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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隱形的我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11.19  天氣:  心情:



過完年的第一個星期天,我變成隱形人了!



事情發生在星期天的早晨。

一大清早就起床,先去浴室沖個澡,我的男朋友哈潑正在樓下等我。

我從來不讓哈潑進屋裡,因為我們才交往六週,隨便帶男人回家容易產生不良影響。每次約會他都提早到,在樓下等,等我洗澡、畫妝、挑衣服。

他喜歡等我,他說等待讓他有得到寶物的感覺。

事情就發生在洗澡的時候。

才淋浴到一半,熱水忽然沒了。這麼冷的天氣沒熱水怎麼洗呢?身上還有一大堆泡泡,又不能直接擦乾,只好光溜溜跑去陽台檢查熱水器。

原來是電池沒電了。怎麼辦?家裡又剛好沒電池。我只好打電話叫哈潑去買。

沒多久,哈潑送電池來了。

不想讓哈潑進來家裡,於是我遮遮掩掩地打開一條門縫,叫哈潑把電池伸進來。

沒想到這傢伙人面獸心!他知道我洗澡洗一半沒穿衣服,居然趁我開門之際用力擠進來!

我立刻扯開嗓門尖叫,不過哈潑的表情卻比我還驚恐萬分。

他看看我,又四處張望;又看我,又張望,倉皇無助地喊著:「妳在哪裡?白白!別玩了,這樣很恐怖耶!」

我停止尖叫,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他似乎完全瞧不見我。我自己看自己倒沒有任何問題,非常清楚。不知道他這是哪一招。

我悄悄走到哈潑背後,用力敲他腦袋,他竟然嚇得跌在地上好像活見鬼。

「妳…………妳是誰?妳要我幫妳做甚麼……………是報仇?還是安葬?我去幫妳把屍骨挖出來好不好……………」哈潑臉色發白,聲音發抖。

「我要你償命~~~~還我命來…………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電池拿來啦!」

我從他那不聽使喚的手中奪去電池,他嚇得簡直要抽筋。

「妳…………妳是白白?甚麼時候出事的?」

「甚麼時候?就剛才啊!忽然就沒電了。」

「為甚麼沒電就死了?」

「你才死啦!不要一定盯著我好不好?」

「我看不見妳啊!」

「真的假的?少跟我來這套。等我洗完澡你就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洗完澡之後,我決定要處罰哈潑,因為他沒有經過允許就闖進我家。

我決定去動物園。


他好像真的把我當成女鬼,一路上都不太敢亂講話,一直問:「妳還在嗎?」

「廢話,不在車上難道跳車嗎?」

這太扯了。就算變成隱形人,至少會看見衣服在飄吧?而且我出門前還畫了妝,應該會有兩條眉毛、兩條眼線、加上兩片嘴唇漂浮在半空中。可是哈潑好像甚麼都看不見的樣子。

到了動物園,我要他爬進老虎區,去踢一下老虎頭。

「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這是懲罰。」

「妳要我被老虎吃掉嗎?」

「不會啦!你動作快一點,趁牠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趕快爬出來。」

「這…………這太離譜了。妳饒了我好不好?」

「哈潑,你愛不愛我?」

「愛………」

「愛我就去踢老虎頭。今年是虎年,踢老虎頭大吉大利,一整年都有好運氣喔!」


這時候,有一枚少女偷偷接近哈潑,問:「先生,請問你在自言自語嗎?」

「我正在跟女朋友說話。」

少女忽然臉紅:「你這人怎麼這樣,誰是你女朋友啊!」

「不是啦!我是說…………我正在跟『她』說話。」

哈潑用手指我的鼻尖,差點戳到我。

「喂!別亂戳。」我說。

少女也嚇了一大跳。

我愈來愈確定自己隱形了。之前在入口處沒買票就直接進來,門口的阿姨也看不見我。






「我這輩子毀了,唉…………」

感到十分沮喪。哈潑安慰我說:「別難過嘛!當隱形人也有很多好處阿,比方說,妳可以直接去銀行拿錢,愛拿多少拿多少,發財了。」

「最好是啦!警衛看見一疊一疊鈔票自己飄出銀行,肯定嚇到尿失禁兼開槍。」

「看不見的。妳現在有穿衣服吧?」

「當然有。想怎樣…………」

「我看不見衣服,衣服也跟著你一起隱形了。還有包包。妳把包包放在地上。」

我的手才開離開包包,他就雞貓子鬼叫:「哇!看見了!看見了!」

「看見甚麼?」

「包包啊!妳再把它拿起來…………哇塞!又不見了!」

哈潑興奮地手舞足蹈,好像撿到寶似的。

「妳摸我!」他說。

「我幹嘛要摸你?」

「牽手嘛!牽手就好了。」

我拉住他的手。他忽然對著旁邊的少女大喊:「看得見我嗎?妳們看得見我嗎?」

少女們一轟而散。

「真是太強了!白白,妳不但自己能隱形,被妳碰到的東西也會跟著隱形。真是太神奇了!發財囉……………」

「先別樂,你還沒踢老虎頭呢!」

「果真要踢?」

「要踢。」

「能不能改天再踢?」

「等老虎死掉做成標本你再去踢好不好?」

「也好。」

「好個鬼啦!現在就給我下去!」

哈潑百般無奈地溜進老虎區,結果當然是給老虎咬了。不過他命大,老虎只在他屁股上咬一口,沒吃了他。







哈潑住院一個月,我只去看過他一次,因為太忙了。

忙甚麼呢?當然是忙著當隱形人囉!

隱形實在有趣極了,可以隨便作弄討厭的傢伙。不過代價是工作丟了,因為沒人「看見」我上班。

雖然我有打卡,但老闆以為我打完卡人就跑了。一週後,我收到解雇信。

困擾的地方還很多。例如不能在公共場所接電話,也不能講話,否則會引起騷動。

更嚴重的是不能隨便穿越馬路,會被撞死。

有一次我去上公共廁所,一個正在洗手的女孩子因為廁所門自動開關被當場嚇昏。

不能開車,也不能搭公車坐捷運。還有,肚子餓了也不能去餐廳吃飯…………反正很麻煩就是了。

錢倒是偷了不少。隱形之後才發現,大家都把東西隨便亂放,隨手就能A走別人的東西真的很爽。

有一條很有名的路,路上有許多銀行。我提了一個大行李箱去逛,連續偷了八家銀行,偷了兩千八百多萬。好在行李箱有輪子,否則兩條手臂一定會斷掉。

當天晚間新聞的頭條,就是八家銀行同時發現現金短少,原因不明。

有民眾告訴記者,說看見路邊忽然出現一只紅色SNOOPY行李箱,等他走過去又忽然不見了。那是我在路邊暫時休息。

雖然偷了一堆錢,但不能花實在痛苦。

我也想過在網路上訂購東西,可是網購也要去銀行匯款阿!要用網路轉帳也得先把鈔票存進銀行。再說,東西送來沒人簽收也不行。說實在的,隱形實在是百害無一利。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又去銀行偷錢了。

雖然偷來的錢不能花,但想到銀行裡白花花的銀子就躺在那兒等我拿,實在心癢難耐。

就在我拉著行李箱,打算爬過柵欄進入櫃檯後方的時候,警衛突然問我:「小姐,妳想幹嘛?」

我當場愣住了,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想進去搬錢。」

「請先抽號碼牌。這裡是不可以進來的喔。」

不知道為甚麼,我「現形」了。








「嗯………妳那天有沒有做甚麼特別的事?」

哈潑躺在病床上,一邊吃著我帶去的水蜜桃,一邊聽我報告這一個月來的隱形活動。

他的傷已經復原的差不多了,出院後只要按時去做復健,很快就能回到動物園找那隻老虎報仇。

「沒有啊!跟平常一樣,洗完澡換好衣服就去銀行。」

「跟『平常』一樣?妳到底去偷了幾次。」

講到「偷」,哈潑壓低了聲音。簾子另一邊還有張病床,躺了一個老人,好像在工作的時候不小心把雙手切斷了。

「忘了,反正想到就去拿點錢。」

「有沒有數過?總共有多少?」

「大概一億多吧。」

「一億!呼……唔……吼……嗯嗯……」

哈潑難忍興奮地大喊,隨即將話吞進肚子裡。所謂「無聲的狂笑」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態。

「真的發財了!」哈潑咬著被單說。

「是阿。」

「妳打算分我多少?」

「我幹嘛要分給你?」

「妳不會想一個人獨吞吧?」

「不行嗎?」

「我可能會檢舉妳喔。」

「你敢?說不定哪天我又隱形了,悄悄的拿刀往你這裡切下去。」

我朝哈潑的脖子比畫一下,他嚇得躲進被子裡。

「開玩笑的啦!不分我沒關係,反正以後出去玩妳請客。」

「這倒可以。你趕快幫我想想,到底怎樣才能控制隱形。」

如果能夠隨心所欲的忽隱忽現,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不但有花不完的錢,甚至想做甚麼就能做甚麼,簡直就是人間的神!

我可以偷溜進總統府,用總統的公文紙寫一張:「命令全台灣的麥當勞歇業,即刻生效!」

總統會不會跳出來澄清:「那不是我寫的!」當然不會,蓋了總統的大印,又從總統府發出來,怎能否認?如果硬要否認,大家一定會覺得他瘋了。

不過就算他承認那是他發出來的命令,大家還是會認為他瘋了。反正無論如何,能把總統弄成瘋子不是很爽嗎?只要我喜歡,還能把大小巨蛋全都燒掉咧!

一邊想一邊偷笑。哈潑倒是很認真地思考控制隱形的問題。



「這是一個奧秘。」

不知何時,隔壁床的老人突然揭開簾子朝我們丟出這一句。

「甚麼奧秘?」我問。

「隱形啊!妳不是隱形人嗎?」

「嘿嘿,老頭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阿,這世上哪有甚麼隱形人。」哈潑聳著肩一付瞧不起人的模樣。然而他的聲音透著心虛,欲蓋彌彰。

「小子,不干你的事!給我乖乖死到一邊去。丫頭,我問妳…………」老人看著我,眼神異常認真嚴肅,比愛的告白還嚴肅:「妳是怎麼隱形的?」

「我……………」

實在難以啟齒,想到哪天全身光溜溜被哈潑撞見,然後就忽然隱形了。我的兩頰發熱。

「不要問啦!很害羞…………」

「不必害羞,其實每個人都能隱形,只要妳真心想要隱藏自己。必須打從心底←認真的想從別人的眼中消失,徹底擺脫他人目光的束縛。那個願望非常強大,以至於靈魂戰勝了肉體。不,不只是肉體,靈魂是可以戰勝一切的;只要妳想,把這間醫院隱形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我該怎麼做呢?」

「這是奧秘,妳必須自己一個人體會。跟這個笨蛋在一起就是想破頭也沒用!」

哈潑不甘示弱說:「少在那兒亂哈啦了!你這老頭又懂個屁?」

「沒禮貌的臭小子,信不信我掐死你!」

「掐死我,哈哈,你連自己的屁股都摸不到。記得嗎?你沒手啦!」

「嘿嘿嘿………試試看。」


老人突然舉起那半截手臂,手肘以下都沒了。他朝哈潑伸出手臂,還有段距離哈潑就急忙縮身,接著臉色蒼白地呻吟:「啊啊………噁噁…………救命哪!」

他的頸部出現一條條的「凹槽」,就像被一雙透明的手用力勒住。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鬆手,哈潑死裡逃生癱在床上喘氣。

我驚訝地問:「你的手…………隱形了?」

「我十三歲那年就開始隱形了。到了十九歲,就能自由自在地忽隱忽現。三十歲的時候,我開始嘗試局部隱形。先是五官,然後四肢,後來連五臟六腑都能隱形。現在我可以隱形任何部位,例如把骨骼之外的部分全部隱形。想不想看骷髏跳舞?」

「謝謝,不是很想。」

「妳知道甚麼是隱形的最高境界?我活到六十歲才真正體會。隱形的最高境界就是『消失』,不只是看不見而已喔,而是根本就不存在!現在,我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可是,我還看得見你阿?」

「妳以為自己看得見我,其實妳看不見。等妳真正看見我的時候,卻又以為看不見。這就是最高境界!隱形的極致奧秘!」



我實在不明白老人在說甚麼。我只關心一件事。

「老爺爺你可不可以教我,怎樣才能隨意的隱形?」

「這種事是很講究天份的,也不知道妳行不行。唉,時間到了。」

「甚麼時間到了?」

「吃藥時間。」

這時從門口進來一位端盤子的護士。

「妳是他的家人嗎?好像沒見妳來過。」護士問我。

「不,我是…………銀行的人。」

「可憐哪!自從在工廠發生意外以後就精神錯亂了。他是不是還在講隱形的故事?甚麼把手隱形了?昨天他用枕頭套包住腦袋,嚷嚷著把頭隱形了。」

「不會吧?」

我一把抓向老人「隱形」的手腕,手裡除了空氣甚麼也沒抓到。可是為甚麼他剛才能用「隱形的手」掐住哈潑的脖子?

我轉頭望向哈潑,整齊的病床上空無一物。

「咦?人呢!」我驚慌了起來。

護士朝哈潑的病床看了一眼,搖搖頭說:

「真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在想甚麼,居然去動物園踢老虎頭,結果被老虎咬成重傷。在這裡治療了一個月,最後傷口感染引發敗血症,死掉了。」

原來,我看見了不存在的人!這境界真是高呀!


從那天開始,我勤奮地修練隱形術,到今天也算小有成就了。

我經常在人們沒有意識到的地方存在著;在人們覺得我該存在的地方,其實我不存在。




此刻,寫這篇文章的我,也是隱形的喲!


你們看得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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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05-01 16:00
她, 51歲,台北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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