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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三秒鐘定律
作者: ◦♥Qian♥...☻	日期: 2008.10.07　　天氣: 　心情: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她起身去接，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那是在幾年以前去日本旅行的時候買的。那個時候她還只是一個不出名的網絡寫手，沿著街邊商店玻璃窗走在行人倉促的東京街頭。那個杯子就安安靜靜的擺放在櫥窗裏面，只隔著一層玻璃。她突然停下來，巴巴的看著這個水藍色的咖啡杯，然後走進店裏把它買了下來。從發現咖啡杯到拎著它心滿意足的走出商店，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
『如果是真正適合自己的東西，用於「發現」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
這是她經常在小說裏出現的一句話。

『喂喂，是蒼南嗎？我是雅子……』
聽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但是她現在還在木然。不是因為看見杯子裏還沒有喝完的咖啡弄髒了地板。而是因為在聽見清脆的陶瓷撞擊地板的聲音以後，她發現那只心愛的咖啡杯不再保持它完整的優雅的水藍色狀態，而是幻化成許多大大小小的碎片，四散飛濺到書房的各個角落。
『喂喂，蒼南，你在嗎？』
『啊，抱歉。因為打碎了一個杯子……』
『打碎了杯子？你有沒有聽說這是不好的兆頭啊？』電話裏的聲音壓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去……誰信這些東西啊。說吧，又有什麼事啊？』
『你知道我要和你說什麼？』
『那當然。我這裡都快成了妳的「懷心情調節站」了，還是免費的……』
『呵呵，還是蒼南最了解我……其實呢……哎呀，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大小姐，妳快點說吧，我還有大半篇稿子沒有完成呢。』她蹲下來，去撿那些碎片。
『其實呢，我發現……他好像在外面還有一個女人。』
『……』右手食指被碎片划了一條淺淺的口子。『他？』
『就是，我老公。』
她盯著手指上的傷口。有一絲細細的血滲出來，也開始感到微微的撕扯的痛感。
『妳怎麼知道的？』
『我聞到他西裝上有CD香水味道。剛剛上市的那款。我都有……』
她慢慢起身，一眼就看到放在一大堆書中間的小巧的香水瓶。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昨天。對了，昨天不還是妳生日嗎？抱歉沒有和你一起過哦……禮物受到了沒有？我剛好出去拍外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沒有關係的。嗯，禮物收到了，謝謝……那就是，昨天晚上才發現的嗎？』
『嗯。對。看樣子，他昨天晚上去赴約了，趁我不在的時候……』
她小心翼翼的舉起右手，聞著自己手腕上的味道。
『也許只是因為他的秘書用過這種香水……』
『不可能，』雅子很堅決的打斷了她的假設，『她是那麼吝嗇的傢伙，不可能買這麼貴的東西……而且我猜想，這香水很有可能使它買來送給那個女人的……』
『……妳怎麼那麼肯定呢？他對妳一直都是很好的啊……』講著言不由衷的話的時候，手心裏會微微沁出汗來。可是只有她心裏清楚。雅子對此一無所知。
『就為女人的第六感！』雅子的聲音突然擴大。『啊……抱歉，用這麼大的聲音對你講話。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不太對勁了。他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還一直以為這只是因為他要處理那麼多公司事務，太忙太疲倦了才會這樣……可是誰知道……』聲音漸小，以至到後來，聽筒裏傳來了輕聲的抽泣。
『蒼南，我是那麼愛他……可是他為什麼，為什麼……』
『雅子，雅子，不要哭啊……』她在電話的另一邊輕聲的安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腦中卻不斷地浮現雅子婚禮的那一天，他灼熱的目光。
『雅子？妳先不要哭，我們一起來想辦法……也許，也許這只是暫時的……』
『暫時？』
『嗯。我的意思是，也許他只是，只是一不小心，一不小心……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妳得給他點時間，也給自己點時間……』
『為什麼？』
『給他點時間好好考慮，到底哪一個纔是他真正想要的。而妳，則需要時間來考慮一下，他是否值得你這樣傷心……』她說完這句話，仿佛就已經能聽見雅子的答案。
『當然值得！他是我全世界最愛的人……』不對啊，怎麼是這個答案……
『那妳就要相信他。』說出『相信』這兩個字的時候，她混沌的腦子裏好像閃現了一絲亮光，但是很快消逝。她覺得也許順著這條路走下去會比較好也說不定。因為在昏暗的迷路人看來，唯一的出路只有順著亮光走，即使是非常微弱的。
『相信……？』
『嗯。既然他是妳選中的人，就一定不會讓妳失望。』
『是啊，他是我選中的人呢，』雅子漸漸平靜下來。『你知道嗎？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會嫁給這個人噢……嗯，三秒鐘。對，只有三秒鐘的時間。』
　　『三秒鐘啊……』她早腦子裏快速的搜索。『三秒鐘』，這三個字曾經被三個人用同樣的方式陳述過。
　　雅子。她。以及他。
　　『嗯。很不可思議是吧，我也這麼想呢。可是真的發生了。蒼南，就像你小說裏經常提到的那句話。原來現實中真的存在這樣的事情啊。』
　　當然存在。這就是現實中的句子。
　　『嗯，蒼南，謝謝你噢，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說得出，她是笑著講這句話的。『你說得對，我應該相信他呢。嘻嘻，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給你打電話，馬上就好了。還真是神奇呢……對了，妳那篇新的小說是不是快結尾了？我很期待噢。加油寫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拜拜。』
　　像連珠炮那樣一連串的發射過來，她還未回應一句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嘟——嘟——』的忙音。她現在需要做的，第一，把手上的聽筒放下。第二，去收拾散落一地的咖啡杯碎片。

　　她用掃帚從地板上划過的時候，咖啡杯的碎片相撞，摩擦著地板移動，發出『叮叮噹儅』的聲音。她彎下腰撿起咖啡杯的把手，假裝它還是完整的樣子把它臥在手心裏。她幾乎能聽見當時她拎著包裝好的咖啡杯從店裏走出來的時候，他站在門口驚訝的表情。他問：『幹嗎要買這麼貴的東西？不就是一個咖啡杯嗎。』她滿足地把它抱在懷裏，微笑著說：『你還記不記得那句話，「真正適合自己的東西，用於發現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他把左手搭在他的肩上說：『當然。那是我們的「三秒鐘定律」。』她調皮的快跑了兩步，在他面前倒退著邊走邊說：『所以啦，三秒鐘以後，我就知道我會擁有它。就像你一樣。』他嘴角泛起迷人的笑容。兩個人沿著街邊商店玻璃窗走在行人倉促的東京街頭。
　　那似乎十年代久遠的事情了。可是蒼南聽見地板上碎片幾近悲鳴的尖叫的時候，卻突然非常清晰地把這些影象一下子全部映在了腦子裏。
　　她把碎片全部倒進垃圾桶裏，又是一陣『嘩啦嘩啦』。仿佛是在作最後的訣別，只是這種道別聲音來如此刺耳。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哪怕是一絲一毫的。也許她是那種可以痊愈得很快的人。她這麼想。
　　回到書桌前，電腦屏幕上的光標仍然在閃爍。一下。兩下。其實在雅子來電話之前，她就已經為這部小說的結尾頭痛不已。

　　『妳可以試著改變一下。』他忽然用兩只手從後面環抱住電腦前的蒼南。
　　『改變什麼？』她正保持不變的姿勢不停的輸入文字。
　　『不要再寫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那些妳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東西。』
　　『是啊，我才活了多少年呢，經歷的事情太少了。』
　　『嗯～我是說，那樣的東西寫多了會這樣，』他用手在胸前比劃著，『沒心沒肺。』
　　蒼南笑出聲來。『那我該寫些什麼？』
　　『有沒有想過把自己的生活寫進小說？』
　　『自己的？』
　　『是啊，寫寫看我們是怎樣相識，又是怎樣決定在一起……』他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話。蒼南感到一股股暖流在自己長髮上慢慢暈開。
　　『好啊，把我們寫進小說裏——神不知鬼不覺的。』
　　兩個人笑成一團。

　　一年前的談話，至今還留在腦海中。好像就是在這次談話之後，蒼南改變了行文作風，名字在網絡中出現的頻率卻一下子高了起來。蒼南想真的應該感謝他，還有就是，他們的『三秒鐘定律』果然有效。
　　於是才誕生了現在這篇小說。蒼南寫了很久，斷斷續續將近一年。小說裏女主人公一不小心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可是生活依舊平靜，沒有絲毫漣漪，因為男主人公很愛她，而且他的新婚妻子並沒有發覺，她以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她的情敵。他們經常會面，包括私下的兩人約會和以朋友的身份來到他家中做客，去日本旅行，在一起短暫的過各種節日。漸漸的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生活，因為她不是要求很多的人，不管是蒼南，還是她小說裏的女主人公。
　　可是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一是終于被雅子發現，二是從她的口中聽到『三秒鐘』這三個字。
　　她一直以為雅子是不懂得珍惜的人。因為對她來說，什麼東西都來得很非常容易。不管是美貌，學業，情人，以至現在在演藝圈如日中天的地位，她總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怎麼說呢，這難道會是嫉妒嗎？蒼南用力地搖了搖頭。不是。絕對不是。只是因為他們的『三秒鐘定理』突然在對方身上生效而已。
　　但是現在，她發現他們的『三秒鐘』並不完全屬於自己。她只是這樣想著。腦袋裏亂成一團。
　　
　　『嗯，沒錯呢，說到底，這也只是個第三者的老套故事。而且……』蒼南對著電腦屏幕，開始為小說結尾。『不是說悲劇給人的印象比較深刻嗎……』
　　只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她就把小說結尾。發到網上去以後，她開始撥電話。
　　『對不起，現在我真在開會，請在「嗶」一聲之後留言，我會儘快給你回復……』
　　腦海中組織語言，卻不自覺地想起了三年以前的盛大的婚禮。

　　『Henry，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蒼南。她是位作家噢……』
　　兩個人眼神交錯。
　　一秒。兩秒。三秒。
　　一陣眩暈。
　　蒼南差點忘記了，這是在她第一次感到心動的男人的婚宴上。等她回過身來的時候，已經一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花園中。夜晚的空氣微涼，大廳裏熱鬧的宴會仍在繼續，人們歡樂的聲音不絕于耳。她輕輕晃動杯子裏的紅酒，忽然感覺左臉頰的溫度升高。
　　『蒼南。妳有沒有說過「三秒鐘定律」？如果是真正適合自己的東西，用於「發現」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他在她耳邊說話，聲音那麼溫和。

　　『嗯，是我。那個杯子，就是我們在日本買的那個，今天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粉碎。想告訴你的是，我忽然很想去旅行，可能會很遠，暫時會不來了。就此告別吧。還有就是，那篇小說已經結尾了。是個悲劇呢，女主人公最後還是離開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對我說的「三秒鐘定律」，我覺得好像還需要補充一下子。所以小說最後一句話是，「如果始終不是自己的東西，用於『放棄』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鐘。」……』
　　放下電話。一秒。兩秒。三秒。眼淚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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