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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薇薇+
作者: ☆殘☆	日期: 2006.03.31　　天氣: 　心情:

+薇薇+
　作者：不詳　　

火車在鐵軌上平緩的行駛著，我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象，回想著許久
未見的家鄉風土，還有，我親愛的表妹，薇薇。
　　這次回家是為了參加薇薇的結婚喜宴。
　　說實話，對於薇薇即將出嫁，我是驚訝的。
　　畢竟，她才十六歲。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應當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回想起自己十六歲時的模樣，啊，似乎是很遙遠以前的記憶了呢！
　　那時的我，仗恃著年少的輕狂，盡情的揮灑無價的青春時光。
　　那種不顧一切的激狂，是十六歲的年輕人所能享有的特權吧？
　　而我親愛的表妹，卻在這青春燦爛的時刻，選擇走入成人的世界，
背負起維繫一個家庭的沈重責任。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做了如此的決定呢？
　　我和薇薇並不熟悉，雖然她是舅舅唯一的孩子，但因為我長年離開
家鄉在外求學，因此，與她見面的時間，相對地少了。
　　記得我最後一次看到薇薇，那時，她才八歲。
　　短短地，微捲地黑髮，細細薄薄的襯著她鵝蛋似的小臉，黑白分明
的大眼睛，直溜溜的瞪著你瞧。
　　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不曉得現在的她怎麼樣了呢？
　　前陣子輾轉從媽媽那兒知道，薇薇因為是舅舅唯一的孩子，所以只
打算在家鄉附近的職校就讀，以便能夠隨時照顧到父母。
　　怎麼，才過沒多久，薇薇竟然要結婚了？
　　火車進了站，列車長親切的聲音提醒旅客們記得攜帶自己的行李下
車。
　　我從行李架上拿下我的大背包，裡頭裝了我給薇薇的禮物－－一條
手工細緻的金鍊子，上頭有兩個愛神丘比特的圖像，手上各拿了一枝
箭，相對而笑。十分精巧可愛。
　　特地選了這樣一條鍊子，象徵心心相印，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是我對她的祝福。
　　轉了一趟公車，終於回到暌違已久的家鄉。
　　遠遠地看見舅舅居住的三合院，每扇門都掛上了「囍」字，廣場上
擺了幾張紅色圓桌，大約是晚上要宴客用的。
　　一旁已經起了火，幾個應該是聘僱來的師傅正做著菜餚的準備工作
，一陣陣食物的香味，從熱騰騰的蒸籠裡散發出來。
　　背著包包走入屋內，舅媽看見我，高興的合不攏嘴，一邊幫我卸下
行李，一邊叨叨絮絮的唸著。
　　「我說小薰哪，妳怎麼這麼久沒回來了呢？在台北過的怎麼樣啊？
學校生活還好吧？妳看看妳，都沒回來看看舅媽…」
　　我隨口應著，眼睛卻不自主的瞄向大廳旁的身影。
　　「嗨，薇薇，好久不見。」我向她招招手。
　　薇薇還是一副家居的打扮，一點也不像要作新娘子的人。
　　她聽見我的招呼，有些羞澀的，輕輕點了點頭，喊了聲：「表姊好
。」
　　舅媽幫我把行李拿到客房安頓好，出來時看見薇薇在廳堂裡，眉頭
一皺，「妳這個囝仔真是講不聽，叫妳早點準備打扮一下，妳就偏不要
，難道要等到人家男方上門了才開始梳妝嗎？」
　　她走到薇薇身旁，半拉半扯的將她拉進房裡，「去去去，去給我穿
衣服化妝。」
　　過了一會兒，舅媽走出來，帶著責怪的語氣跟我說：「這個查某囝
仔脾氣真彆扭，叫她趕快準備就不聽，那有個作新娘子的款？這樣嫁到
人家家裡去，人家還以為是我們沒教好，真是…」
　　我靜靜地聽著舅媽的抱怨，心思卻飄到剛才與薇薇眼神交會的那一
刻。
　　我在她眼裡看見了不甘與恐懼。
　　如果是心甘情願的走入婚姻，應當不會有那樣的眼神才是。
　　這時，我希望是自己看錯。
　　在大廳裡坐了一會兒，我開始覺得無聊。
　　於是我起身，決定去找薇薇聊聊天。
　　輕輕敲門，得到房內人的許可之後，我才進入房內。
　　「表姊，可以幫幫我嗎？」薇薇雙頰緋紅，雙手環繞在身後，似乎
很不好意思。
　　我點點頭，走到她背後，才發現原來這件旗袍的拉鍊竟然在背後，
我為這樣奇怪的設計，忍不住笑了出來。
　　「難怪妳拉不到，怎麼不找人幫忙呢？」我一邊笑，一邊幫她拉上
拉鍊。
　　「謝謝。」薇薇向我道謝後，坐到梳妝台前，開始仔細的描繪她的
臉。
　　「其實妳不需要化什麼妝，妳這樣乾乾淨淨的就很美了！」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將人工的顏色塗在臉上，突然覺得可惜
了這一張素淨的容顏。
　　「真羨慕妳的丈夫，他真有眼光，能娶到妳這麼美的女生當老婆。
啊，對了，薇薇，妳一定有很多人追吧？快告訴我，我這位未來的妹夫
是怎麼得到妳的芳心的？」
　　我好奇的詢問，語氣裡的戲謔是為了化解我與薇薇不熟悉所帶來的
尷尬沈默。
　　薇薇抿著嘴，眼神迴避著我，像是在思考什麼，過了許久，才輕輕
的說：「他是爸爸朋友的朋友，我跟他只見過兩次面。」
　　我瞪大眼，幾乎不能相信我剛剛所聽到的。
　　只見過兩次面，就踏入結婚禮堂？
　　我戰戰兢兢的重複一次我聽到的話，看到薇薇再一次肯定的點頭，
我內心的驚詫幾乎要讓我搖晃薇薇的身軀，質問她為何會有這樣「衝動
」的作法。
　　但我忍住了，一定有原因的，我這樣想。
　　「既然只見過兩次，為什麼這麼快就打算結婚呢？畢竟，妳還這麼
年輕…」
　　我懷疑的看向薇薇的小腹，難道…？
　　薇薇順著我的眼光，一下子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解釋著：「表姊，
妳弄錯了，我沒有…我們沒有，我是說…不是妳想的那樣。」
　　我眨眨眼，因為自己的胡亂猜測與薇薇的驚慌失措感到好笑。
　　「那是為什麼呢？妳才十六歲，書也還沒讀完，為什麼要這麼急著
結婚？」
　　薇薇咬著下唇，表情竟有絲哀怨，「因為…媽媽說，他不嫌棄我，
而他年紀也大了，急著結婚，所以…」嫌棄？這是什麼話？
　　以薇薇絕對可以說是美麗的外表，以及她清白的家世，會被嫌棄？
會不堪到需要被稱金論兩，待價而沽，甚至像是怕她嫁不出去一樣的急
於推銷？
　　「嫌棄什麼？他條件有多好？妳這麼好，還怕他嫌棄什麼？大不了
不嫁他！」我喊出自己的憤怒和不解。
　　薇薇看著我，嘴角扯出一抹笑，淡淡的，帶著感激，「謝謝表姊這
樣稱讚我，可是…不是妳想的那樣簡單。」
　　她攤開雙手，伸到我面前，我仔細一瞧。
　　薇薇的手掌白晰而光滑，掌心帶著隱隱的粉紅，明顯可見地，是一
條暗紅的掌紋，橫過掌心，像是被利刃狠狠劃下一刀。
　　怵目驚心。
　　「媽媽說，這叫做斷掌，生來剋夫的。」
　　她的眼神悠遠而迷離，彷彿述說的是旁人的故事。
　　「媽媽告訴我，女人生了這樣一雙手，是注定要歹命的。幸好現在
有了一個不介意我斷掌的男人，人品又還不錯，雖然年紀大了點，又離
過婚，帶了兩個小孩，但是，人家不嫌棄，我要很慶幸才是…」
　　「可是，為什麼呢？我哪裡做錯了呢？我什麼都沒做呀…」
　　她緩緩的說著，說到眼睛泛起了淚光，說到眼淚滾下臉頰，說到哽
咽的不能出聲。
　　看著她細瘦的雙肩不住地顫抖，像是在為自己已然注定的未來深刻
的恐懼著。
　　而我，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婚宴上，道賀的聲音與鞭炮的響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喜氣。
　　我晦澀的心情卻一點也感染不到任何愉快的情緒。
　　只是因為傳統的迷信就隨便將一個女孩子的終身託付出去？
　　如果人一生下來就已經預設了命運的方向，那麼，我們為了自己的
人生所做的努力與奮鬥又有什麼意義？
　　有人是一生下來，就注定要不幸的嗎？
　　看著那個站在薇薇身邊的男人，歲月在他的臉上刻畫出深深淺淺的
痕跡，笑容裡帶著誠懇與老實。
　　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吧。
　　我這樣想著，有些放心，也許，我是說也許，如果說薇薇能有一個
真心對她好的丈夫，是不是會讓舅媽所說的「歹命」有些許的改變？
　　喜宴上的薇薇一直維持著淡淡的，客套的笑容，被脂粉掩蓋住的面
容看不出真正的喜怒哀樂。
　　是「認命」了嗎？
　　不再試著努力去為自己的未來作些什麼改變，也不再為自己的人生
抗爭什麼，就這樣，任身邊的人為她安排一切，主導一切。
　　她只要順著走。
　　喜宴完畢，我發現自己的心情十分沮喪，無法再待下去，於是，我
改變了原來要在舅舅家待上一晚的計畫，收拾了行李，趕夜車回台北。
　　火車上，我抱著行李，腦中一直縈繞著薇薇在月台上目送我離去的
身影。
　　年輕的身軀，穿著一身不合年齡的大紅旗袍，只更加襯出她的嬌小
和脆弱。
　　臨上車前，我吞吐了許久，才對她說出一句：「要幸福喔！」
　　薇薇只是輕扯嘴角，淡淡地，笑了。
　　沒有給我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答覆，薇薇只是叮嚀我要注意車上的安
全。
　　一瞬間，她似乎長大了許多，已有嫁做人婦的成熟風韻。
　　為這樣的轉變，我不知道該喜還是憂。
　　像她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必須操持一個家，帶兩個孩子。
　　她的人生當真就是這樣了嗎？
　　因為一雙斷掌，因為一則無聊的迷信，讓薇薇不得不接受家人所安
排的一切。
　　打開背包，赫然發現準備要給薇薇的禮物，竟還在裡頭，忘了給她。
　　拿出包裝精美的盒子，我將鍊子取出。
　　把鍊子放在手掌心，在車廂中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美麗的光澤。
　　鑲扣在上頭的兩個丘比特展露著開心的微笑，像在昭告世界，被愛
人的箭射中的伴侶，必定會有一段幸福而美滿的婚姻。
　　瞪視它良久，我合上手掌，緊緊握住這個為薇薇精心挑選的禮物。
　　透過掌心傳來的冰冷，我的心，緩緩地，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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