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終於找到你了。”珍珠愕然回頭,這不是轉生使嗎?他們已經幾百年沒見過面了。轉生使的裝扮變了,現在的他穿著一身大紅色西裝,模樣看起來比以前威武神氣許多。他手上的生死簿變大了,連他拿的判官筆也不再像過去一樣寒酸,而變成了一支造型極為漂亮的大毛筆。“轉生使!”珍珠轉過身去,習慣性地按了按眼角,可惜眼角依然沒有淚水,她黯然歎息,“你怎麼來了?你……不一樣了。”轉生使驕傲地挺了挺胸膛:“當然不一樣啦!小官當了五百年,總也有點小功勞,眼下我可是轉生使者的頭頭了呢。”“原來是升官了啊,恭喜恭喜!”“不必恭喜我,反倒是我要恭喜你才對。”“恭喜我?”珍珠隨即想到他的來意,不由得慘然一笑。“恭喜你終於等到這一天啦!”轉生使在她身邊坐下,“你苦苦等他等了五百多年,現在終於也輪到你了。珍珠,如果你願意的話,明日你就可以轉世到這附近的一戶好人家,你的王爺也住在這附近喔,近水樓臺先得月,等你長大以後,你還是可以跟你的王爺在一起。”“你怎麼不說話?傻啦?”轉生使笑著拍拍她的肩,“雖然年齡上有點小差距,不過也才相差八歲嘛,一點問題都沒有。”這是她等待了許久的好消息,她苦苦守候五百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刻,但為何聽到這天大的好消息她卻……猶豫了?“怎麼?你擔心啊?你放心放心啦!以前我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轉生小使者,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是轉生使者的頭頭了呢。你看我連生死簿也換了,這本的功能比以前的好很多喔,不但可以看到前世來生,每個人的流年運程也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這次我幫你安排的絕不會有錯的。”“我不是擔心那個……”“那你是擔心什麼?”轉生使有些意外了,他以為珍珠聽到這消息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才對。“我、我也不知道……”珍珠側著頭迷惘地想著,自己究竟是擔心什麼呢?等了五百多年才等到這一刻,照理說她應該開心得好像神仙一樣。“大概……大概是開心得過了頭,有點不敢相信吧。”她強笑著解釋。“哈哈哈哈!我花了好多的時間安排這一切耶!過去本使實在太對不起你了,這次絕對不能再出差錯。你看生死簿上面記載著:孟可,生年生月生日生時,二十五歲嫁與任吉弟為妻,恩愛逾恒,相守六十年——寫得一清二楚,絕對沒錯。”“嗯……”“那我們走吧。”“走?”轉生使耙耙頭:“回去準備啊,明日良辰吉時就可以喝孟婆湯轉世了。”“呃……”“又怎麼了?”“我還想多看看人間的一切。”“看什麼?明日之後你就轉世為人了,到時候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看。”“我知道,可是……我現在還不想回去。”轉生使狐疑地望著她,總覺得珍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開心得過了頭的感覺。“你先回去,明日我自會去孟婆那裏報到的。”轉生使聳聳肩:“那好,你可千萬不要忘記喔,要是耽誤了時辰,候補的人選可多的是。這個袁凱熙是天之嬌女,命格好得不得了!我是特地點選了你去投胎的,你要是耽誤了時刻,可能再也沒這麼好的機會了。明白嗎?”“我知道,謝謝你。”“知道就好。”轉生使笑著拍拍她的肩,“快些回去吧,明天你就要投胎轉世了,你也該跟那只金蟲蟲好好道別一下不是嗎?我先走了。”“等一下。”“怎麼?”“我……我有個問題問你……”轉生使狐疑地轉身:“你還是不信任我是吧?唉!也難怪你,本官當初——”“不是的,我是想問你,月老的紅線能不能剪斷?”“剪斷紅線?!”轉生使這下真的迷糊了,“這……這個本官從沒聽聞過,月老的紅線應該是剪不斷的吧,倘若真能剪斷,這世上又何來那麼多的怨偶?”“可是不是說人定勝天嗎?魔也能修成仙,區區紅線又怎麼會剪不斷?”“這個嘛……”轉生使耙耙腦袋,“這個本官我真的不知道了,你問這做什麼?”“沒……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轉生使搖搖頭,“幾百年不見,你還真的變了很多,以前你可不會好奇這種事情。”“是嗎?我倒覺得我沒什麼變,還是跟以前一樣,活著的時候是個廢人,死了也只是一隻懦弱鬼。”“你真的沒事吧?”轉生使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珍珠的反應跟他所想像的委實差距太大,“怎麼淨說些奇奇怪怪的?”“沒什麼。”珍珠歎口氣強笑,“你先回去吧。”轉生使想了想,終於聳聳肩。“好吧,你儘快回來,可別耽誤了時辰。”“好……”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她的心思卻早已飛得老遠。鐘重……珍珠心神一蕩,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感到猶豫。她走了,就剩下鐘重一個人了。相處了五百年,她怎麼忍心扔下種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呢?可是鐘重被她趕走了……處處為她著想、處處細心照顧著她的鐘重,被她殘忍地趕走了。明日之後她就要轉世投胎,要忘記這一切,與王爺從頭來過,但為什麼她會感到這麼悲傷?是因為鐘重嗎?珍珠難過的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是的,她終於可以對自己承認了,是因為鐘重,她無法忘掉鐘重,就好像五百年前她無法忘記王爺一樣。==================================================== 奈河橋走在奈河橋上就再也不能回頭,這是冥律。孟婆看也不看她,機械化地舀了一碗湯端到她的鼻尖:“喝下去。”珍珠顫抖地接過了湯,那湯色澤金黃,無色無味。卻是一碗可以忘情忘愛的湯。搖搖晃晃之間她在湯碗裏看到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充滿了哀傷的臉,絲毫沒有如願以償的快樂。“喝!喝啊。”等在另一頭的轉生使催促著:“快喝!快喝啊!”望著金黃色的盂婆湯,望著湯碗裏自己的臉,珍珠幾度舉起湯碗,又幾度放下湯碗——她不能……她做不到……“珍珠?”轉生使錯愕地望著她。“鐘重!”珍珠仰天哭喊:“鐘重!”驀地,奈河橋畔出現了一襲暗灰色鬥蓬。珍珠頓時哭倒在地,而神奇的是那碗湯並沒有傾覆,它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似是永遠不會傾倒。“你不能過來!”轉生使大吼,“金蟲蟲,快回去!你不能上奈河橋!上了橋就不能回頭了。”但鐘重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他翻開了斗蓬的帽子,露出一張混合著憂傷以及欣喜的臉孔。他走到珍珠身邊,輕輕地扶起了她:“別哭。”他輕柔地說著。望著他,珍珠又哭又笑!她撲倒在鐘重懷裏又哭又笑地嚷:“我做不到!我不要忘記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怎麼樣都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珍珠抬起淚眼。是的,在冥界幾百年,這是第一次她的眼睛裏真正有了眼淚。“可是你……你是狩魂使……”“不再是了。”鐘重身上的斗篷像是褪了色,那暗灰色斗蓬漸漸、漸漸地轉白,然後成了一襲在冥界再普通不過的白袍。他已經不是狩魂使,他只是冥界一個極為普通的鬼魂。“你……”“為了你,什麼都值得。”千年道行?狩魂使?名列仙班?都可以捨棄,他都可以不要,如果那些代表著要無嗔無喜無憂無慮直到永遠,那麼他很樂意放棄;他不能再過沒有珍珠的日子,連一分一刻也忍耐不下去。“可是……”珍珠反而說不出話來了,她又歡喜又心焦。“我求求你們了!喝!快喝啊!”另一頭的轉生使已經急得快暈倒了!他不斷不斷地扯著自己的頭髮,急得整張臉都抽搐了。時間就快到了啊!天哪!神啊!那兩個人在幹嘛呀?天哪!他為何要當轉生使!為何會那麼倒楣的接到珍珠的案子啊?!珍珠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又哭了起來:“可是紅線……”鐘重微笑著凝視她的眼:“我聽到有一個人說‘人定勝天,魔鬼也可以練成仙’,我相信她。”她愣愣地望著他,淚水盈眶。“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我從來沒打算離開你。”“那萬一我喝了孟婆湯走了呢?”“我會去追你,用盡任何方法。”他微笑,笑望著她的臉,“傻瓜。你以為這麼簡單就可以擺脫我?別忘了我可是投資了千年的護靈印在你身上。”她從來沒想過鐘重會這樣說話,她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緊緊地依靠在鐘重的胸前,然而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轉向轉生使大吼:“我下輩子不要這樣了!”“什麼”蹲在地上抱頭呻吟的轉生使抬起眼,一臉苦瓜。“我不要再這麼軟弱!我要保護他。”“你聽到沒有?”“媽的……算我倒楣!我聽到了聽到了!姑奶奶啊,我求求你了!你說什麼我都依你!拜託你快點喝啦!”珍珠端起了孟婆湯,她凝視著鐘重的臉,像是要把他的模樣永遠刻在心裏。“下輩子,換我保護你。”她輕輕說著。鐘重微笑,不置可否地笑望著她。孟婆眼也不抬地端給了鐘重另一碗孟婆湯。“一定不忘記……”珍珠迷蒙著雙眼,喃喃自語似地提醒著自己。“我們不會忘記的。”鐘重喝下了孟婆湯,擁她入懷,低頭給了她深情而纏綿的一吻。他們交換了彼此的盂婆湯,在那深情纏綿的吻中,他們重新來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