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當sir
今日的天氣不冷不熱不悶不燥,是個球場上運球奔馳的好日子。然而,打球不是現在被允許的行為。我有課,得在教室上課。
課堂上,同學們都很專心。這都是因為當sir的緣故。
前面已經說過,我們學校的心理測驗很難念,承蒙當sir很看得起我們,他授課的內容深度、廣度、硬度、強度……兼具,要是不專心,根本弄不懂。
說到這裡,大家或許會誤會班上同學認真上課是為了考試成績,容我跟大家說:
「Sorry , it is wrong .」
學習和成績間的正常邏輯是:
「不懂,考不好;懂了,能考好。」
但是這個邏輯並不適合用當sir的心理測驗。
在當sir精心設計的期中、期末考試題中,有著無數的陷阱,你好不容易找到第一個陷阱,還跳過第二個陷阱,一不小心,依然會掉入第三個陷阱中;就算你閃得過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陷阱,還是會懷疑試題裡面究竟有沒有第六個陷阱?或許,根本不用懷疑,因為一定有第六個陷阱。反正不管你怎麼閃,都會掉入當sir的題目陷阱中。
根據這樣的描述,大家可以想像我們系上的考試成績了吧?別浪費時間猜了,我直接跟大家報告。最近一次的期中考,我們系上本班只有三個人及格,而另外一個班更慘,只有兩個及格。
大家可不要誤會是我們這一屆的學生程度差,在當sir的心理測驗期中、期末考試中,本系有史以來最強的一班,也不過才六個人及格而已。
既然同學們在期中、期末考的成績這麼差,想及格就只有靠平常成績加分,而在當sir的平常分數評分標準中,上課態度是很重要的。
現在大家應該很清楚,為何本班同學在當sir的課堂上會這麼樣的認真。
其實上課專心也不一定有用,根據本系所已畢業學長姐的哀嚎聲中指出,只要是當sir的心理測驗,本系同學最少有二分之一的人要補考,五分之一的人要死當。然而,專心不一定過關,不專心一定過不了關,所以……當sir的課堂上,同學們還是很認分地專心上課。
現在令人生畏的當sir很努力地在講台上噴口水讓我們了解心理測驗。賣力的程度讓坐在前排聽課的同學有打傘的必要。
基於某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特殊原因,我真的很尊敬當sir。我的心理測驗成績絕對不能被「當」或被「補」。對我而言,要是心理測驗被「當」或被「補」,那可真是萬死不足以贖罪。為何如此,後面很快會提到。
我真的努力地想要專心上當sir的課。但是我做不到。莉邡不時地佔據了我的思緒,整節課已經過了大半,我依然維持著神遊的狀態。
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很糟糕,神遊物外的心思,回不來,就是回不來。更糟的是我昨天晚上幾乎沒睡,而這堂心理測驗卻是在早上九點。所以……神遊物外之餘,周公開始對我點名。
﹝林飛同學,你可願意娶我的女兒莉邡?﹞
﹝啥,原來莉邡的父親是周公!﹞
﹝糟了,我平常上課幾乎不跟他打交道的,﹞
﹝他對我的印象一定很不好。﹞
﹝咦,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願意把莉邡嫁給我。﹞
﹝笨喔,我在幹什麼?﹞
﹝還不趕快說:「我願意」……﹞
「我願意。」我真心誠意地說。
『林飛同學,你願意什麼?』
「我願意娶你女兒。」
『像你這種上課睡覺的學生,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你?』
怪哩,周公剛剛不是說要把他的女兒莉邡嫁給我嗎?怎麼可以出爾反爾?還說我在上課的時候睡覺!奇怪……現在是上課時間嗎?
『林飛同學,你醒醒吧。』
咦!這是誰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當sir的!?
『林飛同學,你趕快醒來,現在是上課時間。』
天哪!真的是當sir……我竟然在他的課堂上睡著了。
我抬頭,接著轉頭,看到當sir的臉在我的左後上方。
「教授……我……」我一急,想也不想就用力地站起來。
碰!
好痛!
我那尖尖的頭好像撞到一個尖尖的下巴。
緊接著,教室裡面一片混亂,同學們人人畏懼的當sir被我撞得向後仰摔,同時推倒了兩張桌子,然後那兩張桌子的同學繼續摔,又推倒了四張桌子,再然後……這不是推骨牌遊戲,最後的結果當然不是全班的桌子都倒了。不過,也倒了快一半。
這堂課結束在混亂中。人見人畏的當sir好可憐,他摔倒的時候後腦袋用力地吻上水泥地,正面直挺挺地倒在教室水泥地板上。
「老師昏倒了。」
就在班上同學的驚呼聲中,昏倒的當sir被同學們抬到醫務中心。
唉!
我不該站起來的。
站起來也就算了,幹嘛那麼用力?
◎ ◎ ◎
人類頸部以上的器官中,只有嘴唇的相遇是美麗的,其他部位的相遇經常都不會有好事情,尤其是這場「尖頭與尖下巴不應該有的相遇」的後果,簡直讓人不敢想像。當sir被送到學校的醫務中心後不久,我和夏大宇也來到學校的醫務中心。
醫務中心裡面美麗的護士小姐告訴我,在我導演的那場「尖頭與尖下巴不該有的相遇」中,不是一線主角的「後腦袋」和「水泥地」為了搶戲太投入親熱的太厲害,導致……當sir的後腦袋激情的腫了一大塊。
基於當sir昏迷的現象,極有可能是腦震盪,醫生已經指示將當sir緊急送到臺大醫院檢查。
因為當sir身邊沒有任何親戚子女的緣故,因此除了醫生陪同護送外,我們班的班代陳英傑和「當sir史來最得意門生」廖儀玲也陪著一起去醫院。
本來應該特別隆重地介紹一下,我們學校醫務中心那位不僅美麗、還擁有36E罩杯的護士小姐,但是發生了這種事,我實在沒心情,只能說大家沒眼福。既然沒介紹護士小姐,那位有眼福、卻長得一副猥瑣相的醫生,就更不用介紹了。
倒是我們班代陳英傑和「當sir史來最得意門生」廖儀玲兩人,非得隆重介紹不可。
我們班的班代陳英傑同學,除了尊師重道、急公好義、熱心班務外,其他部分跟尋常的大學生沒兩樣,簡單提一下就可以了。
至於我們班的廖儀玲同學,從她「當sir史來最得意門生」的封號中,大家應該了解她絕對有其不平凡之處。
在這門心理系人人自危的心理測驗必修學分中,廖儀玲是目前唯一保證不會被當的那一個。因為心理測驗期中考只有三個人及格,那三個人當中我排名第二,六十九分,而她竟然拿到九十六分。就是因為她有這種本事,才能被當sir接納為研究助理員,同時也被班上同學冠稱為「當sir史來最得意門生」。
多說明一件事,我們班上這位廖儀玲同學,當年的指考成績可以選擇就讀前三志願的醫學系就讀,但她卻選擇了我們學校的心理系。
關於這件事,班上同學們難免在私底下開玩笑說,她的心理一定有毛病,才會放棄前三志願的醫學系,選擇心理系研究自己的心理問題。
過場閒話似乎交代得太多,趕快讓故事進行下去。
當sir發生這種事,身為肇事者的我,當然不能置身事外,在知道當sir被送到醫院後,我也來到醫院。幾個小時後,我聽到了好消息,知道經過詳細檢查,當sir的傷勢沒有大礙,但是為了預防萬一,他必須留在醫院住院觀察兩三天。
知道這個消息,我很高興,心情也輕鬆了一大半。你們知道嗎?基於我在前面所提到的那個「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因素,要是當sir因為我而導致「幾長幾短」……那……我可真是萬死不足以贖罪。
其實不用到「幾長幾短」那麼慘……只要當sir因為我而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我大概就得學我外公的外公的外公的外公……切腹自殺……才能救贖自己犯錯的靈魂。
我很想進去病房裡面探視當sir,但是未獲病人允許無法進入。我只能在病房門外等待。等陳英傑和廖儀玲其中一個出來,幫我傳話給當sir,准我進去看他。
好不容易等到陳英傑從當sir的病房出來。他手上拿著水壺。應該是要去裝熱水。
「英傑,我終於等到你了。」我擺出一張苦旦臉。通常這種苦旦臉出現在戲台上的時候,還沒開唱,台下觀眾已經把手帕拿出來準備好擦眼淚了。
『齁,你還在這裡?』陳英傑笑看著我。完全無視我的苦旦臉。
是不是我在系上耍的把戲已經都不新鮮了?陳英傑不但沒有如預期地掏出手帕,還笑著看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地檢討、檢討才行。
戲開演了,就算沒人捧場,還是得唱下去。我依然用我的苦旦臉看著陳英傑的笑臉。
『看你這樣,一定有事,說吧,有什麼事?』他說。
「英傑,幫我一個忙。」我說。
『什麼忙?』
「請你幫我跟老師說一下,告訴他,我想進去看他。」
『我會幫你跟老師說的。』
陳英傑裝好熱水進入病房後不久,廖儀玲從病房裡面走出來,來到我面前。
『教授要我告訴你,他不想見你。』
「教授不見我!」我皺眉。
『難道你認為教授會見你?』她也皺眉。
「他見我是意外,不見我是正常。」
『知道就好。』
「但是……」我說:「儀玲,幫我一個忙好嗎?」
『幫什麼忙?』
「請妳幫我告訴教授,不管他見不見我,我都會在這裡陪他,直到他出院為止。」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廖儀玲扶正她鼻樑上的眼鏡,說:『你把教授害成這樣,再怎樣做都沒用。』
廖儀玲扶眼鏡說話的樣子很「師長」,用詞很「政治」。
她的心裡一定認為我執意留在這裡,是擔心自己的心理測驗被當,於是很「師長」、也很「政治」的讓我明白,我的心理測驗死當定了,不管怎樣做都於事無補。
我看著廖儀玲,臉上堆起一看就知道很假的笑容。
「是我把教授害成這樣,犯了這種天大的錯,不敢奢求教授原諒,他怎麼對我,我都能接受,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應該留在這裡陪他,直到他出院為止。」
第一名的廖儀玲會用「政治」語言,第二名的我當然也會用「政治」語言。我很「政治」地表達,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希望當sir心軟讓我進去看他。
『隨便你,要留就留。』
她說完,轉頭。顯然是要回去病房裡面。
「等一下。」
我趕忙叫住她。
『還有事嗎?』她回頭問。
「麻煩妳,務必把我的心意轉達教授。」我雙手合十。
『好吧,』廖儀玲聳聳肩,『我會跟教授說。』
「謝謝妳。」我再次雙手合十,「謝謝。」
廖儀玲走進病房後,夏大宇問:
『你真要留下來直到當sir出院?』
「當然。」
我看了他一眼。
連這也要問,身為我最要好的朋友,竟然不知道我最會用「溫柔地堅定」來處理問題。
弱勢者沒有硬碰硬的本錢,唯一能依賴的就是水磨功夫,正所謂:滴水穿石、百煉鋼成繞指柔,我這招「溫柔的堅定」的水磨功夫讓我暢行無阻,匯百川成大海。
『儀玲都說當sir不會見你了,你留下來幹嘛?她是我們系上的書卷獎,還一直跟在當sir身邊做研究,不僅比你我更了解人性,也比你我更了解當sir,既然她都說當sir不會見你了,你留下來肯定見不到當sir。」
本校、本系的師長、學長姐和學弟妹沒有人不認識廖儀玲,大家也都知道她當初放棄醫學系選擇心理系的目的是想成為心理學學者。這個目標她還在努力中,並未成功,但是她平常為人處世的態度,除掉對師長的恭敬可以得滿分外,其他統統不及格。尤其她對同學一點也不尊重,彷彿自己已經是舉世聞名的知名學者。
夏大宇這樣抬舉廖儀玲,真的讓我很不高興。
「要不要賭一把?」
『怎麼賭?』
「只要我留下來,當sir出院前一定會見我。」
『我賭!老規矩嗎?』
「當然是老規矩。」
我跟夏大宇在賭注上的老規矩是兩百個伏地挺身加兩百個仰臥起坐。根據以往的紀錄,他輸多贏少。也因此他雖然不經常運動,體能還不差。
呵呵,有關我們之間打賭的事,他輸習慣了,也挺愛輸的。他自己承認過,跟我打賭是運動健身的好機會。等著看吧,他運動健身的好機會又來了。
接下來,我跟夏大宇在病房外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等到天都黑了。
『我肚子餓了,』夏大宇看了一下手錶後,說:『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想起自己跟夏大宇都沒吃午飯。但是我現在一點食慾也沒有。我苦笑。
「你自己去吃吧。」
莉邡在美國法拉利男那裡尋找要給我的答案,我的心情好孤寂。理論上,孤寂的人不會有太大的食慾,更何況還發生我把當sir撞翻受傷的意外,我哪還吃得下東西。
『你真的不去吃飯?』
「嗯。」
『要不要我回來的時候幫你買點什麼?』
「不要了,謝謝……我真的吃不下。」
『那,我去了,要是你改變主意,打電話給我。』
「你去吧。」
夏大宇離開後,坐在椅子上已經有段時間的我覺得有點累,於是我把屁股從椅子上挪開,緊接著開始做伸展操活動筋骨。正當我的伸展操做到雙手並掌下押前彎腰時,屁股口袋裡的電話震動起來。
我把電話拿出來一看,原來是簡訊傳入。心裡有種微妙的感覺,好希望這是莉傳來的簡訊。唉,我對簡訊有種莫名的感情依賴,因為我跟莉邡的接觸是從簡訊開始。
我掀開手機蓋,點入收件匣。發現傳簡訊的人夏大宇。莫名的失落感升起。「莉邡,現在的我在想妳,現在的妳會知道我在想妳嗎?現在的妳,會想我嗎?」思多自苦,思多自憂。關於莉邡,能不想,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接著,我打開簡訊看到夏大宇傳來的內容:
【意琳有急事呼喚,不陪你了。】
當下我的心思在瞬間凍結。
愛人在呼喚,這是什麼樣的幸福呢?能有那麼一天,莉邡也會有急事呼喚我嗎?
在那一刻,我以為夏大宇收到的是「愛的呼喚」……誰知……不是那麼一回事。
※凡事不要太用力,恰如其分才舒適,尤其是愛情。
※愛人在呼喚,放下一切,趕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