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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z 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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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風馬牛說劍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09.20　　天氣: 　心情:

日正當空，風馬牛鎮一片繁華。那青石板大街兩側青柳掩映，店鋪、擺攤、挑挑子的都生意興隆，過往行人川流鼎沸。

有家滷味店，門口一張切滷菜的案子，左旁一大鍋滷味小火微滾。案前操刀的是一位六十來歲的老頭。老頭瞇著雙眼，一派斯文風雅的神態，與滷汁淋漓的案頭很不相配。

忽然間，不知從哪方向冒出一條漢子，就站在滷味店門口。漢子手腳頎長，形容猛惡，定睛注視滷味店的老頭。老頭漫不經心，隨口問：「客官喜歡啥？請慢慢挑選，小店的滷味保證新鮮衛生。」

漢子突然一聲雷霆，嚇得行人紛紛走避，滷味店前讓出了一大片空地。

「你！嶺南七條龍之首，外號『奪命苦茶』，曾經一掌打死少林四大神僧的，就是你！俺追得你好苦啊！從南到北三千里，總算查到你躲在這風馬牛小鎮，賣滷味。」

老頭不動聲色，心底忖度：「蟄居豹隱十三年，終究逃不開江湖恩怨。眼前這人認定我了，恐怕難以蒙混。」老頭心裡有了打算，慢條斯理拿了塊豆腐，放在黑黝黝的砧板上。

「唉！當年的蠢事還提它幹嘛呢？如兄臺所見，我只是個年邁力衰的老朽，比武尋仇的事，我是不行了。您瞧，這不是連一塊豆腐都劈不破嗎？」

老頭一掌自上劈下，雖不見得多快多重，還算有些份量。眼看豆腐要應聲破碎，然則掌心輕觸豆腐隨即軋然而止，那塊滷豆腐毫釐未傷，連晃都不晃一下。漢子仔細一瞧，驚訝了。

只見豆腐下的砧板裂了一條細縫，將砧板一分為二。更大的驚訝是，那塊黑黝黝的砧板竟是鐵鑄的！

「這…………莫非就是名聞天下的『陰溝暗潮神掌』！俺今日大開眼界。」漢子睜大眼睛，佩服不已。

奪命苦茶緩緩將內息週轉全身一遍，對自己這一掌的勁力也頗為得意。然而轉瞬間，他心中更為驚懼。

想當年，奪命苦茶憑一雙肉掌，打遍江南無敵手，四十五歲以後已經無人敢於挑戰，號稱「嶺南第一條龍」。尤其堪稱絕招的陰溝暗潮神掌，一掌劈出，完全無法預料其勁力之所在，隨心所欲，力隨心轉，可以說是來無影去無蹤。少林寺四大神僧為了追討遺失的哈密瓜真經，聯手南下挑戰奪命苦茶，在三百多人的見證下，苦茶一掌擊殺四大神僧，武林為之震動。

然而眼前這條漢子，不過三十出頭年紀，見他露了這一手絕技，竟然只是佩服而已，卻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苦茶心想，難道隱居十三年，我變得孤陋寡聞？

「敢問閣下尊號？」奪命苦茶不禁客氣幾分。

「俺冀東人，現今是冀東大力金剛門的掌門人，綽號東海熊貓是也！」

果然不是猛龍不過江！當年奪命苦茶尚未隱退時，「大剛門」已稱霸華北數十年，聲勢雄壯，門中高手如雲。可是………

「老朽記得大剛門的掌門，一直是『千年人蔘』，怎麼是閣下？」

「那是俺的師父。他老人家十年前與人決鬥而死，俺這回正是為報仇來的！此外，是『大力金剛門』，請不要簡稱大剛門。」

「報仇…………閣下是不是誤會了？千年人蔘雖然名滿天下，但老朽卻無緣謀面，更從未有決鬥之事。」

「俺不是找你報仇啦！只是那仇家行蹤飄渺，難以尋覓。自從十年前俺接任掌門後，踏遍神州都找不到一絲線索，直到兩年前，俺無意間得知你與那人的關係。俺心想，找到你或許便有那人線索也說不定。」

奪命苦茶退隱多年，從不聞問江湖，以至於連千年人蔘之死這等轟動武林之事都不知曉。

「千年人蔘」的武功深厚至極，尤其內功精湛，已經到了返老還童的境界，又稱「不死仙蔘」。故老相傳，千年人蔘八十九歲時壽終正寢，死後一炷香竟然復活，此後愈活愈年輕，但功力不斷加深，一直到歲數歸零後，再度成長。如此順逆反覆，無休無止，已歷一千二百餘年。不死仙蔘竟死於他人之手，究竟是誰？當今武林難道竟有這樣的高手？

苦茶的心中浮現一人。

「閣下要找的究竟是…………」

原本晴朗的天空，就在那一瞬間坍塌了大半邊；朔風狂野，烏雲打四方洶湧捲來。一道落雷突兀地劈了路旁楓樹，眾人紛紛四散奔逃，商家也關門打烊。熱鬧的風馬牛鎮就在一句問話之後，變為荒城。

「這個人就是────」震耳雷霆再度從天而降，掩蓋了東海熊貓的話。

奪命苦茶心有戚戚焉。果然！普天之下也只有此人殺得了千年人蔘。他緩緩搖頭，嘆道：「閣下雖然少年英雄，但要尋此人報仇，恐怕是不可能的。」

「沒有必勝把握，豈敢尋仇？俺苦練十年，已練成『地獄荒魔閃閃神功』第十七層地獄之境。當年師父他老人家也只練到第十四層。露一手給你瞧瞧！」

東海熊貓雙手按住鐵砧板兩側，徐徐吐納真氣，不久，奪命苦茶感到一陣撲面熱氣。那鐵砧板徑二尺，厚五寸，在熊貓內力催逼下逐漸通紅，最後鎔鑄為一體，先前被苦茶震斷之處，連一絲痕跡也不剩。

最令人驚嘆的是，砧板上那塊豆腐，依然是冷的。

「好功夫！不愧為大剛門……不，大力金剛門的掌門人，老朽十分佩服。可惜啊───原諒我說話就是這麼直───這等功夫在那人眼中，還算不上個玩意兒。」

苦茶說著扯開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當胸橫一條十來寸長的傷疤。

「這就是那人留在我身上的劍痕。想當年，我奪命苦茶也算是稱霸江南的頭號人物，為甚麼一夕之間退隱江湖？正是與那人的一場決鬥…………不，那根本稱不上決鬥。想起當年，至今悚然不已。起初那人讓我不斷出招，我使盡了渾身解數，竟連他的衣衫都沾不著！當年一掌打死四大神僧的『陰溝暗潮神掌』，堪堪打出千掌萬掌，全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那人身邊。就這樣我連攻他三天，直到最後束手投降。那人笑道：『你心裡是否以為我只會閃躲，不會攻敵？我若是出手，你轉瞬間就得斃命，豈不遺憾？但我終究要出手的。』說著他就在我面前揮了一劍，等我察覺他的出招，他已收劍入鞘，揚長而去了。」

熊貓仔細瞧那條劍痕。雖然頗長卻淺而淡，細細橫在胸前。他不以為然道：「那也沒甚麼，只不過出劍快了些，教你防範未及罷了。」

苦茶指著心口那劍痕的一端，道：「當年那一劍是刺在這裡，貫穿了心臟，透背而出。」苦茶褪了上衣轉過身，背後果然也有道十來寸長的劍痕。「是的，他出劍是快了些，只不過快到留痕不傷人的地步。劍在身上一進一出，不沾血肉，不斷經脈，你說那要多快？」

「此話當真？」

「當真。」苦茶穿上衣服，接著說出更奇之事：「那一劍之刺，當時只留下一寸劍痕，然而那劍痕卻逐年增長，一年一寸，十三年來就長了十三寸。總有一天，前胸後背兩條劍痕將連成一環，卻不知屆時將會如何。或許老朽會斷成兩截吧？哈哈！」

東海熊貓聞言，默然片刻。奪命苦茶以為他心生懼意，沒想到熊貓雙眼精光大起，興奮地說：「這樣才有意思！否則俺又何必苦練神功。當年為了練這『地獄荒魔閃閃神功』，每年練斷一肢，花了八年工夫，俺每隻手腳都斷過兩次，這才練成！如果對手不夠高強，豈不白費？」

「斷手斷腳還能長回？」

「沒錯！的確有如地獄一般苦練。這套『再生大法』是俺師娘傳的，她老人家的功力更深，如今已到了隨心所欲、隨處生長的境界。」

「恕老朽冒昧，尊師娘大號是………」

「當年威震陝南，河東河西奉為盟主的河套艷金剛，『瘋魔萬花筒』是也！」

「原來是萬花筒女俠！能與『千年人蔘』相匹配的，的確不作第二人想。不過，老朽聽說萬女俠早在二十年前那場瘋狂戰役中不幸殉難。您受教於女俠的時間恐怕不長吧？」

東海熊貓閉目懷想，緩道：「瘋狂戰役，師娘以一人一刀，大戰北宮禁衛軍三百八十三人，殺得昏天黑地，殺死三百六十六人，因此後世以『瘋狂』稱之。然而師娘最後還是精疲力盡、寡不敵眾，被北宮皇子處以斬首極刑………」

「老朽也聽說是斬首………啊！莫非………長出新頭顱？」

「沒錯！俺到今日還受師娘教誨。要不是『再生大法』，哪有人能在十年間練到『地獄荒魔閃閃神功』第十七層地獄？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夠斷的。可現下，別說斬為兩截，就算那人將俺斬成十七八段，俺也不怕！倒是那人，只要著了一下俺的『閃閃海陸疾風變化手』，立馬就能要他的命！」

說著熊貓將左手掌伸入一鍋滷汁中，那鍋滷汁立即沸騰；他再將右手伸入，整鍋滷汁便結了冰。他左右手泡在滷汁裡輪流發功，忽而沸騰忽而結冰，瞬間變換數十次，鍋中的滷味都爛了。

「您這個…………可不大衛生。」苦茶皺了眉頭。

「不！衛！生！又！怎！樣！快說出那人下落，否則你老頭有比衛生更大的問題！」熊貓語帶威脅，每說一個字，就從沸騰的鍋裡跳出一枚冰凍滷味，雞翅膀、大腸頭、白蘿蔔、米糕等物，紛紛落在苦茶面前，彷彿活物一般。

「老朽只是好意，您一定得送死，我又有甚麼意見？那人現在就…………」

「且慢！」

忽然冒出一個秀才，攔住奪命苦茶的話頭。

「去去去！你個臭秀才，緊要關頭打甚麼岔子？」東海熊貓圓眼怒睜。

「在下聽了半晌渾話，也瞧了半天戲法。聽說有人想送死，特來參觀。」秀才笑道。

「你爺爺才送死。再不滾到一邊，俺一把捏死你！」

「先別動怒。這位大哥要找的人，在下恰好認識。那人生於神山之上，受眾神養育而成。在他十八歲那年，文才武功俱甄圓滿，達到出神入化的妙境，於是眾神授命他下山到人間稱王。可他風雅高致，不屑於世間的功名富貴，只願專心讀書練武。嘗言：『入室當讀聖賢書，出世寧稱劍中王。』因此，人皆尊為『神山劍王』。」

東海熊貓由怒轉驚，這一介窮酸秀才怎能識得威震天下的劍王？他細看那秀才，見他丰神秀雅、氣宇非凡，頭頂上似有微光沖天，不覺大吃一驚。熊貓又轉頭向奪命苦茶以眼色相詢，果然，苦茶頷首示意。

東海熊貓大喝一聲，躍至大街中央。他雙手岔開平胸，徐徐吞吐片刻。

「劍王！領教我的『地獄荒魔閃閃神功』！」

忽然間，飛沙走石，青石板片片騰空碎裂，熊貓胸前憑空爆炸出一團紅火。那紅火周圍纏繞青藍色雷電，瞬間以怒海狂潮之勢襲向劍王。然而，那攻勢到了劍王面前一尺處，自動煙消雲散，劍王臉上的微笑全然不變。

熊貓見一擊無效，立即又深深吸口真氣，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來，轟然一聲，滷味店化為韮粉，左右樓房也盡皆坍塌了。神山劍王笑道：「就這兩下子，豈能為師父報仇？你的『地獄荒魔閃閃神功』縱然威力兇猛，打不到我也是無用。」

「著！」東海熊貓趁劍王說話之際，冷不防雙掌猛力擊向地面。

「打地板有何作用？」劍王不解。

「你這不是站在地上嗎？」熊貓冷笑。

一股巨大之力突然從地下湧至，瞬間襲上劍王胸口。

「好！你的神功已練到這樣程度，能藉土地傳功，了不起！可你即使打中我，傷不了我也是無用。」

「你以為俺的功力只是將你震傷，那你就錯了。」熊貓趴在地上狀似跪拜，左右手輪流發功，要將劍王治得像那鍋滷味。

「忽冷忽熱，這是西方人洗澡的手段，謂之桑拿。此刻在下沒興趣洗澡。」

劍王一掌擊打地面，頓時將熊貓灌注在地下的功力全都消除殆盡。熊貓見劍王功力竟如此高深，心想再不全力以赴是沒法報仇的，於是他再度吸取天地真氣，一個爆發便奔至劍王面前。

「這招就是『閃閃霸王拳』吧？我接。」劍王輕輕鬆鬆便按住熊貓的拳頭。熊貓想抽拳，卻紋風不動，同時，一股清心涼意順著拳頭爬上了身，漸漸佈滿全身。

「你………你對俺……施了甚麼法？」熊貓冷汗淋漓、氣喘吁吁。他明白神山劍王的功力深不可測，他將這股奇特的內勁傳入體內，這下子非死不可了。

「我要廢掉你的武功！」劍王冷然道。

「你………不！你不如殺了俺。俺不願像個廢人般的活在世上！」

「你不會變成廢人的，你的閃閃神功依然是武林屬一屬二的絕技。我只要廢了你的『再生大法』，而且你終生不能再練。」

「那是為何？」

「還用說嗎？一個人練到一千多歲還不死，砍掉腦袋還能長出來，這已經不是武術了，這叫妖術，是不自然的。我殺了你師父，正是讓他安眠。活久了很辛苦的，知道嗎？」

劍王鬆手，熊貓頹然倒地。熊貓心想：俺算是服了他！

神山劍王輕搖紙扇，面露微笑，正要飄然而去。忽然間，肚子大疼。

「哎喲！不好！鬧肚子………不對，這不是鬧肚子，鬧肚子是上揪下滾，而這…………下揪上滾，上下交煎。我中毒也！」劍王頓時失去了雍容，急忙衝進隔壁半坍屋後的茅廁。只聽見轟然巨響，接著臭氣四溢。

「噢～～～！好多了。奪命苦茶，這點簡單小毒你以為能耐何我嗎？你算準我今日會找上門來，事先在滷味裡下毒，又放出消息，設法引誘這隻傻熊貓尋到這兒，想借他的手殺我。想得倒美。你以為我服了這劑『印腦沖心穿腸洩』，就算不能立斃當下，至少也無力對抗熊貓，再加上你從旁助力，好事就成了。可惜，天下事往往不從人願啊！」

奪命苦茶兇光滿面，早已不是先前那個溫吞的糟老頭。他從腰際取下一條黑色長鞭。那細長軟鞭黑黝黝足有兩丈，非皮非鐵，附有倒鉤，十分兇惡。他順手一抖，那鞭頭就像毒蛇出洞般飛速射向茅房，將茅房打出一洞。然而，鞭頭穿入茅房後卻不動了。

「喂！喂！要動手也得等我穿好褲子啊！」劍王慌道。

奪命苦茶使勁一抖長鞭，那茅廁瞬間爆炸為碎片，但煙塵散去後並無神山劍王的蹤影。奪命苦茶急急揮鞭防禦，將全身守得水瀉不通。驀然間，他瞥見青石板路楊柳樹下，有一人瀟灑佇立。苦茶冷笑道：「我已非昔日吳下阿斗，又何必借甚麼熊貓之助？當年武夷山一戰，我的得意絕技『陰溝暗潮神掌』為你所破，在我身上留下劍痕，以為我從此不能運功。哼！忒小覷了我吧？」

「誰也不敢小看『嶺南第一條龍』。我當年留下劍痕，只是盼你引以為戒，只要不練功，劍痕便不增長。然而你卻執迷不誤，不但繼續加深掌上功力，還苦練『衛生鞭』，枉費我當年饒你一命。」劍王搖頭道。

「是阿，誰教你當年饒我。老子秘密苦練了一十三年，如今這條『衛生鞭』，已經練到『天衛生、地衛生、天地衛生不衛生；年衛生、月衛生、月月衛生包衛生！』識相的，就快閃，否則教你衛生不得，衛死不能！」說著突然刷刷兩鞭。

劍王見鞭勢甚急，立刻閃到楊柳樹後。沒想到，長鞭未至，樹竟然自動移位！瞬間挪到幾尺外。劍王只好施展「點水功」，輕飄飄地飛身退後幾丈，避過那兩鞭之襲。

「果然厲害！但這不是『衛生鞭』，卻是『不衛生鞭』。」

苦茶大笑道：「算你有眼力！這鞭一旦揮出，凡是有生命之物都得讓開，因為太不衛生了。不過，這樣似乎還對付不了你，說不得，只好使出老子的絕學────『天地衛生太陽涮』！看招！」

只見那鞭陡然增長十倍，並且散開成為千萬條細絲，隨風飄揚，有如泡在水中亂散的頭髮。

「甚麼怪招？」神山劍王也被眼前的怪相迷惑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久，那些細線便充滿劍王週邊所有的空間，同時每根細線都發出高熱與電流，漸漸向劍王逼近。苦茶冷冷道：「除非你不呼吸，只要吸入這些『太陽絲』，哪怕一根，五臟六腑瞬間烤熟！不過就算你不呼吸，最後還是要承受千絲萬縷的雷殛、皮開肉綻。這就叫『太陽涮』，涮一涮，非常衛生！」

神山劍王不動聲色，似乎正在沉思，毫不以太陽涮為念。他甚至蹲坐地上，用手指在青石板上寫寫畫畫。太陽絲已經逼近髮梢，有一根頭髮瞬間焦了。

「好！我明白了。」

劍王突然向地上一拍，同一時間，那奪命苦茶彷彿遭到無形的地獄鬼差拘住，頓時長鞭脫手、口噴鮮血。長鞭落地時立即恢復為一整條黑黝黝的原狀，細絲都收束了。

劍王邁步走到苦茶面前。苦茶呻吟道：「這是………『地獄荒魔閃閃神功』？為甚麼？為甚麼你也會…………」

「看了三招以上還學不會？你以為我像你們一樣普通嗎？我只是思索如何地底傳功這一招，多費些時間罷了。奪命苦茶，你一生作惡多端，今日要下地獄！」

說著劍王舉起了手。這同時，天空烏雲破了一口，輝煌的日光從天而降，籠罩著劍王，看起來有如天神一般。

「慢……且慢！」奪命苦茶掙扎起身。

「你還有遺言要說嗎？」

「不對，你不能殺我。你看看自己手中拿的是甚麼？」

「摺扇啊！」劍王不解。

「那就對了。你號稱神山劍王，乃劍中之王；而殺人行道是王的權力，要行使王權，必須用劍。不是嗎？」苦茶義正詞嚴，彷彿這是真理。

「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江湖上人人皆知。」

「但我沒這樣說過啊！」

「無論你有沒有說過，畢竟這已構成主流民意，你要是違反，便要遭天下人鄙棄，說你不配當劍王，說你用扇子殺人，只配稱作『扇王』！」

「哈哈！扇王也不錯啊！其實我殺人用劍，只是恰好有劍在手，並沒有甚麼特別的道理。前年，我嫌一把劍鈍了殺不死人，便隨手扔進山淵。沒想到那劍竟遙遙追隨於後，直追了七千里。當時我恰巧要誅殺一個惡霸卻手中無劍，正想一掌劈死他，哪知劍竟在此時飛來，我順手就揮劍殺了。

奇的是，那劍在我殺人之後立刻在我面前寸斷，彷彿對我說：『你嫌我不利而棄我，我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但我就是在滅亡前也要向你證明，你錯了！』這樣是不是太彆扭了？從那時起，我愈來愈不愛用劍。

去年，我將一把珍愛的寶劍贈與一位俠士，結果那俠士與人決鬥時拔不出劍，因此喪命。我聞訊後急忙前往尋回那不祥之物，想要將她滅了。那劍隨手出鞘，毫無滯礙，我憤然責問：『可知道因為妳一念私情，斷送義士性命，留妳這不祥之物何用？』話猶未了，那劍又是在我面前寸斷。彷彿說：『你不要我，我寧死也不給別人用！』你說，一把劍可以這樣嗎？

今年，我又磨了一口劍，利則利矣，卻是同樣難伺候。我常想，是否寶劍都這樣難伺候呢？難道愈平庸的劍愈好使？這寶劍不愛出門，尤其不愛被我支使著殺人。然則，如果我因為沒劍而饒了那該殺之人，她就會在日後偷偷摸摸飛劍取那人性命，而且殺人之後還自行入水清洗，務要消滅痕跡，教我看不出端倪。這是甚麼心思？我至今還想不透。」

奪命苦茶聽了這番話，半信半疑：「那麼，你今日還殺我不殺？」

劍王苦笑道：「本想一扇擊碎你的天靈蓋，又快又舒服，但你用劍王之說擠兌我，我只好饒你一命。但你要有心理準備，那寶劍雖利卻無眼，總擊不中要害，沒法一劍殺死人。上月，她殺一個我饒過的人，胡砍瞎刺了九百七十一劍才死，簡直就是凌遲。」

神山劍王說完話，轉身飄然而去。奪命苦茶撿回一命，又是欣慰又是擔心。他四下張望，緊張兮兮地朝劍王反方向快步奔逃。

他沒發現到的是，街對面的一戶紅瓦上，靜靜躺著一把劍。隨著奪命苦茶的奔跑，那劍好像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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