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靜了，我知道是因為少了妳的聲音。

送走了最後幾位親屬，我看著他們離去的眼神，透露出多麼相信以往堅強的我，一定也可以走過這一次。「我不想要一個人！」心中的吶喊迴盪在眼眶裡，我卻還是投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他們不會懂，我的堅強，是因為有妳。

回身跪坐在神龕前，我點起白燭想和你再說說話，雙手合什、閉上眼，彷彿嗅見妳頭髮的香味。線香裊裊拂過妳的相片，那是我最愛的一張。

「很多人都沒有變呢，」我笑著說，「仔細想想，今天來看妳的，和我們結婚那天是同一群人呀。」是的，好像就是昨天一樣，我擁著美的讓我感動的妳，接受全世界給我們的祝賀，迷人的禮服是你最愛的海藍色。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灑到大海裡吧。」記得我們蜜月時一起看海，妳這麼對我說。

只是，懦弱的我還是捨不得把妳放逐浪花。所以在妳甜笑的照片後，是海藍色的骨灰罈。

「妳也累了，今天早點睡吧。」胸口哽咽著這句話，我吹熄蠟燭，別過頭來卻看見几上那株小小的仙人掌，他彷彿抱怨著妳不在，氣呼呼地豎起全身的刺，好像比以前還更尖銳硬直。
「你知道嗎，仙人掌是有心的，所以要常常和他聊天唷！」想起妳笑著這麼說過，很多個晚上我都快要睡著了，妳卻還在和仙人掌談心。我曾經開玩笑地說自己吃醋了，為什麼妳和他可以說這麼多？你回答我：「因為我希望，除了你之外，世界上還有人可以深深的記得我，如果你不小心忘掉我了，他就會來提醒你喔！」

我，忘記妳了嗎？

「我，忘記她了嗎？」我問著仙人掌，也許，這一切都太過突然，突然到我記不住。我們的過去已成回憶，然而，我們的未來又在哪裡？

「你沒有忘記她，」仙人掌開口回答了，「可是你忘了你自己。」
「什麼？！」
「你忘了你自己，才會問有沒有忘記她，」仙人掌說，「你忘了你自己，就會忘了對她的愛。」
「可是，我很愛很愛她，才會愛到忘了自己！」我辯駁著，我對妳的感情，怎容一株仙人掌對我說教？
「假如你忘了自己，那麼，是誰在愛她呢？」這句話像是被仙人掌刺到一般，不過不是手指，而是已經撕裂了的我的心。
「不要忘記，現在活著的人是誰，」仙人掌鬆下了棘刺，「愛活著的人，這樣就不會忘了死去的人，如果只記得死去的人，活著的人就永遠得不到愛。沒有愛的人，只會生不如死。」
「原來……我知道了……」我伸出手捧起仙人掌，微微的刺痛中，我回想起有一次妳也被刺傷了，仙人掌刺上沾著妳的血，而妳只是笑笑地說：「唉呀！他一定是口渴了！幫我拿杯水來給他吧！」而我現在讓妳的血液，流進我的身體。

嗅到一陣燻香味，我睜開眼正坐起，發現自己在茶几上睡著了，仙人掌依舊默默的陪在我面前。最後的一抹線香繚繞在我肩頭，好像是妳最愛趴在我的身後。 「現在活著的……是我。而我不會忘記，因為曾經有妳，我才算是活著。」

窗外開始矇矇地亮了，我也終於知道，妳為什麼這麼愛和仙人掌說話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