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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戒子（上）
作者: 小強強(蒸發關檔中)	日期: 2011.07.16　　天氣: 　心情:

　　一個慵懶的午後，一個小男孩牽著一位瞎眼瘸腿的婦人在小公園散步。幾個原本在小公園的小男孩看見了，跑過來對他們做鬼臉，大聲對著那婦人的眼盲和腿瘸的殘疾取笑著，幾個孩子居然還惡劣地朝小男孩丟石頭。小男孩生氣地回罵著，卻反到引起更多的恥笑、更多的飛石。一個路過的大人看不過去，走過來大聲斥喝著，那群丟石頭的男孩才一溜煙地跑掉。小男孩領著婦人在常坐的椅子上坐下，顯得相當生氣，婦人則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情視若罔聞，嘴角露出淺淺地笑容，好像沉浸在一片滿足中。
　　小男孩牽著婦人進了家門，婦人顯然沒有在小公園時開心。小男孩跑進廚房，一臉怒氣；另一個看起來近二十歲的婦人放下手邊的工作，拉著小男孩坐下，好心問怎麼回事。
　　「我再也不要帶姨婆去公園了！」
　　「又被同學看見了是嗎？」
　　「是！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去死胖丁那群人家那邊的公園！又小又不好玩！」
　　「而且還會遇到同學是嗎？」
　　小男孩不說話，年輕婦人把他攬進懷裡，回想起先前自己媽媽所告訴她的故事。

（二十年前）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牽著十八、九歲的少女在那熟悉的公園中漫步著，除了路旁的空地上少了那二十年後才出現的溜滑梯和盪鞦韆外，一切景色都和二十年後一模一樣，連那婦人二十年後坐的長椅也一樣設在那。年輕人拉著少女在那長椅上坐下
　　「我去一江山的許可已經下來了，這是我最後一次長假，下次休假我就要配合船班去一江山了。」
　　「台生這樣好嗎？休學當兵就算了，還跑去前線，我……我擔心你。」
　　「我們討論過啦，這是唯一的辦法。反正我們家也快沒辦法繼續支持我唸書了，休學是遲早的事。與其學期到一半被迫離開還不如一開始就先休學。我聽我們眷村的王伯伯說過了，志願入伍請調一江山、大陳這些第一線地方的待遇都很好，可以抵外面一般人的三、四倍薪水。等三年約滿後我們就有一筆錢，到時候我們做個小生意，我再回去念夜校，發了財妳爸爸就不會再反對我們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我會擔心，那畢竟是前線……」
　　「放心宜琳，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我一定會回來看妳。」台生隨之把宜琳緊緊地摟進懷裡：「喔對了，我還有東西要給妳。」接著故作神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油紙包著的東西。
　　宜琳扮個鬼臉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外層剝開，只見一個黃澄澄的戒子躺在油紙上，她開心地把戒子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對著陽光反覆觀看。金色的陽光在戒子上閃爍著、跳躍著，彷彿兩個人的幸福未來政在眼前閃動著、浮現著、招手著。宜琳開心地笑了笑，接著說：「等等，我也有東西要送妳。」隨即拿出一個小紙盒，看得出來那是宜琳自己親手製作的。台生好奇的接過去，輕觸那紙盒的感覺好像有種洋溢的幸福暖流襲遍全身。他打開盒蓋，驚奇地見到一只模式完全一樣的黃澄色戒子正躺在用白手帕襯墊的盒子上。盒蓋背面寫著：「我最愛的摯愛，請答應彼此無論分隔多遠，不論分離多久，我們永遠都在彼此的心深處守候著。你的宜琳」
　　「我不懂，妳……」
　　「不懂啥啦！那天看到這對戒時，我見你盯了好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所以我就想去把它買下來。果然，前天我去買時老闆告訴我那只女戒已經被人買走了。如今湊一對不是比較好嗎？」
　　台生沒等她把話說完，已經開心地用自己唇堵住了宜琳的嘴。

　　「宜琳，我們找妳好久了。」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慌張？」
　　幾個女還拉著裙子面面相覷卻不知如何開口，後來還是一個比較性直的人開口說了：「宜琳妳沒看今天報紙嗎？我們打輸了，一江山死了好多人，妳男人死了！」
　　另一個女孩瞪了性直女孩一眼：「宜琳，今天頭版新聞寫一江山義士全體壯烈成仁，殲匪數萬人死守不退，我們……」
　　宜琳顯得很鎮靜：「不會的，他答應我三年期滿就會回來找我！他一定會回來！他答應我的事從來沒有沒做到！他會回來的，或許他的船還沒到一江山，他沒在那該死的島上！他會回來的！他會的！」宜琳說完喃喃自語地走了。
　　女孩們甩掉手中的報紙擔心地跟了上去。報紙隨風飛揚，最終在街角停了下來，頭版最邊的不起眼角落寫著：「我軍以寡擊眾，在缺乏海空支援下，力抗數十倍匪軍，激戰數晝夜，上下官兵均同仇敵愾，誓死與陣地共存亡。無奈糧彈兩缺，終至力竭。一江山義士全體壯烈成仁，無一投降，此役更殲匪軍數萬人，震驚國際，使世人再次認識到國軍為捍衛中華民族文明英勇的犧牲，更使世界體認到馬毛共產主義的殘忍，唯有更加堅信三民主義方能發揚中華光輝，建立大同世界。」僅此寥寥數字，風繼續地吹著，帶來更多得垃圾；終究這份報紙被凐沒在不知的街角。

　　「爸！我要看今天報紙。」
　　「還看！里（台語，妳）不死心就看吧！正好！我講過幾遍了嫁那小子沒前途，死了『俗』好（台語，最好）！奴！看到無！『全體成仁』！啊妳懂不懂什麼叫成仁啊！死掉了、死翹翹了，里哉啊無哉啊（台語，妳知不知道啊）！」
　　「好了啦老灰仔，幹麻這樣啦！」
　　「電電（台語，閉嘴）！里這哮查某（台語，妳這瘋女人），挖就係愛給伊哉樣這細漢沒路用啦（台語，我就是要讓她知道這小子沒前途）！擱講伊是外省郎ㄋㄟ，瑪沒要講台語，又擱散（台語，再說他是外省人，也不會講台語，又窮）。挖就係看伊沒起啦（台語，我就是看不起他啦）！」說完他又瞪著宜琳說：「里給林北進房去！沒叫妳不准出來！」

　　三天三夜了，宜琳一直關在自己的房間哭，滴粟未進。她聽到門外爸爸對媽媽說為了避免自己一直這樣難過、傷心下去，唯有趕快把自己嫁掉。對方爸爸已經找好了，是村長的兒子，還是個醫學院的學生。那村長先前在日據時代就當過里正，後來國民政府為了拉攏地方勢力便資助金錢，讓他當村長。

　　婚禮當晚村長的兒子進了房，伸手想褪去宜琳的衣服，卻沒想她瑟縮地逃到床角躲著。新郎笑了笑沒說什麼倒頭就睡，此時他並沒有意識到宜琳的右手袖子藏著剪子。
　　四、五天過去了，新郎終於忍不住，一天夜裡趁著酒意回房，卻被宜琳暗藏的剪子刺傷左肩，宜琳哭著跪在地上，求他放過她，她願意當他一輩子婢女替他打雜。新郎沒說什麼走了。隔天便向村長表示學校課業繁重希望能搬回學校。抱子心切的婆婆看著自己兒子肩上的紗布，狐疑著。三天兩頭催促著宜琳去找她兒子留宿，宜琳知道她別無選擇，為了能一勞永逸脫離苦海，於是欺騙說自己已經懷了台生的孩子。本來婆婆就對這整天只會躲在房裡哭的女人相當不滿，如今一聽到宜琳這麼說不禁火冒三丈，也不問真假，更沒多想，劈頭劈腦地打過去，憤怒到了極點的她居然叫人把宜琳綁在廊柱上，朝她的下腹部死命地打，打算打到她流產，直到見到宜琳下體出血才罷手。
　　隨後又寫休書，更為了讓自己兒子能再尋得好姻緣，便對外大肆渲染這事，更把宜琳極度醜化，都說自己是被陳家所騙才會結婚。休書一寫完就立刻吩咐宜琳的姊姊把她帶回去。宜琳姊姊的女兒親眼見到自己阿姨渾身是血地被人像狗一樣抬了回來，連休養治療都沒有，一刻也不准耽擱便命人抬走，東西大包小包被婆家丟了滿地，即使到了家家裡人沒有一個不冷潮熱諷的，即使下體血流不止也沒人請醫生，遍體鱗傷卻沒有一句關懷的話。後來自己的母親因為看不下去才偷偷和外婆商量請了個穩婆來。穩婆雖然把血止住了，卻因為治療的太晚此後恐怕終生不能生育。左腿似乎也因為綁在柱子太久並受到嚴重打擊，再加上缺乏良好的醫療照顧而終生殘疾，此後走路總一拐一拐的。
　　即便如此，思念台生的宜琳仍然每天看著那台生送的戒子，時時以淚洗面，三個多月後她也流不出淚了，長期的流淚已經讓她失去了雙眼。
　　母親看不下去了，趁著夜來找宜琳，卻只拉著她流淚。
　　宜琳安慰著母親：「我沒事，這也好，這樣台生的影子可以永遠留在我眼前。我哭除了思念台生、替台生難過，我也為我的家庭而哭。我本以為你們會支持我，但我卻發現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卻只是希望我照著你們意思走！我相信台生沒有死！他答應過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會回來看我。即使真有什麼人力不能改變的事，他還是會永遠活在我心裡，我對他的感情不會因此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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