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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作者: 安	日期: 2011.09.19　　天氣: 　心情:

有些概念必須參照另一些概念才有意義，離開了那些作為參照的概念，它就失去了意義。
例如，“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在這個問句中，“意義”一詞是指重要性或價值，它是一個相對性的概念，而非絕對性的概念，它是相對於某些參照系而言的。問“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這個問題，就是將意義這個相對性概念誤用作絕對性概念，似乎人生有一個客觀的、絕對的“意義”。
我們可以有意義地問：“讀書的意義是什麼？”它問的是讀書有什麼價值或重要性。當我們問這個問題時，有時我們心照不宣地假設了一個參照系，即以個人的利益為參照系。問讀書有什麼意義，就等於問讀書對一個人來說有什麼好處。讀書使人獲得知識，提高一個人的思維水平，幫助我們解決實際問題……。因此我們說讀書是有意義的。
但如果我們選取的參照系不是個人，而是整個社會，那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就不同了。相對於人類社會，讀書有什麼意義？或者更一般地說，教育有什麼意義？教育使社會更文明，將人類的知識一代一代地傳下去，使社會不斷進步。這裏可以看到，一個問題相對於不同的參照系，會有不同的答案。
但問“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到底想問什麼？以什麼為參照系？人生的價值或重要性相對於什麼而言？不清楚。問這個問題的人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問什麼。
如果我們選取以個人為參照系，那麼問“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就等於問“一個人的生存對於他來說有什麼意義？”但一個人的生存與這個人可以分開嗎？我們可以說：“金錢對於一個人來說是有意義的。”因為假如沒有金錢，他就會貧困或挨餓，有錢能使他過上好日子。但我們不能說：“生存對於一個人來說是有意義的。”假如他不生存，也就沒有他，也就說不上對他有什麼意義。
以個人為參照系時，說“讀書是有意義的”，實際上是說：“讀書對於人生來說是有意義的。”同樣的，在這時說“人生是有意義的”，等於說“人生對於人生來說是有意義的。”但這種說法本身沒有意義。當說一個事物有意義或無意義時，必須以另一事物為參照系，而不能以自身為參照系，這是“意義”一詞的意義使然。正如我們可以說“金錢對一個人來說是有意義的。”但不能說“金錢對金錢來說是有意義的。”這不合“意義”一詞的用法。
如果選取以他人為參照系，那麼以誰為參照系？對於不同的人，你有不同的價值。一個人對於親人，對於伴侶，對於朋友，對於仇敵，對於上司等，各有不同的價值。有人或許會說，在一個人相對於他人的價值或意義中，必定存在着一個共同點，這個共同點就是價值的本質，它就是人生的意義。
但正如維根斯坦所說：不要想，而是看。不要想當然地認為存在着一個本質，而是看一看是否有這麼一個本質。在一個人相對於不同他人的種種價值中，什麼是本質？沒有。相對於你的伴侶來說，你的價值在於令他（或她）在人生旅途上有伴；相對於你年幼的子女來說，你的價值在於提供庇護和養育；相對於你的上司來說，你的價值在於提供他所需要的體力或智力……。
或許本質論者會從中抽出一個共同的本質，認為相對於他人而言，每個人的意義在於使他人得到好處。但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你可能毫無價值。你的存在與他無關，有沒有你對他來說都一樣，他既不會得到什麼好處，也不會有什麼壞處。而對於你的情敵來說，你更是只有負價值。
有人或許會說，無論如何你的存在總會對他人構成影響，因此，人生的意義就是對他人產生影響。但這種說法是空廢的，而且這時“意義”一詞不再是原先的意義。
有人或許會說，如果我們選定一個特定的對象，就會找到人生的意義。問題是為什麼要以某種特定的對象作為人生意義的參照？這個特定的對象相對於其他對象來說有何特殊的地位？即使大家都同意以一個特定的對象為人生意義的參照，也沒有一個大家公認的意義，也就是說找不到一個對每個人來說都一樣的人生意義。
假如我們選擇以朋友做為人生意義的參照。在有些朋友的心目中，你的價值可能是作為一個傾訴心聲的對象；在另一些朋友的心目中，你的價值可能是一個可以借錢的人……。一句話，一個人對於朋友的意義或價值可以有許多種。
假如選定伴侶作為人生意義的參照，看看對於你的伴侶來說，你有何重要性。但我們一樣找不到一個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共同的意義。對於不同的人來說，伴侶有不同的意義。有些人視伴侶為固定的性交對象，有些人視伴侶為長期飯票，有些人視伴侶為心靈的寄託，有些人視伴侶為自己的另一半，有些人視伴侶為家庭傭工，有些人甚至視伴侶為偷情的障礙……，等等。
有人或許認為我們應該以社會作為人生意義的參照系，探討人生的意義就是探討一個人對人類社會有什麼意義或價值。但這個問題也沒有一個一概而論的答案。
不同的人對於社會有不同的價值。白痴對於社會的意義就不同於天才對於社會的意義；暴君對於社會的意義就不同於科學家對於社會的意義。貝多芬的意義在於為世人創造許多美妙的音樂；蔡倫的意義在於創造出紙張，使人類的知識和智慧得以更廣泛地傳播；希特勒的意義可能在於製造更多的殺戮和破壞……。但更多的人對於社會來說可能毫無意義，有沒有他都一樣。
或許有人會說，人生意義問題問的是人在一生中應該做些什麼。但這個問題更使人莫名其妙。每個人所認為應該做的事都不一樣，不同的觀點之間有時無法比較，而且一個人在一生中應該做的事情可能很多，不同的人生階段有不同的事情要做，等等。
總而言之，“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這個問題不知要問什麼，它缺乏明確的參照系。每個人回答這個問題時，答案都不一樣，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心目中假設了不同的參照系。也許在他們心目中根本就沒有一個明確的參照系，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但當你問他到底想問什麼時，他自己可能也不清楚。
——張海澎《分析邏輯》第186-189頁

張海澎，香港哲學家、詩人。主要研究思維方法學和分析邏輯，亦涉獵數理邏輯、語言哲學和形上學。張海澎乃著名哲學家李天命的弟子。

著作書目
《語言無言──張海澎詩集》（2000 年）
《張海澎短詩選》（2001 年）
《分析邏輯──理性思維的基石》（香港，青年書屋，2004 年 6 月）
《思考方法──高中通識教育科適用》（香港，青年書屋，2009 年 10 月）

(如有著作權問題，請告知，會儘速移除,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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