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可曾注意,我們前面所講的知苦、發心、修行,都有一個共同的中心。是誰知苦?是誰發心?是誰修行?答案是「是我知道人生有苦,是我發心,是我想修行,是我在修行」對不對?所以在這第一階段中,「我」的觀念,實在是一切的中心。一切的體會、思想、行動,可以說都以「我」為出發點。
因此在第一階段中有兩個重點:一是知「苦」,二是有「我」。
那麼什麼是我今天要講的「空」呢?
第二、空
禪宗的六祖慧能在他開悟的時候,說了這麼兩句偈: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聽懂了這兩句,就進入了我今天要講的「空」,也就是修行中的第二個階段。「自性」即是「本性」。「何期」,是本來沒有想到,現在忽然明白了的驚嘆詞。明白了什麼呢?明白了原來我們的本性本來是清清淨淨的。而什麼是清清淨淨呢?即是「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最後一句是說,可是我們眼耳鼻舌身意所感覺到的一切的一切,包括物質及思想,即所謂萬法,卻又都是在這清淨不動的本性中顯現出來,您說奇怪不奇怪?所以六祖慧能不禁驚嘆!
我想舉兩個例子,都是我們幾乎每天都會遇到,已不足為怪,不去仔細研究的現象,希望因此可以增強我們對自性清淨,卻能生萬法的真理的瞭解。
各位,如果在一處極熱鬧的場所,譬如聯合國大樓吧,看到一面極大的鏡子,這鏡子裡面一天到晚顯現出各式各樣的人形,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黑色的、白色的、黃色的、阿拉伯人、非洲人、中國人、印度人,又穿著各色各樣的服裝,無奇不有。可是這些影像是不是在鏡子之外呢?不是。是不是在鏡子之內呢?也不可能。這些影像,此去彼來,有沒有影響或改變這面鏡子呢?一點也沒有。
各位,這面鏡子本來是一片清淨,可是能顯出萬萬千千的影像,雖然顯出萬萬千千的影像,可是鏡子本身並沒有增加什麼,也沒有減少什麼,也不會動搖,也沒有改變。如果沒有東西在它的前面,它還是一面清淨的鏡子,您仔細想一想,這種現象奇怪不奇怪?
各位有沒有念過《楞嚴經》中觀世音菩薩講的耳根圓通?您如曾在紐約莊嚴寺住過,您便會體會到觀世音菩薩所講的「聞性」,在清晨二、三點鐘的時候,一覺醒來,耳邊是一片清淨。可是即在這一片清淨的聞性中(即是聽覺),忽然生起風吹落葉的聲音,是這麼遙遠,好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又忽然生起小鳥的歌聲,繼而蟲鳴,於是聽到遠遠傳來鐘聲,心中就生起原來法師們已在上早殿了。這一天您倘能細心體會,您會發覺,在您的原本一片清淨的聞性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音調,有柔和聲,有暴噪聲,有令您煩惱的聲音,也有令您興奮的聲音,無奇不有,細細分析,真可謂五花八門,此起彼落。可是雖然出現這無數無量的音聲,您的聞性又何嘗增加了什麼,又何嘗減少了什麼,又何嘗動搖?又何嘗有所改變?當您深夜再一心觀靜時,還不是仍舊一片清淨。您仔細想一想,奇怪不奇怪呢?
各位,您看我們能不能仿照六祖慧能的偈子,也來一套:
何期鏡面本自清淨 何期鏡面能顯萬象
何期聞性本自清淨 何期聞性能現萬聲
各位聽了覺得怎麼樣?我看到有人在笑。
各位,日月星宿,地球萬物,所以能遊行於虛空之中,是因為虛空是空的,對不對?
如果鏡面上塗了一層顏色,將鏡面遮住了,是不是還可能顯出萬像呢?不可能。
如果聞性中先有了某種聲音,如聾子只聽到嗡嗡之聲,是不是還可能出現其他各種聲音,也不可能。
所以鏡面必須本自清淨,才能顯出萬象;聞性必須本自清淨,才能出現萬聲。
同樣的理由,自性(我們的本性)也必須本自清淨(空),方才能生萬法。
這個道理在佛法中稱為「性空」。
至於萬法怎麼會生起的呢?它並不是自己忽而生起的。在鏡子的例子中,因為有人走過這鏡子的前面,鏡中才會顯現出這個人的形象,所以「人的走過」是「鏡中顯人影」的因緣;在聞性的例子中,因為法師打鐘,所以聞性中顯出鐘聲,因此撞鐘是聞性中出現鐘聲的因緣。在佛法中就稱為「緣起」。
性空、緣起是本師釋迦牟尼佛在大覺大悟時所證到的道理,學佛的人對這個真理必須徹底瞭解,才不會走上岐路。懂了性空緣起,就走上了我所假定的修行第二階段。
在這個階段中,您會逐漸走上成佛之道。各位,請重視「逐漸」這兩個字,修行急不出來,千萬不要操之過急。操之過急,往往會加強「我見」,反生障礙。譬如帆船航行於大海,只要看準方向,隨順風向水流,繼續不斷的航行,自有到達目的地的一日,操之過急,反有覆舟淹死的危險。
那麼什麼是我們修行的方向呢?就是在第二階段中的「性空緣起」。
既然我們的本性是空,一切都在本性中顯現,則宇宙萬像、人生一切都不離本性,如影像之在鏡中,如聲音之在聞性,一切都是同體,這種認識,如能日久薰習,漸漸的,人我分別之心會淡,心胸會擴大,會隨時體會到別人的困難和痛苦,生起協助的心,進而達到佛法中的所謂同體大悲,效法觀音,千處祈求千處應。並且因為心胸寬大,易和「我當滅度一切眾生」的大願相應。
既然一切都是緣起,則知緣聚乃生,緣散乃滅,一切在不停的變化中,沒有永久存在實有的個體,因此對佛在《金剛經》中所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生起信心,漸漸沖淡執著之心,懂得貪戀的愚癡,而引發不住相的大智,能廣修六度萬行,若無其事;且能進而效法普賢菩薩的大行,不倦不厭,不以為苦。
大悲、大願、大智,大行在佛法中就叫「菩薩行」。菩薩行應是我們修行方向目標,也應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指南針。
各位,這並不是說,我們明瞭了緣起性空,就馬上能達到大悲、大願、大智、大行的境界,現在也許還差得很遠。可是這正像一位小學裡的學生,他是以進大學讀博士為志趣為目標一樣。有了指南針,有了一定的方向,您就可以向這個方向前進,時時以這個方向檢討警愓自己,看看是否錯了方向,這正和大海行舟,有了衛星嚮導一樣。各位,這是我所想講的修行的第二階段,無以名之,名之曰空。
這個階段,可能很長,但依此方針修行,您會自己體會到:逐漸的對苦而不覺其為苦,生起勞而無怨的心情;逐漸的對人對物愈來愈重視,生起勇於助人救物的心態。我相我見日漸消淡。
所以在修行的第二階段,雖仍有苦,能不以為苦;雖仍有我,但能人我並重,致力利人。
各位,我在第一階段中所講的「知苦」,可以說都是我親身體會到的經驗。其中以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中國開始,這數十年中的「親別離」苦為最明顯,病苦及求不得苦次之,老苦又次之。雖然我曉得我所受的苦,和一般真正受大苦的人比起來,差得很遠很遠,但是這些小苦已足使我發心要學佛法。所以今天第一階段所講的可以說都是實際的體驗,其中有很多都是各位也親身經驗到的。
第二階段所講的,則個人的經驗、觀察及理解都有。以我目前的修行情形而論,應該說理論遠多於實際的經驗,日常生活中還很少能和性空緣起的道理相應,大悲、大願、大智、大行的菩薩行,則還衹是可望而不可及,差一大段,尚待努力精進,自己雖常自警愓,更希望各位同修隨時多加策勵勗勉,因為對您們講,也是積福做功德。至於第三修行階段的「無我」,則可以說完全是從經典及大德們的講解著述或身教中濃縮而成的核心思想,還只是一個更遙遠的目標,可是已明白這個目標是十分重要,因為一個人「我相、我見執著程度的深淺」,實在即代表了這個人修行程度的高下。
第三、無我
「無我」簡單的說,即是《金剛經》中一再提到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無法相、無非法相以及無我見」等的總代表名詞。「無我」也即是「無我、法」,即是「無我、無法」,我及法都不執著。
為什麼「無我」或「無我、法」十分重要呢?我想引用《金剛經》中佛說的兩句話「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這兩句話很有意思,這是說如果一個人被別人恭維稱為菩薩,可是他對我相、法相還是有執著,不能四通八達,一無障礙,這個人還不能被稱為菩薩,他還沒有資格是菩薩。
那麼究竟怎樣才是「無我」呢?各位,因為我還沒有通達無我,所以袛能就我所瞭解的,提出兩點。供各位參考,希望各位指正。
第一,「無我」並不是沒有「我」,或將「我」毀滅。如果這樣去體會,就完全錯了,那就是取了「斷滅相」。「我」仍舊一樣的有,那麼如何去體會「無我」呢?下面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希望各位細心體會,不要一笑了之放過。
一九九三年三月中莊嚴寺的方丈明光法師在紐約莊嚴寺主持一個禪七。七天之中,氣氛嚴肅,香板高舉,大家對師父都極尊敬,連碰也不敢碰一碰,止靜跑香,都很循規蹈距,進行得很好。在圓滿的那一天,明光法師叫大家都到觀音殿門口去拍團體照。殿在有十六級高的石階上,石階及地上因連續幾天下雪都積滿了雪,一片白色,著實美麗。大家站在殿門石階頂上,拍好了照。忽然明光法師以宏亮的聲音說:「大家都到雪地上去玩雪。」一聲甫了,只見他帶頭從石階堆滿的雪上,竟縱身滑了下去,參加禪七的男男女女,還有圓滿日來找父母的十幾個孩子,都大呼大叫的紛紛跟著滑下。一到雪地,只見法師拿起一團小雪,突然拋向一個小孩的頭上,這一來,「雪戰」展開,先是明光法師與小孩們互擲雪球,不一刻參加禪七的男女居士亦紛紛加入「戰團」,互擲雪球,只見觀音殿前雪球來去飛舞,極為壯觀,而法師中「彈」最多,黃衫上點點白雪,也有人在搶拍鏡頭,我們這位方丈和尚,滿不為怪,若無其事,活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和大家「打」成一片!
現在我想唸一段《金剛經》的經文「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各位聽了這位現代方丈和尚禪七後的一舉一動,和《金剛經》中所記載佛的日常生活,可覺得有異曲同工之處?我個人則像須菩提那樣,心中生起「希有!方丈!」的念頭,為什麼呢?請各位參一參。
第二,「無我」並不是逃避、消極、不負責任、或什麼都不做。相反的,「無我」應該是奮不顧身、更積極、勇於負責、忘我、盡心盡力的做一切於人有益的善事、善法而沒有名聞權勢之想,這才是「無我」。各位,請細心想一想,逃避、消極、不負責,或什麼都不做為的是什麼呀?還不是為了我,因為我怕麻煩,想少辛苦,怕人批評,這一切都以我為中心,怎麼能稱為「無我」呢?
如果有一些些「我」的觀念在心中,各位,釋迦牟尼佛在行菩薩道時,又怎麼能捨身救虎呢?如果有稍微的「我」的觀念在心中,他又怎能在被歌利王節節支解時而不生瞋恨呢?有人說:「這兩個例子太難了,我們怎麼能做到呢?」不錯。各位,這並不是您得如法泡製,而是希望您明白這種「無我」的精神,在您對於性空緣起有了根基,您自然而然的會照這個方向前進,這是我想貢獻各位在修行第三階段的重點,希望和各位共勉。
佛在《金剛經》中有這麼幾句話,我想用來作為今天的結論。佛說「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言善法者,如來說非善法,是名善法」。各位,這就是無我、法,能夠如是通達,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苦的觀念已漸漸消滅,我的觀念亦日漸沖淡,終於達到無我、無法,諸法無我,而廣修一切善法。祝各位早日圓滿福慧雙修功德,超越這三個階段,亦無階段可超。謝謝各位。
願力
各位同修,一九八五年我到中國大陸去,在普陀山的觀音道場打了一個佛七,迴向給歷世的祖先。有一天,在船上聽到有一群人在低聲談話。「你今天許了願沒有?」那人答:「有呀!我每次都是求觀世音萻薩的。」「您怎麼發願呢?」「我願觀世音菩薩保佑我這批貨平安到達。」「靈不靈呢?」「從前我不求觀世音菩薩的時候,貨常被沒收。」那個人說了之後,東張西望了一下,看看沒人注意,他又說:「這次如果平安,我總得還願了。」問的人說:「你難道許了願,都不曾還?」「我太忙了,不過這次一定去還?」
各位一定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這種發願,不是我今天所要講的佛法中的所謂「願」。這只是一種希求,在佛法中應該說是「欲」,是貪的一種。
當佛法自印度傳入中國的時候,翻譯經典的大德們,對選擇字眼是煞費苦心。「願」與「欲」在中國文字中原是相通的。《辭海》中的註解,即是「願者欲也」。可是佛法中的發願並不是要助長一個人的貪欲,而是一種虔誠決心要種善因、造善緣,期得善果的表露。所謂善果,是要逐漸的減輕乃至消除虛妄的我相、我見、法相及非法相,而證佛果。
我相、我見極不容易減輕乃至消除,因此在我們的修行過程中,不必怕有一個「我」的存在,更不應該有錯誤的觀念,說要將「我」消滅,而可採用一種善巧的方法,即是將「眾生」的觀念,來逐漸替代「我」的觀念。譬如說,各位中有人希望長命百歲,當你轉到這「願我長壽」的念頭時,立即也想到「願一切眾生都壽命無量」。這就是阿彌陀佛在未成佛之前,是法藏比丘時所發的四十八大願之一。法藏比丘的願是:「我作佛時,我剎中人,壽命皆無央數劫,無有能計知其數者,不得是願,終不作佛。」
因此今天我想和各位研究討論的是佛法中所重視的誓願。「願」為「行」的前導,也是「行」的方向,而「行」是願的實踐。沒有願的行,可能變成漫無目標的修行,不知所終。沒有行的願,頂多只能做到望梅止渴,而身體仍沒有得到一滴水份。所以願與行必須相輔並進、必須並重,才能產生力量,這種力量可以叫它是願力,也可以叫它是感應。
今天時間不多,我想提出兩點,供各位參考,也許拋磚引玉,各位同修因此更有所啟發,得大受用。
第一點是:虔誠的願,可以感應很快,不必等到滿願。
第二點是:願要發得大,愈大則感應也愈快愈大。
關於第一點,我想以兩個例子來說明。一個是取自《了凡四訓》,一個是我自身的經驗體會。
各位大概都知道有《了凡四訓》這本書,這裡有白話註解的本子贈閱。袁了凡先生是中國明朝人,做過相當大的官,這本《了凡四訓》原是他將自己的經驗和心得,彙集起來,分為四類教訓,寫給他兒子的。可是這本書的內容,極合做人的實用,所以數百年來,流傳極廣。
袁了凡先生原名學海,本來是學醫的,因為先後遇到了兩個人,改變了他一生的境遇。第一位孔老先生,命相專家。孔先生說他的命不應該學醫,應該讀書做官。並算出他那一年應中縣考,得第十四名,府考是第七十一名,一直算到他入京考科舉,得第三名,可是沒有考上舉人、進士,而後被派去四川做官。但說做滿三年,應即告退回鄉,因為他只有五十三歲的壽命,將於八月十四日丑時壽終正寢,並且命中沒有兒子。
奇怪的是,袁學海自棄醫、讀書,應考之後,所有縣考、府考等的年分及考中名次,和孔先生算的完全一樣,絲毫不差,這不能不使袁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也因此逐漸的令他心灰意懶,因為一切都已前定,非他所得更變,況且壽命不長,又無子孫,前途渺茫,所以感覺生命缺乏意義。於京城中入貢後(即全國會考被錄取)回來,到南京棲霞山和一位雲谷禪師,對坐三日三夜,不曾閉眼。
雲谷禪師即是袁學海遇到的第二位長者,改變了他的整個人生觀及生命。雲谷見他對坐三日夜而不起妄念,怪而問之。袁先生據實以告:因他的命運,已被孔先生完全算定,生死榮辱都有定數,且此生已來日無多,又無兒子,即使要生妄想,也想不出什麼妄想了!
雲谷聽了大笑:「我觀你三日夜不起妄想,以為你是個豪傑,原來你只是一個凡夫。」於是雲谷禪師給他一番很肯切的開示:
三世因果,絲毫不差,命數是有的。但是算命只能算一個人的過去。今世所造的因,所得的果,在命數中算不出來。普通的人,因為今世的因並不極大,所以命運的改變雖有之,不很顯著。可是,大惡的人或大善的人,今世所造的因,足以影響他的命運。你聽了孔先生的命數,就消極地放棄了今生造善因改變命運的機會,甘心受命運的支配,豈不是一個十足的凡夫!袁學海深為感動,乃拜而請教。
雲谷禪師問他:「你自審能中舉人否?」袁想了很久,說:「不能。中舉人的人往往都是有福德的,而我這生毫無福德可言。」又問:「你自審能有兒子否?」袁也答不能,「水清者常難養魚,而我過分的偏愛清潔。和氣能育萬物,而我又常容易發怒。」,袁說了好幾個理由。於是雲谷禪師叫他在佛前痛自發露懺悔。袁先生於是在佛前立下誓願,誓行善事三千件,求能中舉人,以答謝祖先之恩,並將他學海的名字改為了凡。
次年,袁了凡去禮部考科舉,照孔先生的命算,他應以第三名錄取,可是他考了第一名,這是第一次孔先生算的命竟不全準;而這年的秋天,袁了凡中了舉人,就完全和孔先生所算的命不同了。
在《了凡四訓》中有兩段特別值得我們的注意,都是袁了凡自己講的:
一、自在佛前懺悔、誓願行三千件善事之後,我就常覺得有神明在暗中督察,因此戰戰兢兢對任何事都勤奮努力,一改往日懈怠隨便的習氣;
二、自發誓願後,雖然第二年即中舉人,可是三千件善事,卻並不容易,一直到十一年後方才滿願。而且自己檢點,過失還是很多。其中最大的是看見有善事可做而遲疑不決;或心想為善,而口上常犯過失,得罪於人。
這裡我得到一個重要的結論:袁了凡的佛前發露懺悔,並不僅是一種儀式,而是深心的至誠懺悔,有痛哭流涕的感覺,以這樣的誠心為基礎而生起的願,力量極大,所以雖然他三千件善事的願,要在十一年後方才滿願,可是第二年就中舉人,達到了他的心願,這就叫願力無邊。
第二個我想舉的例,是五年前的七月四日,內子居和如往生那天清晨,在八個小時握著她的手念阿彌陀佛後,心中是一片的空虛,好像失去了一件無價之寶,也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不知前途依靠何在?就這樣的走進了家中的佛堂,而第一眼看到的即是佛桌上和如每晨念的《金剛經》的本子,一顆心就抓住了這本經本,發了一個要替和如每晨繼續念《金剛經》的願。到今天已整整五年,尚未有一日間斷。現在回想起來,發那個願時的心境,確可算得是清淨虔誠。此願不知何日了!也沒有一定的迴向對象,但感應已經很是顯著,不但我個人因此有了一個精進修行的中心,即以那本《金剛經的研究》小冊而論,現在已有六地的善知識分別出資刊行,包括中國大陸,增訂版有的已是第四版,本數已有幾萬本,譯文已有俄羅斯文,越南文,相信一定有人因此得益。各位同修!請體會一下我那時發願的心情,確乎可說是無相無私,至誠全心,並沒有任何貪圖,所以至誠的願,其力量實在不可思議,否則決不可能有這樣的善果。
各位同修,現在我們來研究一下第二點,「願要發得大,愈大則感應也愈快愈大。」首先,我想要求各位,在想願要發得大的時候,就只要想:「願要發得大。」不要去想「這樣的大願如何還呢?」也不要去想:「我是不是在空口講大話啊?」更要忘了我上面所講的「感應會愈快愈大。」就只是至誠的發大願,以願為中心,不作其他的想。所謂感應愈快愈大,是自然的因果現象。你愈不去想它,感應就愈快愈大,愈去想它,就愈著相。
《金剛經》開宗明義,須菩提所問的問題:發了心的善男信女,應該如何安住其心?降伏其心啊?簡單的說,就等於是我們常常想問的:我想學佛,但是應該如何修行啊?
佛在經中兩次說明,要想學佛的,就得發大願,「我應滅度一切眾生。」眾生應廣義的講,是眾緣和合而生的一切有情、無情的物質、情感,都叫眾生。「滅度」是煩惱生死的解脫消滅。各位想一想,「應滅度一切眾生」是要將宇宙間的一切有情無情的煩惱生死統統消除。各位,我們要想消除一個人的一點點煩惱,都尚且不容易,這樣的大願,佛是不是叫我們在空口說大話呢?當然不是。佛在《金剛經》中強調:「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所以願發得大,不是說大話,和所謂吹牛不同,因為願是目標,願是方向,願是信心。
哥倫布數百年前,為了要證明地球是個圓球的理論,不惜冒生命的危險,航行於茫茫大海之中,歷經種種風險,終於發現了新大陸。這要證明地球不是一個平面而是圓球形的決心,即是佛法中所強調的願,也即是一個人學菩薩行、學佛的目標、方向、信心。
法藏比丘四十八大願,終成阿彌陀佛;普賢菩薩的十大行願,明白的說明,虛空無盡,眾生無盡,眾生煩惱無盡,我願無盡,這是何等的心胸!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觀世音菩薩,千處祈求千處應。各位請想一想,我們從早到晚,忙忙碌碌,可有那一刻的思想,那一刻的行為,相似於這些大菩薩們的心胸志願呢!這是不是即是我們沒有懂得如何學佛、修菩薩行的要領呢?
也許各位在想,既然發願這樣重要,那麼我們應該怎樣發願呢?這個問題極切實際,應該是我今日想和各位研究的中心。
《金剛經》中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千年來讀誦《金剛經》的對這個問題都有討論。問題是:為什麼在經首佛答須菩提的問題時,不說善男子、善女子,而說諸菩薩摩訶薩?而在卷中再答須菩提的類似問題時,則不再用諸菩薩摩訶薩,而是直答善男子、善女人?
我想用一個極淺近簡單的解釋,不知各位以為如何?佛的先提菩薩摩訶薩,即大菩薩,是要我們以大菩薩的修行方法為榜樣,所以指的是理想及目標。後面直稱善男子、善女人,是告示應如何實踐。可是兩個回答的大意,都是「應滅度一切眾生。」於此可見「滅度一切眾生」不但是理想及目標,也是實踐的具體法門,要我們逐漸的消除一切眾生的煩惱生死。既然要消除眾生的煩惱生死,自然不應該做可以造成眾生生起煩惱或種生死流轉罪惡之因的種種業。可是這談何容易,決不是一下子可以做到的。所以佛在經中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有了目標方向,還得一槳一槳地努力划去,否則徒有目標,船還是動不了。
因此,有願必須有行。我們應以大菩薩的宏願作榜樣為目標,而採用各種量力而行的划船方法,這樣才能生起不可思議的願力。
今天我只提出三種划船的方法,只能說是我粗淺的心得,各位舉一反三,一定可以想出許多更適合您的實際情形的方法。如果各位同修可以將您們所想出的方法,也能寫信告訴我,使我可以發更多更大的願,大家多結善緣,十分心感。
我想介紹的第一個方法是:
要發您能做得到的願,並且要發得大。
這話怎麼講呢?我現在舉幾個相彷的例子,請各位細心體會,看那一個願最大。
一、我願每日唸十遍心經,將此功德迴向父母,以報養育之恩;
二、我願盡形壽每日唸十遍心經,願以此功德,祈求世界和平;
三、我願每日唸十遍心經;
四、今年我願每日早晨唸十遍心經;
五、今年我願每日唸十遍心經,保佑合家平安;
六、我願唸一千遍心經,祈禱某某的病早日恢復康健。
各位,那一位願意說,這六個願中,那一個願您覺得發得最大?(有人答:第三願。)很好!很好!
各位請記住:一個願如果有期限,就不是大願。所以「今年」「盡形壽」「一千遍」都是期限,不是大願。
願有了目的,有了希望,或有了對象的限制,也不是大願。所以「保佑合家平安」「迴向父母」「世界和平」「早日病愈」都有了對象,都著了相,都有了限制,並不是虛空無盡,也不是大願。
因此這六個願中,最大的願是那個最簡單的願:
我願每日唸十遍心經。
這個願,您可以今世、下世、再下世一直唸下去,此願無有了期,所以謂之大。
此願沒有目標,即等於目標無量,迴向功德,猶如虛空無盡,所以謂之大。
此願沒有對象,即等於迴向法界一切眾生,眾生無盡,所以謂之大。各位一定已經體會出如何發大願的秘訣。這種願是您可以做得到的,可是頂要緊的是不要中斷。
第二個划船方法我想介紹的是:
在大菩薩們的宏願中,選一個您最歡善(相應)的願,依照您現在可以做到的逐漸實行。
佛菩薩的宏願很多,在中國的佛法傳統中以普賢菩薩的十大行願為最易選擇。這十個都是大願,一樣的功德無量。我現在唸出來,各位若聽到某一願時,心中生起歡喜的相應,您就不妨選這個願作為開始:
禮敬諸佛 稱讚如來 廣修供養 懺悔業障 隨喜功德
請轉法輪 請佛住世 常隨佛學 恆順眾生 普皆迴向
我現在舉兩個例。譬如您覺得禮敬諸佛對您相應,您就依照您的實際情形,發一個可以做得到的願,說:我願每日對十方三世一切諸佛禮敬十拜。
如果您的配偶或父母是信耶穌教的,您不便在家中供佛禮拜,或病臥床上,都可以用觀想或合掌以代替禮拜,只要至誠,一樣是禮敬,並無差別。這個願即是一個有無量無邊功德的大願。
又譬如說,您對廣修供養相應,您可以發一個願:我願每日誦《金剛經》一遍,供養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一切賢聖大德。
這也是一個無量無邊的大願。倘若時間不允許您誦《金剛經》,那麼心經亦可以。這都是法供養,而諸供養中以法供養為最大。
第三個划船方法是一種善巧方便,只要您心真誠,小願可以變大願。
這方法是在您發任何願迴向時,在您原本迴向之後,一定加一句:「願以此功德迴向法界一切眾生。」
如果袁了凡先生懂得這個善巧方便,他在發願要做三千件善事,使他能中舉人時,再加一句,願以此功德迴向法界一切眾生,他不但照樣中舉人,而且更造了無相的因,將來會結無相的果,無相的果,即是佛果。
願各位在這次莊嚴寺的夏令營中法喜充滿,功德無量,並願我們大家以此功德,迴向法界一切眾生。謝謝各位。
修福
今年在莊嚴寺夏令營中,我以「願力」為題,作了一次講演。其中引用了《了凡四訓》中袁了凡所發的要做三千件善事求中舉人的願。最近收到一位朋友的信,他說:袁了凡的許願,只是為了他自己想中舉人,何以福報能有如此之大?他覺得我這個例子舉得不恰當,遠不如第二個例子,為居和如繼續每天早晨唸《金剛經》,那才是真心大願,應該感得大的福報。
這位朋友自有他的見地,我很欽佩,也因此引起我想對佛學中的幾個術語:福、求福、修福、福德、功德作一些研究,希望對通常所謂的「修福」有一個比較正確的認識,以幫助我們修持。這是今天應繼如法師之囑,來大覺寺和各位同修研究這個題目的緣起。
凡是學佛的人,都想修福,所以究竟怎樣才是修福,應該是我們都希望明白的課題。我今天並不想追究高深的理論,而是想尋找出一般人都能在日常生活中做得到的修福方法,使我們可以在不知不覺中,符合了佛陀所指示的做福德、功德的正知正見。
求福、修福、做福德、做功德都是佛教中所提倡的事,但是這些「因」所能結出來的「果」,卻有程度深淺的不同,及究竟和不夠究竟的差別。所以求福並不是修福,做福德也並不是做功德。
今天我想分為三個段落來和各位研究:
一、求福和修福有什麼不同?
二、福德和功德有什麼不同?
三、我們應該怎樣修福?
一、求福和修福有什麼不同?
在說明什麼是求福,什麼是修福之前,我先舉幾個例子請各位來評定,也許可以幫助大家對求福及修福有更深刻的印象。
第一個例子:在莊嚴寺觀音殿的正中,有一尊五彩的磁的觀世音菩薩像,旁邊站著一位張著笑口,活潑可愛的童子像。有一天我正好在殿上,看見有一對年輕男女,很虔誠地跪在觀世音菩薩前面祈求。這位年輕的太太看見我在邊上,很自然的問我:「請問你曉得這裡的籤筒在那裡?」我答:「這裡並沒有求籤設備。」她問:「那末我們怎麼知道觀世音菩薩答應或不答應呢?」我說:「你不妨拋一個二毛五的角子,看見老鷹在上面,不就可以表示觀世音菩薩已答應了你們嗎?」他們大概很同意這個建議,馬上拿出一個角子,又祈求了一回,往上一拋,只見他們都望著地上,滿臉笑容的又拜了一拜,高高興興的走出殿門去了。
各位覺得這對年輕男女是在求福呢?還是修福?
(所有的回答幾乎都是求福。)
第二個例子:中國唐朝時代,有一位玄奘大師(就是通俗小說西遊記中所說的唐僧),他千辛萬苦,冒了生命的危險,經過沙漠地區,遠去印度,收集了許多佛經,回來中國,然後以他一生的精力,將很多經典譯成中文,是一位奠定在中國發揚佛教的重要人物。各位常唸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即是他所翻譯的。
各位,玄奘大師的取經譯經,是求福呢?還是修福?
(幾乎一致的回答是修福。)
第三個例:大約兩年前,那時和如紀念圖書館正落成,《金剛經的研究》這本書也已出版。我收到一封不具名也沒有地址的短信,大概是一位女士寫的。她說她讀了我講述的《金剛經的研究》,對於居和如十八年每日早晨唸一遍《金剛經》的記載,覺得唸《金剛經》有這樣的福報,實在太好了,不但生前有一個好丈夫,死後還造圖書館紀念她,很受感動。現在她也開始每天早晨唸一遍《金剛經》。
各位,她是為了求福呢?還是在修福?
(回答頗不一致。)
第四個例子:就拿《了凡四訓》中袁了凡的第三個願──做一萬件善事,求中進士為例。袁了凡中了進士之後,派去四川做縣官。明朝時代,縣官的權很大,他可以不必請示上司就決定更變老百姓應繳納的糧稅。袁了凡做了縣官後,體恤農民的艱苦,下令減稅,萬民騰歡,感得神明托夢,說他這件減稅善舉,已滿足了他做一萬件善事的誓願。
各位,袁了凡減稅這一個決定,是為了求福呢?還是在修福?
(有的答:袁了凡是在還他求中進士的願,應該是求福。有的答:袁了凡的減稅,是為萬民著想,心中甚至於並不一定有還願的想法,因此他這一舉動,應該是修福。)
各位,你們都答得很好。
求福似乎比較簡單明暸。所以讓我們先來研究修福。因為我近年來讀誦研習,都以《金剛經》為中心,所以想以《金剛經》中對「修福」的觀念,和各位加以研究。
各位所常唸的《金剛經》是鳩摩羅什大師所譯。在他所譯的《金剛經》中有這麼一段:佛說後世「有持戒、修福者」,於佛所說的教理,「能生信心,以此為實。」這裡鳩摩羅什用了「持戒、修福」四個字。在《金剛經》的另一種譯本中,即玄奘大師的《大般若波羅密經》第五七七卷,玄奘大師將這四個字譯成「具足尸羅,具德具慧。」尸羅是戒字的梵文音譯,所以「具足尸羅」即是「持戒」;而「具德、具慧」即是「修福」。換句話說,要具備德及慧兩個條件,方是修福。
什麼是「德」?佛書中有一句經文叫「善滿稱德」。通俗些講,就是說你善事做到家了,稱為有德。德又有「福德」和「功德」之分別,這其間相差很遠,我們在第二點討論中,將細細研究。這裡玄奘大師所用的「具德」,應該說是福德和功德兩種都具備。換句話說:修福的人不是單做福德,也須做功德。
什麼是「慧」呢?慧即是智慧,大智慧在佛經中就叫般若,這是梵文的音譯,讀作「缽弱」。
所以修福的人,不但是修德──修福德,修功德;還得修慧,六波羅密中的禪定、般若都包括在內。
因為修功德又修智慧,所以修福的人必定心胸廣大,我執輕微,以眾生為對象,以普渡為願力,這就和求福的祇為了自己或小我的幸福、財富、名望、權勢等有了極大的不同。
不過話得說回來,「修福」固然是我們學佛的應該致力學習的法門,但「求福」還是值得提倡的。不但能求福總遠比不知求福的好,而且在這個時代,高談修福,怕有拒人千里的流弊。所以一切善事,不論為己為人,不論是大是小,我們都要讚揚稱頌。對十善道行之有素的人,自會慢慢的懂得「不住相布施」及做功德的優勝嚮往,這是修菩薩行的同修們所應該特別注意的善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