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學中學生死》的書名本身,就暗喻著一個療治的歷程。因為「生死」二字對多數人而言,具有某種內在的顫動,即使不願碰觸、不想面對,也是生命歷程中無可避逃的傷痛經驗。但如果選擇面對,勢必會相互碰撞彼此的生命經驗,並且透過生命故事的交流,帶來互動、觸發與成長。我們不見得要去經歷各種不同的生活,但可以透過開放的心,去承納各種不同的生命經歷與故事,進而造就超越自我的療癒意義。
在西方心理學「存在取向」的治療領域中,探討人存在這個世間會碰觸到的生命極限,包括「人對生命意義的探索」、「孤獨」、「自由」等,其中極為關鍵的主題,就是「死亡」。隸屬「存在心理學」領域的猶太裔美國心理學家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在其《存在心理治療(上)》(Existential Psychotherapy)一書中,就對此做了大篇幅的討論。
他在另一本著作《愛情劊子手》(Love’s Executioner : And Other Tales of Psychotherapy)中寫道:「人類的精神像弱不禁風的幽靈,不可一日無錯覺,不可一日無魔法,不可一日無妄想,不可一日無生命的謊言。」雖在悲嘆人類精神上的普遍弱點,卻與我們一般人看待死亡的態度極為接近。他談到每一個人活在世間都是靠上述四樣東西在撐持,第一樣是錯覺,我們靠不斷地錯覺,讓自己活在自我的認知中,即便那是錯誤的理解與判斷,只要那份錯覺給了我們希望便期待以假為真。第二樣是魔法,魔法不存在,可是我們總希望它存在,希望早上起來的時候會有奇蹟出現,不會遇到討厭的人,要去處理的困難情境,自然就有人幫我們解決。總希望有莫名其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可以來解決問題,因為總比自己去面對來得輕鬆容易。第三樣是妄想,只要進過禪堂,應該都體驗過妄念紛飛的情境,我們總是不斷自編自導自演各式各樣不同的故事,然後以為那些都是真實的狀態,以為我們了解別人的想法,其實很多都是自己妄念的組合。第四樣是生命的謊言,如果願意誠實看待自己,會發現我們經常脫口而出的都是謊言,雖然有些屬於所謂善意的謊言,可是善意的謊言往往不是拿來欺騙別人,而是欺騙自己。那些謊言有時並非糟糕到不能面對,只是我們不習慣去面對。就如同我常常提醒自己的,如果學佛的人在佛前、在禪堂、在拜佛的時候,還不能對佛菩薩懇切說出自己的想法,表示那個信仰不是真正的信,它還只是形式上的信,因為還沒有勇氣面對自己。面對佛菩薩其實就是在面對我們自己,即使佛菩薩不對我們說那是謊言,可是我們知道,那是自己沒辦法去看待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