下的前幾晚都無法入眠，整個夜裡斷斷續續的只有燒肉粽的叫賣聲陪伴著自以為是的異鄉遊子，在那寂靜的深夜裡那深遠幽長的叫賣聲更顯得有些淒涼，還好老闆帶來一把吉他，在那校園民歌盛行的年代裡，獨自摸索學習也能稍微安慰自己的孤獨與寂寞。

幾天後的早上上班時工廠多了三位女工，慢慢熟識之後知道其中一位是老闆的三姐，一位是原本在老闆大姐開設幼稚園裡的老師，一位是老闆四妹的朋友，工廠人多了也熱鬧了一些，下班後老闆的母親會來打招呼和我聊聊天問我家裡的狀況並關心我的起居，老闆的四妹也常來找她朋友後來大家都熟識了，說說笑笑無形中友情也持續不斷的加溫。

老闆四妹這位朋友長得格外清新脫俗秀外慧中又有靈氣，善解人意又很會關心照顧別人，比我大兩歲，她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認識的客家人，有一天她知道我在練吉他，問我技術如何？我說會彈一點歌自娛娛人，她說她也會一點還叫我教她，結果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原來她是位高手，結果當然是換她教我了，她英文能力很好還把音標從頭教了我一遍，假日休息她會買些菜到工廠來下廚房和我一起用餐，她真的燒了一手好菜，更重要的是那溫馨的照顧呵護之情讓我莫名的感動，後來知道她在家裡她父親都叫她ㄚ頭，所以我都叫她ㄚ頭姐。

考取學校後跟老闆借了六千元讓我註冊入學，這剛好是兩個月的薪水，註冊那天下了班ㄚ頭姐帶著我去學校，一路上我都覺得好快樂好幸福，多麼的希望時光就停留在那個情境之下，到了學校陪我逛了一下後她就自己先回去了，等我辦好了一切手續要回工廠時卻找不到來時的路，結果獨自找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了工廠。

後來堂哥也來工廠上班了，當我知道他們兩個互有意思後讓我若有所失的難過了好一陣子，一個初出茅廬的山上小孩在那情竇初開的懵懂年紀，正面臨著精神寄託情愫的幻滅，當下還覺得這一生應該不會遇到比這個更好的女人了吧，但很快的想到兩個都是如此愛護我的人，心念一轉那難過似乎也好了一大半，隨即把這純純的愛慕昇華為滿滿的祝福，自我了結了這似有若無的所謂初戀，算是吧，然後接著又投入了另一段年少的青澀戀情。

浮生若夢世事難料，緣起緣滅來也悄悄去也匆匆，有一天和老闆去友廠幫忙回來時老闆娘興奮的告訴我說：有一位你夜校的女學生來應徵喔，長得很漂亮的。經過一些時日的共事知道她也是今年進入學校的商科就讀，家就住在工廠的附近，山上來的小孩總是比較羞澀不敢主動和異性攀談，一天下班後準備上課的時間忽然聽到樓下有女生在呼叫我的名字，原來是她來邀我一起做伴去上課，看到她時她手裡提了一台英文打字機，從此天天的上下課我就都有打字機可提了呢。

熟識後她就包辦了我的早餐，每天一早總會第一個到工廠為我來帶一些吃的，下課後也會和我一起回到工廠一起做功課，每天的徒步上下課也有說不完的話題。有次工作時我的手受了傷流了很多血，只見她奪門往外衝一下子又衝回來拉著我往一家藥局走，原來她是去藥局要老闆準備幫我處理傷口的，雖然傷口有點痛但看到她的慌張和手足無措的奔跑覺得很感動和有一點好笑，受傷後手不能碰到水所以下課後她也會幫我洗衣服，雖然我很不好意思但她還是很堅持，後來老闆帶來一台舊洗衣機，我就搶著衣服要自己洗了，哪知隔天她說：沒看到橡膠軟管呀，你是怎麼洗的？沒用過洗衣機的我這才知道我接的水管原來是放掉汙水的下水管，她還直怪我為何衣服不讓她洗的。

第一次看到雙十節的國慶煙火是她帶著我到工廠頂樓的樓梯間屋頂一起欣賞的，好漂亮的煙火很震撼的臨場感，她還帶來一些零食餅乾在那璀璨的氣氛下共享，讓我感覺很溫暖，完全沒了異鄉遊子的感覺了。

到台北後第一次看電影是她帶我去看的，片名叫〝尋夢的孩子〞不記得內容演些甚麼了，只記得跟我當時的想法很類似，逛街時忽然她拉著我跑，跑到一座高架的涼亭上依著欄杆往下看時她才說剛剛看到她媽媽了，她覺得好險呢，這時我才有點回過神來，天空開始飄下細雨，涼亭裡只有她和我，從高處望著朦朧的街景覺得很有詩情畫意的浪漫。

她真的很漂亮，學校有很多人想追她的，但從沒看過她穿裙子，有一天她穿了連身牛仔裙來工廠上班，老闆和老闆娘休息時間和我閒聊說：正納悶她怎麼想到穿起裙子來了。我得意的說：是我叫她穿的啦。老闆則回說：我真的看不出你的魅力何在，她怎麼願意為你做這種改變？

工廠裏我睡的床就在工作台的旁邊，我和她都在工作台寫功課或聊天，她有時會到床上休息，我則會尊重的刻意的迴避一些距離或視線。雖然每天一起上下課時曾有過牽起她手的衝動但都因提不起勇氣而作罷，後來因老闆結束這邊的工廠而失去了一起工作的機會，但上下課途中仍常有機會一起走一段路的，只是多了一些疏離感，有一天接到她的一封信，整張信紙除了我的名字那三個字，其他都重複著另外三個字：我恨你。

晴天霹靂，覺得自己好冤枉，我那純真無邪的心好受傷，我是多麼的珍惜這份情，我是多麼的想要維護保護她的一切啊，我有了年少的輕狂但我更有一份年少的純情呀，相信幾十年過去了她會了解我那純純的愛。

來到台北的第一站很快的畫下句點，這時節也已進入了冬季，也首次感受到台北的溼冷氣候，租了一間一張床大的房間，房東太太說看我是外地人本來一個月一千元的房租算我九百就好，共用浴室但不供應熱水，這也讓我養成在台北的這幾年中從不洗熱水澡的習慣。逃家時帶了一件牛仔外套勉強可以保暖，但台北的冬夜裡真的好冷，房東太太一直跟我說要借棉被給我，但為了維護自己僅剩的自尊就一再的推辭不願接受她的好意，她還是一直堅持要借棉被給我，還說可以等到我自己有錢買棉被時再還她，但我仍堅定的要為自己選的路負責到底，度過這生命的冬天。

這時租屋處離學校比較遠為了交通問題不得已花了五百元買了一部舊腳踏車，想不到屋漏偏逢連夜雨，騎了幾天到處找工作卻在一個下課後的晚上被一輛機車撞上，前輪整個扭曲變形，撞我的人直道歉但也沒說要陪我，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要求賠償，只好回歸自然依靠最原始的徒步繼續努力向前行。

身上沒甚麼錢了，那時的白土司十九元一條，卻足以讓我維持兩天，渴了沒水喝可以等到上學時學校的開水供應，此時雖然感覺有些落寞無助，但年輕的心卻未曾有過退縮因為知道只要努力逆境很快的會過去，只是想到之前那些照顧呵護我的人都會有一股心酸湧上心頭，這也是來台北後內心感覺最失意難過的日子。

之後曾經當過幾天的鋁門窗學徒，因為時間無法配合上課而放棄，後來進入皮包皮件的外銷生產工廠，在裁剪部學習剪裁技術，工作繁重假日也很難得放假，為了生活也只能埋頭苦幹。放寒假後更有時間日夜加班，直到農曆年前再也忍不住思親之情，跟老闆告了假並約定儘快回來才能趕上訂單進度。

離家後第一次返鄉，近鄉情怯百感交集，母親見我回家很是高興煮了好多我喜歡的菜，山居的關係家裡生活用品一向都是父親騎車下山購買，父親雖不善表達情感但由此可以看出他對我的堅決逃家已稍有釋懷。

回家的第三天一早準備回台北，母親見狀著急的詢問原因，說明了年前工廠的趕貨情形但卻無法說服母親，我也急了準備強行北上，母親又說：再過幾天就過年了，你現在去台北過幾天不就又要回來了，有差這幾天嗎？我說：這次回來就算過年了，回去工作後就留在台北過年了。母親聽了更急得滿臉淚水不斷抽搐顫抖哭泣的說：人家把你養大了你就不要人家了喔，你連過年都不在家裡過喔。
當下心裡一陣酸楚羞愧的無以自處，馬上打了電話向老闆請辭，請他另外調派人手。

過完農曆年初四回到台北街道還有些冷清，很快的找到新工作，是家成衣印花工廠，只有老闆和老闆娘沒有其他員工的小型工廠，勉強的維持著不敢多接訂單，在我的加入後事業有了很大的進展，幾個月後我已熟悉所有運作，老闆也專心在外洽接訂單，也開始登報廣求技工和學徒，還要我負責招聘面試決定新進人員，從此得以安定的工作和唸書，且從進公司到完成學業準備入伍當兵這幾年期間，老闆每個月都替我加薪從未間斷過，那時全新的店面房屋每坪才賣新台幣三萬元，老闆還常鼓勵我置產呢。其實當時已暗自決定退伍後要回歸山林了。

這是我的年少輕狂記憶，真的有血有淚，有苦有樂，有溫情也有愛情，感謝愛過我的人，更感謝照顧過我的人，天地有情人亦老，時間仍在是我們在飛逝，回憶盡是美麗甜蜜，若真有來生還願意再走一遭填補年少時無心的過失和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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