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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z 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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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愛的儀式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11.14　　天氣: 　心情:

「我們…………分手吧。」

平靜的他，說出這句平靜的話，地點在HOTEL一樓的咖啡店。

我不知道他的心是否也像臉一樣平靜，可我的心全揪在一塊兒，眼淚奪眶而出。

這不是肥皂劇的劇情。我終於明白電視劇裡演的那些分手，有多麼膚淺；我也明白了，真實的生活有多麼痛。

我流淚，卻沒讓自己哭出聲。

不是逞強，只是一旦哭出來就會完全崩潰，徹徹底底的破碎了。無法想像，那會有多麼痛……………

所以我不敢哭。

我只能將自己的魂，用力擠壓出竅，讓清澈的魂飄在客觀的界外，俯視甚至輕視那主觀的悲哀。

多麼微不足道的悲哀啊…………

過了很久，他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別難過了。」

常這樣，我得了一種無法專心的病，經常神游物外，得靠他的溫柔才能將我拉回到應該存在的位置。

應該存在…………

應該嗎？

此刻我應該坐在咖啡店裡被男人拋棄嗎？我應該生在這個烏煙瘴氣的破島，擁抱這無聊無意義的人生嗎？還是，應該擦乾眼淚，擠出笑容，說句祝你幸福？

去他的！

我應該做的是扛起鐵椅子，爆打眼前這個賤人！

罵他一句賤男人，一點也不冤枉他。然而，跟他在一起十年，我也成了一個賤女人。

我十四歲就跟他在一起了，那時，他是我的數學老師兼游泳教練。

學校組了一個游泳隊，暑假的時候天天都得去練習。那時的他真是帥氣極了。長相俊美出眾，像個電影明星；黝黑的膚色爽朗的笑聲，他的聲音比人家拿著麥克風還響亮。除了幾個陰沉的傢伙，差不多全班的女生都喜歡他。

我們都知道他很色。我以為自己不像別的女生憨憨傻傻，我以為自己會提防他。

可再怎麼提防也沒輒。

我在不該昏倒的時候昏倒了。

那天練習結束，在洗澡間淋浴，一群女生有說有笑。

我脫下黏答答熱呼呼的泳衣，正享受清涼的雨淋，忽然陷入昏迷，腦袋還撞出了血。隊上女生除了尖叫之外只能大喊老師。

後來這貧血的毛病就一直跟著我，到現在還是這樣，偶爾昏倒。

他衝進浴室，看著倒在地板上全身赤裸的我，心中的邪念滿溢出來。

他肯定勃起了。

雖然他到現在還是沒承認當時有邪念，但從他事後的行動，我確信他有。

他用一條浴巾裹住我，急忙抱著我離開洗澡間，把亂哄哄的一隊女眾都拋在後頭。他沒有送我去醫院，也沒有去學校醫務室，而是直接帶我回宿舍。

暑假，教師宿舍幾乎沒人，只有他不回家，情願住在宿舍天天教國中小女生游泳。

穿泳裝的青澀小女生當然比每晚敷臉剃腿毛的黃臉婆好看得多。

那天，我就被他上了。

每個女人的第一次，都會很痛，都會流血，因為處女膜被強硬的撕裂，緊緻幼嫩的陰道被粗暴的陰莖強制擴張，傷口不但不去治療還不停摩擦。一定痛到不行吧？

很多年來，我一直這麼認為；因此，我覺得自己天生淫蕩。

那天我沒流血，也不痛，反而充分享受了罪惡的歡樂。是，罪惡的歡樂；持續很多年的罪惡感，也持續歡樂了許多年。

那一年，我十四歲。

他，三十二歲，兩個孩子的爹。

我們持續享受那異常的快感，除了性慾，也有著精神上的喜悅。

因為觸犯了社會的禁忌啊！禁忌，就代表快樂，愈是離經叛道那快樂就愈令人著迷。

他身為老師卻侵犯了未成年少女；我也被他拍下許多絕不能流出的相片。我們彼此擁有對方的秘密。

很久以後我才意識到，甜蜜的秘密往往也是致命的把柄，這使我非常顧忌那些照片，深怕有一天會被人拿來威脅甚麼。但當時，身心靈完全交給了他，要我為他死都願意。

我不在乎他有老婆孩子，不在乎他比我老十八歲，更不在乎把私密影像留在他的身邊。

他在我耳邊說著露骨的下流話：妳不在身邊的時候，我要看著妳的屄自慰……………

我後悔了，很早就後悔了，後悔留下那種令人牽掛的東西。

但我沒有給他機會威脅我。因為我一直愛著他，深深的愛他，所以我永遠不會知道，一旦我背叛他的話那些照片會不會被post上網。

我相信他不會。不是因為他人格高尚，而是我相信他也愛我。

從不曾在同齡的男生身上感受過那樣的愛。當然，他們毫不掩飾對我的愛。從小就不斷有人告訴我：妳好可愛，可不可以和妳做朋友，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妳，我覺得我已經愛上妳了…………

可是，他們之中，誰能只用一個眼神就燃燒我？那些看似氾濫的熱情，其實只是成全他們自己的愛情罷了。

男生只想滿足自己，誰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要的是甚麼。他們只會癡癡傻傻的討好我，自以為是，把笨拙與癡傻標榜成年輕的浪漫。

他們憑著死心塌地「對我好」，造就自我感覺良好，目標是把自己推向心目中的愛情憧憬，結出那最高的美好，最後變成偶像劇裡的主角了。

成為主角，就是失戀也令人羨慕。是吧？

我對於協助他人成為偶像劇主角，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唯一的男人只有他。

我和他的愛情，肥皂劇演不出來。

國中畢業的同時，他也離開了學校，自己開一家補習班。

其實他早就在補習班教書了。

以前很多老師都這樣，在學校上課留一手，想要得到優異成績的學生，非去補習不可。

他們身兼補習班老師，等於一隻羊剝兩層皮，很好賺。那時補習的風氣很盛，學校為了升學率也睜隻眼閉隻眼。

後來不知道哪個教育部長上台以後，才強力禁止這種剝羊皮的做法，於是老師們都不敢去補習班兼課，道行比較高的就乾脆辭職出去開補習班。

他的道行相當高，在補習界很有名氣。

自從他當上補習班老闆，愈來愈有錢了，每天拼命賺錢，沒甚麼時間游泳運動。唯一的運動，大概就只有跟我做愛吧。

眼看他愈來愈有錢，愈來愈肥胖，我心裡的感覺相當複雜。

我當然是愛他的，能不愛嗎？我甚麼都不在乎的去愛他，難道要在乎他的身材？然而，我愈來愈不想跟他走在街上，難看。

一個九十多公斤的大胖子，身邊帶著一個含苞待放的高中女生，能看嗎？誰會相信這樣的一對是情侶？搞不好有人以為這是援交。

當我這樣告訴他的時候，他答應我一定會減肥。於是，他繳了很多錢成為健身中心的會員，每週都去流汗。

然而，他瘦不下來，因為愈來愈多的應酬讓他吃進太多卡路里，他的內臟緊緊裹在厚重的油脂裡面，使得他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

他連做愛的姿勢都變了，變成男下女上，要我騎在他身上搖動腰枝。

我沒有嫌棄他，雖然當時他的體重是我的兩倍多，而且持續發胖。

現在的他已經步入中年，身懷一百多公斤肥肉。又黑又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老好幾歲，但我直到此刻，也沒有因為樣子醜而討厭他。

高中畢業，我考上台北的大學。

我問他：你會不會擔心？他說：不擔心，無論妳走了多遠，妳不能沒有我。

我好高興，這才是我的男人！他懂我要的是甚麼。從來，我要的只有他，而今……………

再次流淚。

他見我淚流不止，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門外抽菸。望著他的背影，回想起他送我上台北念書的那天。

在我整理新屋的時候，他沒有捲起袖子幫忙，而是轉身到陽台去抽菸。

他眺望著附近林立高樓，感嘆似的說：「這裡跟高雄沒甚麼兩樣嘛！」

「這裡還不算市中心，你要是去忠孝東路那邊，就知道甚麼是台北了。」

「妳倒是很熟的樣子。」

「跟同學來過幾次，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我有跟你說過吧？跟雅仁他們來的。」

「嗯。」

「怎麼啦？」

「沒事。」

「心情不好？」

「還好。」

「捨不得我啊？那你就多陪我幾天，反正下個禮拜才開始新生講座。」

「明天一定要回去。唉………要開學的不是只有妳一個阿。」

那年，他的大兒子唸小學。是個可愛的孩子，我見過好幾次，都是在補習班裡。

高中時，我在他的補習班打工。不是為了賺零用錢，而是製造在一起的機會。

我們經常利用辦公室、空教室、樓梯間，做絕不能被人發現的事。他老婆偶爾會帶著孩子來補習班接他。

看著他老婆自以為聰明，銳利而警戒的目光在那些身材火辣的女老師身上遊走，心裡有說不出來的異樣滋味。

也許我該得意，因為在她眼中不是對手的小女生竟然是真正的贏家。然而，我不覺得有甚麼好開心的，打一開始我就沒把她當成敵人。

她是他的太太，是個理所當然的存在；我是第三者，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元凶。

我無法直視她的目光，我怕多看她幾眼就忍不住要對她懺悔了。

我懷著這樣的罪惡感，享受那犯罪的刺激，直到上台北唸大學。

大學，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它能夠深遠地改變一個人。我相信很多人是在大學時代才真正定了型。

學生的可塑性很大，一旦離開學校踏出社會，就很難再有甚麼改變了，而大學往往是改變的最後一站。

在這裡，我結識了許多風雲人物，親炙了大師，汲取過去作夢也想不到的高超思想。

我不單自己改變，也目擊了許多人的改變。中學時代受到眾人欽佩的才華，在這裡只能算雕蟲小技；以前在中學總是第一名的高材生，一夕之間變成樗櫟庸材。一旦甘於平凡，終其一生都只是土雞瓦犬；如果能在大學裡脫胎換骨，將來就龍躍鳳鳴了。

就在我的生命發生急速變化的同時，我和他的關係也變化了。改變我們的倒是再平凡不過的因素─────距離。

台北到高雄，搭自強號也得五個小時，來回得花一千七。車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他甚至可以出錢讓我每個周末都搭飛機回高雄見面。問題是，我們都很忙。

忙，這個字聽起來多麼像藉口，實際上它顯示一個人的心思置於何處。

一天到晚忙著應酬的人，無論他多麼想陪家人，實際上，他的心就在交際應酬上。我還見過有人總是閒得發慌，甚麼事也提不起勁，成天睡大頭覺。忙嗎？忙著睡覺呢！

而我，學校裡有太多事情可忙了，讀書、社團、參訪、打工、交朋友、玩…………

我沒有交男朋友，始終堅守著他的陣地。學校裡追我的人很多，太多了！簡直可以成立後援會。可我擁有一個特別的秘密，那個秘密藏在歲月，藏在高雄，也藏在我的內衣裡，沒有誰可以碰觸。

雖然忙，但我們起初還保持著每個月見面兩次────我南下一次，他北上一次。寒暑假也不例外，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多待幾天。

我總是很期待。一見到他就熱情的像要吃掉他似的，他也想吃掉我，於是我們互吃，把身上所有突出的部位都吃過一遍。

每次約會，總是做到精疲力竭，整天賴在床上溫存，捨不得鬆手或者拔出來。

幾年後，熱情淡了，我們也愈來愈忙，而約會漸漸成為一種習慣。

「習慣」的作用就是讓事情變得更為輕省，也減弱了刺激；繼續維持習慣，慢慢就會形成「公式」；不斷反覆執行同一個公式，最後就產生了「儀式」。

儀式總有其象徵意義，並且表達踐行儀式者對那個意義的重視。如果做愛變成一種儀式，它象徵的就是我們的愛。

韶光荏苒，我的課業愈加繁重，人際關係漸趨複雜。他的事業也擴展了，從補習班擴展到房地產，還買了間所謂的「豪宅」。

他雖然有錢，卻不曾給我錢，我們從未也不可能形成「包養」關係。

倒不是小氣或出於甚麼道德理由，而是他明白我想要的是甚麼。

也由於他的明白，所以我們之間的話題愈來愈少，約會的時候除了做愛，就是發呆，要不就吃吃喝喝。

他不會跟我聊房地產，我也不會向他介紹太宰治。何必呢，我們都是明白人，明白彼此的世界已經漸行漸遠，何必強要貼近製造更多不耐？

愛情還是存在的，每回做愛還是湯汁淋漓，酣甜暢快，這就是我們愛的儀式。誰說愛情不可以只存在於性呢？

大學畢業後，我繼續留在台北念研究所。見面的次數更少了，一個月一次，而且兩人同時南下北上，約在台中的HOTEL見面，這樣大家都省時間。

每次總來這家HOTEL。設備普通，優點是乾淨，服務人員的眼睛不會直視客人。

我們約好時間，先到的就先洗澡，洗完澡躺在床上看電視等待另一方的到來。

其實這附近還滿熱鬧的。聽說沒多遠就是有名的逢甲夜市，但兩年多來，我們一次也沒去過。

碩士論文即將完成，我也快要離開學校踏出社會。我常想，如果當年沒有跟他在一起，現在的我會怎樣？也許高中時就學壞了，沒有念大學，沒來台北，在高雄當某個大哥的馬子；也許我努力游泳，最後成為國手；也許平平安安，庸庸碌碌，二十歲就嫁人，然後繁殖一堆後代…………

沒有也許，人生只有一次。

我不會因為他讓我的人生走到這一步而感恩或者抱怨。無論過去如何，在我今後的人生裡，是沒有他了。沒有他的人生又會怎樣呢？

此刻，捫心自問，我還愛他嗎？答案是肯定的，只是這畝愛田幾乎荒蕪了，只留下稱作性交的單一作物。

在進入咖啡廳之前，我們還在樓上房間做了兩次，十分激越痛快。高潮的瞬間，我覺得我會愛他一輩子，只要他的陰莖硬度能夠一直保持下去。

他送我到火車站，我們在站前廣場分手，彼此都沒多說甚麼廢話。眼淚乾了，流盡了，眼淚帶走了所剩無幾的激情。

我始終沒問為甚麼。

也許他得了癌症，想在有生之年多陪陪家人；也許他有了新歡，不想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也許我們的關係終於被他老婆發現了；也許他想讓我專心地奔向前程，展開新的人生……………

我怎麼想？我甚麼也沒想，也不去猜。任何一種答案，除了讓自己成為肥皂劇的女主角之外，還有甚麼意義呢？

搭上火車之際，我發現纏綿多年的罪惡感忽然消失了，一切都變得好無味，好像喫了多年的糖醋魚直到今天才驚覺，原來一直忘記放糖與醋。

我今年二十四，開始擁抱這無聊且無意義的人生。

這十年的感情不是空白，他在我心中永遠都會佔據一個最特別的位置；但失去的快樂，再也找不回來了。

眼角餘光留意到身旁座位，有個男人一直偷看我。有點不舒服，但不至於討厭，因為他的古龍水味道不錯。不久，男人開口。

「妳……………」

拜託，不要說甚麼想認識我、想交朋友之類的廢話。我剛剛才被人甩掉！

「真巧。」

咦？難道是認識的人。

「妳的髮型變了，差點沒認出來。」

我轉頭看他，原來是大學同學。畢業兩年都沒聯絡，沒想到在火車上坐在一起。

「嗨，真巧阿…………」我輕輕點頭，有點暈眩。

「妳來台中玩嗎？」

「嗯…………也不算啦。你呢？」

「我在台中當兵，今天退伍。」

「喔，恭喜。」

「謝謝。妳去哪兒？」

「台北。」

「我也是。妳也住在台北嗎？」

「不，我還在念研究所。」

「對了，我想起來了，芝蘭好像也跟妳念同一所……………」

「嗯。對不起，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到台北叫我。」

退伍男生情緒亢奮，開始喋喋不休，完全不介意我閉上眼睛。

「以前我都沒甚麼機會跟妳說話，只記得妳好像常昏倒。妳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我在退伍這天，遇見了妳……………在彩虹另一端的重逢。潘朵拉的盒子裡原來裝著阿甘的巧克力…………五十歲生下一子實在非常……………伊拉拉、伊拉、哈哈！哈哈……………妳知不知道？不知道？藤壺唯一的紀念品就是…………………」

真的有人在說話嗎？

聲音愈來愈遠，我也愈飄愈遠，好像飄回了十年前，游泳池的洗澡間裡。

我又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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