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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過時的夢想---
作者: 風信子	日期: 2009.09.13　　天氣: 　心情:

婷芸猛然發現已經撥了至少十通電話，告訴了十個人她換工作了，而這十個人之
中，竟然沒有任達。

　　汪婷芸從客戶那裡開完會出來，走在承德路上，皮包裡掏出太陽眼鏡戴上，陽光太
亮眼，她覺得自己有一段時間沒看過這麼亮的陽光了，每天在辦公室裡從早忙到晚，中
午就叫個便當到公司裡吃，如果不是今天到客戶那兒開會，而且她又沒開車，恐怕還沒
有機會走在陽光下，開車時她總是直接搭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開上馬路，陽光再大，
她坐在開了空調的車裡，感覺不到熱度，陽光的感覺也不完整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立刻招手叫計程車，反而從承德路走向捷運站，淡水捷運通
車了，她還沒搭乘過，木柵捷運她也沒搭乘過，她走進捷運站，買了票，站在月台上等
車，延誤太久才通車，對她而言這一條路線已經完全改變了。

　　離峰時間，月台上的人不多，一個年輕的媽媽抱著一個甫滿月的嬰孩，汪婷芸望著
熟睡的孩子，媽媽的額頭沁出了汗，這天氣確實是太熱了，抱著一個孩子走了一段路，
又沒有多出來的手撐傘，媽媽顯出了狼狽，孩子倒是渾然不覺，一串口水大刺剌地滴在
媽媽的肩上。

　　如果前年，汪婷芸沒有和任達解除婚約，說不定現在她也會抱著一個這麼大的嬰孩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惋惜，慶幸現在的無牽累，惋惜那時的年輕，汪婷芸也說不確切自
己的想法。她記得那一年，捷運才剛開始興建，台北出現了許多圍籬，上面寫著：攜手
共度交通黑暗期。她就是那一年認識任達的，汪婷芸深吸了一口氣，她原本也以為自己
會和任達攜手走過黑暗期呢！

　　車來了，月台上的人魚貫走入車廂，汪婷芸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車廂裡的人並不
多，車子啟動後，窗外的景物不斷向後退，她恍惚間竟覺得自己置身異國，因為這是她
第一次在台灣搭乘捷運，在國外，她倒有不少次搭地鐵的經驗。

　　和任達認識不久，他們就陷入了熱戀，有一回他們開車去淡水吃海鮮，路上塞得不
得了，汪婷芸記得當時任達對她說：「過幾年捷運通了就好了。」所以，在他們交往兩
年，第一次發生劇烈爭執後，為了表示和好的決心，以及維護雙方承諾的意願，他們在
北投訂了一層公寓，付訂金時，那一幢十六層高的大廈才蓋到第二層，而他們預訂的家
在十四樓，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蓋得到，但是，他們不在乎，他們擁有愛情，每個月他
們一起拿錢供房子，像是供一個夢。

　　車子經過士林，經過設計得美侖美奐的捷運站，念書時，汪婷芸常在夜市吃豆花、
大餅包小餅，那時候還可以搭火車去淡水，坐在古舊深綠色的椅子上，誰也想不到日後
會有這樣一座漂亮新穎的車站，當然，數十年後這座車站也將陳舊破敗。但是沒有人關
心幾十年後的事情，因為有些事在幾年之間便已有了巨大的變化。

　　他們買的房子緩慢的蓋著。終於蓋到第十四層時，他們又發生了衝突，情人之間的
衝突也許還不算太嚴重，但是衝突沒有見好就收，反而演變成冷戰，就有一點嚴重了。
他們持續冷戰了半個月、感情變得無以為繼，難道要這樣分手嗎？

　　個性好強的兩個人都不願意先低頭，房子成了兩人連繫的藉口，畢竟工程款還是要
付的，最後，任達帶著一只婚戒來找婷芸，他不是來求和的，他是來求婚的，不知如何
收場的婷芸，彷彿找到一個台階，急急忙忙的答應了。

　　朋友吃了喜餅，紛紛問：「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婷芸說：「不急嘛！房子還沒
交屋呢！」半年後，房子完工了。朋友又問，婷芸則說：「等捷運通車吧！不然住在北
投太遠了。」

　　那時的回答是藉口嗎？婷芸自己也不清楚，她不知道捷運要那麼久之後才會通車，
也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在這幾年中已經發生了變化。

　　車子過了唭哩岸站，婷芸的票是買到淡水的，但是她決定在北投下車，她要去看一
看原本屬於他們的房子，雖然他們一天也沒住過，但是那裡面曾經有一個他們的事。

　　北投站到了，婷芸起身下車，那個年輕的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車了，也許在
芝山，也許在石牌，對婷芸而言反正沒有差別，那是一個她錯失的夢。北投的房子完工
後。婷芸和任達起先還強打起精神挑地磚的顏色，挑浴缸、馬桶的樣式，可是交屋之後
，卻沒有人提起是不是該去看看家具，新房子連窗簾都沒有裝。那時候，婷芸和任達十
天、半個月才碰一次面，見了面大抵是一起吃頓飯，任達的呼叫器常常響起，等他回完
電話，婷芸已經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一餐飯吃得寥寥落落，湯冷了，也沒人想喝了。
但是始終沒有人先提出分手，也許是覺得結束比繼續下去還麻煩吧！要向別人解釋，還
要設法將北投的房子一分為二。

　　直到婷芸換了新工作，當她忙著告訴朋友她的新電話時，她猛然發現她已經撥了至
少十通電話，告訴了十個人她換工作了，而這十個人之中竟然沒有任達，更別提她在換
工作之前連和任達做一次禮貌性的商量都沒有過。如果她把家裡的電話號碼也換掉。他
們是不是就會失去彼此的消息，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任達愈來愈不了解對
方，他們很少聊自己的工作也很少聊未來的計劃，婷芸決定不要再逃避，他們必須正視
這個問題，即使攤牌後唯一的結果是分手。

　　他們原本買的新房子離捷運站走路不到十分鐘，可是捷運通車時他們已經分手兩年
了。汪婷芸停在大樓前向上張望，她由上往下數，找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房子，不知道
現在住在裡面的人是什麼樣子？她胡思亂想著，在心中勾繪那個房子擺了家具、擺了人
、擺了生活之後的景象，然後，她看見了任達，他怎麼會在這兒？當她還來不及反應，
任達也看見她了。

　　「妳怎麼會在這兒？」任達搶先了一步。

　　「我來看個朋友，剛好經過這兒。你呢？」

　　「我……我住在這兒。」任達的表情有點尷尬。

　　「你？你住在這兒？我們原本訂的那層房子嗎？」

　　任達點點頭。

　　「後來你沒賣？」婷芸十分不解，她一直以為任達把房子賣了，所以還給她一半的
錢。

　　「本來想賣，這件事說起來也是緣分，來看房子的經紀人竟然是我大學學妹，房子
沒賣掉，我們倒處得很投緣，想想，乾脆不賣了。」

　　「你結婚了？」

　　「結婚一年了，再過三個月，又要添個孩子了。」

　　「恭喜你。」婷芸說，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要不要上來坐一坐？」

　　婷芸搖搖頭，剛才她還在好奇那房子佈置成什麼樣子？現在有機會去看看，她又不
想去了。

　　「很高興遇到你，我要回公司了。」婷芸說完，轉身要走。

　　「婷芸，其實只是時機不對，我的意思是我們遇到的時機不對，並不是她比妳好。
」任達語無倫次的解釋著。

　　婷芸點點頭，時機不對？也許是吧！她早該明白，一個過時的夢想是不必回頭張望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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