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運上盡是一群群要出遊的人,假日歡愉的氣氛洋溢在空氣中。 我這個獨自外出的旅客,不禁顯得有些落寞起來,不過有時轉頭看看他們,多少也能分享到這份熱鬧的感覺。 此時,我注意到角落裡有一對母子格外顯得突兀:沈默不語的媽媽,眼睛盯著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小男孩則陶醉在他想像的世界裡,模仿著舊式蒸氣火車行進的動作,兩隻手臂一前一後,有如火車轉輪連桿快速擺動著,頭則像煙囪般一上一下,好像噗噗冒起煙來。 或許那個媽媽的眼角餘光瞄到有人在看她的小朋友吧,便以手肘輕碰了他一下,似乎在暗示:「別玩了,你看,有人在看你啦!」 不過,小男孩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以驕傲的口吻,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媽……你看你看……我跑得跟……捷運一樣快耶!」 她嘆了口氣,更不耐煩了,搖了搖頭,拉高嗓門說:「唉呀,你不要再鬧了好不好!」他才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來,將屁股乖乖地貼在硬綁綁的座位上。 車上鼎沸的人聲,如無情的洪水,剎那間湧向那個男孩的小小空間,迅速將他淹沒。 小時候,我可以「騎」著想像的機車在我們村子裡狂飆,從村頭「騎」到村尾,再從村尾「騎」到村頭,來來回回好幾趟,半天都不會感到累。現在,每當媽媽提起這件事,我就覺得臉頰發燙,好想把頭埋在地底下! 當真實的世界在心中變得越來越大時,想像的世界就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無趣、越來越幼稚。得到越多的同時,失去也越多。難道這就是成長的感覺嗎?小時候我並不知道是這樣,否則我一點也不會期待趕快長大。 到站了,那對母子隨著其他乘客下車,經過我身旁時,小男孩與我四目相遇,我對他微笑,他回給我一個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 離站了,一車廂歡樂的氣氛一下子完全消失。 我和其他幾個成年人,沉默地坐在明亮、空蕩的車廂內,彼此離得遠遠的,面無表情,臉都朝向窗外,在黑暗的地下隧道中,被冰冷的捷運繼續帶往下一站。
英國浪漫詩人William Wordsworth: 當我望見天邊彩虹時, 我心為之雀躍。 幼年時即是如此; 長大後的現在依然如此; 年老時也將如此, 否則讓我死去! 幼年決定未來的一切; 願對自然的虔誠信念 將我生命中的每個日子連串起來。
註:部分內容刊載於《自由時報》2003年5月8日42版〈花編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