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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無政府主義者的自覺
作者: 小草莓~嘉葳<妖族>	日期: 2004.03.26　　天氣: 　心情:

每天都很累。

沒做什麼相同的生活他還是很累。

在一個腥臭的深夜裡醒來，幾乎是滿皺著五官他的驚醒。

男人在黑暗裡伸手摸索，堆滿妻子首飾保養品與零錢銅板的床頭櫃，夾雜著懷疑與憤慨發出一陣摳囉亂響，終於抽出他的眼鏡，順勢觀望－－六個月大的女兒穩穩躺在嬰兒床上軟軟的肉球，緊握雞蛋大倆拳頭，甜甜睡倒如此酣傻，嘴角還吐吹著口水泡泡，男人不敢回想自己兒時的模樣，又或者這女嬰不久之後長大，會跟現在他的老化一樣。

臭味不斷膨脹刺的鼻囊像綻碎血肉的痛癢，那定不是嬰兒她。

男人往天花板，往衣櫃往書櫥，甚至翻開自己睡袍腋下跨下巡繞一週，夜晚深沉的吞沒所有，它的口腔將一切扯成影子片片爛爛咀嚼消化，男人連同碎裂的黑影輾攪成一團黑醬泥找不到什麼線索，然臭味轉強越濃烈又憋又脹，明明擰出汁了又承接不下既嘔出來又嚥回去，充塞滿室流動滯濁的氣味芻來芻往，幾乎是爆炸突圍，滿房間瀰漫欲嘔將嘔哽在喉頭的苦澀酸甜。

男人捧著額頭，顆顆冷汗顆顆，想罵些什麼，嘴忍著不開，牙關痠的縫出泡沫細細醋辣舌頭，男人這才發現，妻子始終沒醒來。

嚴嚴整整，女人的身體裹在紊亂的床被中，穩當的纏，像朵含在濕皺蕊心裡的小玉石塊，微微曖曖那石塊連結著莖脈粉紅蒼白的給凝固著，以為是顆露水了，卻是僵硬固執著不墜不散。那原是他家自有天然的美石，無疑是塊好材，誰拿去偷取琢磨雕工，又給躺著趁夢送了回來，沉沉睡去，細緻觀音般的臉龐，細細悠悠兩長眼眉，帶著點開端整的嘴唇與鼻樑，某時夜半醒覺花開。

透著白被薄薄刻紋清泉漩渦，附貼在女人的身體上游繞，肘處彎陷是深潭，乳處清突是湧流，順下腹處平原軟軟的支脈，在深遂的極處又聚成湖泊，腿竟兩江散開大海。那樣蜿蜒的流域，在一個女人石上刻劃著，在一個男人眼中乾渴了長苔－－

他從未驚艷妻子的美好，幾乎是一種芬芳。自從婚後。他們少有仔細端詳彼此，即使屋子不大，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他沒有看她她也沒有在看他。日子被所有的算計佔滿擁塞，很累，累到連嘆息的氣力盡失，且不知所以然。偶爾她很疲勞的看著他，正如他很疲勞的被她看著，偶爾固定租片子回家看著他們看著看到睡著，當成是慶祝了什麼國家慶典似的高潮很睏的看著，偶爾兩人互換角色他很疲勞的看著她，正如她很疲勞的被他看著。看著看著......怎麼不知美麗如此非常？然而這滿室惡臭幾乎碰著壁就要淌出餿油犯滑來了，男人伸頭貼近難解妻子那白幼極了的寂靜的鼻尖──女人怎還能睡的那樣圓潤珠滑？

他推推她。

「芳玉？」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像個穿著制服短褲的男學生初遞情書般的面紅耳赤，氣喘噓噓，低著頭他竊瞧女孩百折裙鬆垮的膝蓋：「芳玉？」她理應微笑，彷彿很青澀的原諒了愛情未來的模樣。但一切是那麼腥臭，毫無動靜，女人蒙緊被單寂靜如雪季剛停。鹹魚敗肉糖霜鋪又鋪上發酵再和上酒濃黴死磚之後烘的一把燒開添入五色絞料拌開終於一鍋老湯......那竟是愛情的滋味了，他想起女孩接過情書，她一開一闔細細薄薄暖暖吞吞毛毛皺皺，說了什麼說了什麼女孩？彷彿哭泣一樣？那樣絕望的渴望，可有可無且牽扯難放。

他推推她。

冰冷的。沉息不動的女人，反而震撼了他。幾乎不可置信的：「芳玉？芳玉芳玉芳玉？芳玉芳玉妳醒來啊。」他推他推他推推推她......

有時候你失去了一個座位，眾人推開你，要你自由的行走，他們說去吧去吧。卻是前所未有你得到了一個人的時空，即是沒有固定的時空，竟又無所適從了。

女孩百折裙接過情書，男孩的頭垂的極下，他盯著自己的腳趾頭，趾頭僵著皮鞋鐵頭，鞋頭悶著空氣很臭，黑啞啞自己的陰影很臭很臭。女孩轉身百折裙旋開一朵瞬息花，她沙沙腳步聲啐啐的，遠遠的。規律的。不見。

他聽不見她。「芳...玉......」聲音軟的，落擲雪地無聲的撞。妻子總是在夜裡不甚安穩的醒來，芳玉自從生下孩子後總不安穩的漲奶，她總是呼吸急促的坐醒起來，她總是撫著胸口且伸手撩撥男人的頭髮，覺得他也許熱了吧，她總是沉默的想，又總是不安穩的用棉被蓋回他倆。睡了吧？惺忪的。男人說芳玉妳睡吧。

他傻愣著女娃，孩子她什麼都不能了解，握著初生無知的權柄，僅僅盲從順遂生命前進前進，沒有目的仍要前進。前進前進男人滿眼鏡霧光，膽顫心驚他走近嬰兒床低吻他好稚小那女娃兒，連同緊噘著，無知而理直氣壯的睡眠。吻著他端詳，柔軟稚嫩好小的肉球呼吸均勻，男人意識到自己縱然比她理解更多生命的意義，但也只能和嬰兒一樣前進前進。即使不知道目的地。

前進正如那腥臭仍然持續且龐大著，芳玉她終於?持自私的酣睡，被單逐漸暈開油稠的黃水漫漫縕縕如沼如暗潮。真的好累。男人凝視妻子自己呵欠連連，隨著滿臉滿頰下巴頸椎淚水汪洋......直到發現時鐘，離早晨還有一段時間。男人急急摘下眼鏡，搓揉眼皮催促自己上床就寢，明早記得還有個生意上會議要主席。

且鑽進被窩，再嗅不見什麼異味，他揉撫身旁妻子枯澀的頭髮，緊蓋床罩倆人，道過芳玉晚安，隨即背過身子雷雷鼾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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