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井樹(差點愛上)
張靜亭~《 1 》
我一直都不會以為那是個錯誤的決定,
在我大三那年的夏天,我決定該離開他的時候。
他沒有哪裡不好,說真的。
就是因為他真的沒有哪裡不好,所以我才決定離開他。
別懷疑,這就是女人。
女人總以為自己想的周全,所以下決定的時候,往往非常決絕。
我不敢說年紀才只有二十一,僅僅只是大三學生的那時的我,就已經是個女人。
只有二十一歲的女人,不應該還是別人眼中的女孩嗎?
不!不!不!
女人之所以為女人,是因為女人總是知道,哪天自己已經是個女人。
『八刀吧!』
「什麼八刀?」
他在電話那一頭莫名其妙的問著,我好像感覺得到他正在抓著頭皮。
『就是分啊!』
然後我把電話掛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也就是那天,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女人,
因為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對自己負責的決定。
負什麼責任呢?
負了一個專心逃避的責任。
逃避也是有責任的,也是可以專心的。
真的,他沒有什麼不好,但就是因為他沒有什麼不好,所以我才決定要離開他。
說清楚點吧!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所以我怎麼也還不完,
所以選擇逃開他的愛,來安撫自己的良心不安。
我是個女人。
然後,暑假接著到來,我一個人悠然自得的到美西玩了兩個月,
回來之後,我聽見一個有點震驚的消息。
【靜亭,他轉學了。】
我的好同學芬雅瞪大眼睛告訴我。
『為什麼?』
我好奇的問著。
【妳不知道?】
『不知道。』
【他就參加了X大的轉學考,然後就離開了。】
我笑了一笑,心頭抹了一層劇酸,劇酸上又塗了一層心安。
畢竟對於小我兩歲,而且在相處短短七個月的時間裡就為我付出了所有的他來說,
離開可能再次碰面的同一個校園裡,似乎是最好的選擇與做法。
分手的消息傳開了,原本人見人羨的一對鴦侶,
突然分手的快速,的確是容易引來一些關心與問候的。
不管是誰來問,不管交情好或不好,我一律不予以回答。
因為我覺得,回答的不夠完整,抑或是答案給的勉強不具說服力,
都會引起多方揣測,而且不僅揣測的結果多方,
連別人對我的看法也多方,當然,對他的憐憫也會多方。
但是,沒有人知道,我多想把我跟他分手後的心情,
狠狠的告訴某個人,某個跟我一點利害關係也沒有的人。
一來,他不會知道我的過去,只會了解我跟他這一層關係。
二來,我不必擔心他會四處散播,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知道我是誰。
這樣的安全感得來不易,所以,這樣的人很難找尋。
時間就這樣過去,今年,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花樣年華的年紀接近尾聲,是該尋找幸福的時候了。
你信不信?
跟他分手了將近五年,五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當然,我也刻意的要自己不去得到他的消息。
但是,我竟然時常在夢裡見到他,每一次的夢境都那麼鮮明,
不管我身在夢境裡的哪個方向,
不管夢裡是在哪一個陌生或者是熟悉的國度,
不管夢裡是怎樣的一個天氣,
不管夢裡的我身上穿著哪一國風味的服裝,
我都會在夢的起源,夢的中央,夢的結尾,清晰的看見他。
有時,他坐在人行道上的陽傘咖啡座下,恣意的讓陽光灑在他的鞋邊。
有時,他站在某家麵包店前面,拎著個麵包,打著傘等待著計程車。
有時,他走在書店裡的那個角落,翻找著他熟悉且拿手的設計書刊。
有時,他從我身邊經過,臉上的表情是微笑,似乎沒有任何憂愁。
我時常夢到他,時常。
你清楚什麼是時常嗎?
時常就是經常,是常常,是often,是frequently,是alway.....
有時一個禮拜可能會有個兩次,有時一個月將近十次,
有時中午的午睡,晚上的正眠,都會夢到他。
短短相處,短短相愛的七個月,換取我往後五年的夢境版圖,
他像是亞歷山大大帝一樣的驍勇善戰,輕易的在我的生活裡擴張自己的領域。
雖然,明明他已經離開了我的生命,有一千八百多天了。
但,奇怪的是,這樣頻繁且持續了這麼久的情況,對我來說,卻是平靜的。
我常在夢醒之後,水潑著臉仔細的想,到底,為什麼我會這麼時常的夢見他?
我得不到答案。
或者,我不敢承認答案。
因為我知道,在眛著依然愛著他的心,妄然的下了一個傷他也傷己的決定後,
我終於沒有辦法對自己否認,在過了五年之後,我還在想念著他。
很簡單的道理,不是嗎?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是嗎?
於是,我終於在自己與自己真情對話的日記本裡,
對著白色扉頁說出了我一直隱瞞著日記的事情。
2001 年 3 月 16 日 PM 10:51 天氣 陰
My Dear :
今天的日記,屬於你。
我刻意空下今天下午的時間,把我跟你曾經的照片仔細的再回味了一次。
可惜的是,照片太少了,畢竟七個月不到的日子,不夠我們揮霍付予相機的記憶。
相機是你的,你還留著嗎?
那台你存了兩個月Part time薪水買來的相機,還被我嫌的體無完膚的相機,你還留著嗎?
對不起,親愛的你。
我曾經以為,八刀之後,我會快樂的繼續我的生活,
即使沒有你貼心呵護的照顧,我還是會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
但是,我的曾經以為,變成了我的思念,五年後的今天,我依然在想著你。
記得,你剛入學的那天,在迎新會上,你的自我介紹,讓我哈哈大笑了好久,
因為你竟然敢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指著我說出那一句可怕的誓言。
但,你知道嗎?親愛的你...
那句可怕的誓言,讓我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深深的愛上你。
如我在那通八刀電話裡所言,你太好,所以我還不起。
我知道怎麼愛一個人,卻不知道怎麼把愛還給一個人。
所以,對不起,親愛的,我選擇離開你。
我從來不知道離開一個人會難過,因為明明轉身離去的人是我不是嗎?
但我的難過,在今天,在五年後的今天,徹底的讓我對你的思念崩潰。
五年前的今天,我離開了你,
五年後的今天,我以一個離開你的女人的身份想念你。
會不會太可惡了?親愛的...
「翅膀是愛情的肢體,它引領著我們向所愛的人飛去,如果所愛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那麼,翅膀會歇息,歇息是為了等待著對方,用愛情的咒語將它喚醒。」
這是你在我教室裡的黑板上留下的字句,還屬著我的名字。
你用愛情的咒語喚醒了我的翅膀,但我卻離你越來越遠飛去。
來得及嗎?
親愛的。
我依然有著那一雙翅膀,能不能再一次飛向你?
想再一次飛向你,是因為我的天空少了你。
桌前的面紙盒,一張張的被我抽出來擦拭我的眼淚,
也似乎一張張的抽出我的思念,在日記裡一一攤平。
入夢,是深夜裡的我的期待,慢慢走近十二的時針,指的是天空的方向。
可是,為什麼?
當我真誠的告訴了我的日記我還思念著他的時候,他,再也沒有進到我的夢裡。
* 過期的夢,裹著過期的思念,卻保留著,相愛時的新鮮。*
潘彥赫~《 1》
我懂得,什麼是一見鍾情。
五年前,我剛進大學的第二個禮拜天,
在迎新會的會場外面,一株高的嚇人的椰樹下,我看見她。
然後,我用五秒鐘的時間問自己是不是她?
我的心回答我:「是!!」
於是我愛上她。
如果不是學長在我即將結束我的自我介紹時又補了一個
「有沒有話想對學長姐說?」的問題,我想,
我不會有勇氣說出那一句「從這一秒起,我將一直愛著妳。」
她哈哈大笑,我擔心她的小嘴巴會因為大笑不止而裂了嘴角。
以一個剛入學兩個禮拜的新生學弟身份,
去追求一位大三的學姐,這對我來說,是一項可怕的嚐試。
說我自信十足也好,說我不自量力也好,
總之,我認為,我喜歡她,我有說出來且採取行動的權利。
迎新會的隔天,我在她的教室黑板上寫下了:
「翅膀是愛情的肢體,它引領著我們向所愛的人飛去,
如果所愛的人一直沒有出現,那麼,翅膀會歇息,
歇息是為了等待著對方,用愛情的咒語將它喚醒。
For 靜亭」
然後,她在那一堂課後到男生宿舍來找我,問了我一句:『你的翅膀呢?』
我在她唇上展開雙翼。
我懂得,什麼是一見鍾情。
今年,我二十三歲,一個月前,三月十六日,我跟她八刀,五週年紀念。
八刀,是她喜歡用來代替「分」這個字的.....呃.....專有名詞。
她這樣的習慣,是緣自於小時候練寫字時的鳥方法。
她認為,中國字有很多可以一分為二,甚至一分為三來記的,
所以為了避免考試時忘了字怎麼寫,她發明了這一個方法。
分=八刀,計=言十,貼=貝占,磊=石石石。
甚至,她告訴過我,她曾經有一段時間,是這麼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名字的。
『你好,我叫弓長青爭亭,亭是那個沒得拆的亭。』
我覺得誇張,因為如果我是那個聽她介紹自己的人,我會覺得她是神經病。
她很討厭沒得拆開的字,以前,所以她曾經想因為這個原因想改名字,
而且還只要拿掉「亭」字,就叫自己「張青爭」。
於是,我笑她,改名張青爭,不如叫張紅燒來的好聽。
跟她在一起七個月,還沒完全習慣她這個拆字的習慣,
她就舞動著她那雙被我喚醒的翅膀,飛去。
往哪裡飛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不會再飛回我心裡。
「妳有話要告訴我?」
『不,是有決定要告訴你。』
「我等著聽。」
『彥赫,你很好。』
「我很好?」
『對我來說,你是我遇過最好的男孩子。』
「很高興聽見妳這麼說,那妳已經決定要嫁給我嗎?」
『不,不是,我覺得,你的好,我還不起。』
「什麼意思?」
『八刀吧!』
「什麼八刀?」
她這莫名其妙的一拆,我猛抓著頭皮組合它。
『就是分啊!』
那是我跟她最後一通電話,之後,
整個暑假,我拼命的找她,但是她人在遠遠的美西。
就這樣,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離開了跟她一起的學校,因為我了解自己,如果再一次見到她,我會很恨她。
我的恨沒有成功過,因為我皮夾裡那張照片,
是她堅持要我擺上去的,在五年前的迎新會之後合照的。
我還在想著她。
合照還在,傷心雖然已經平復,但遺憾與不解仍然像個死結綁在心拴上。
這天,我心血來潮買了個新皮夾,於是,舊皮夾的東西有了新家。
在舊皮夾的拉鏈袋裡,有一張被擠爛的紙,那是我以前的同學通訊錄。
我將它展開,小心翼翼的怕它一不注意就被我扯爛。
在它的背後,有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和一個素未謀面的號碼。
「蔡芬雅 0932******」
我翻找著記憶,想起那是我跟她第一次約會的那天,
她的同學兼室友的學姐留給我的。
學姐說,怕她回宿舍時門被鎖了,所以留下電話。
這是唯一的線索,能讓我找到她。
這個她不是芬雅學姐,而是張青爭。
為什麼要找她?
事隔五年,景物即使不變,人事也都全非了。
我這麼問自己,沒有答案,想找她的念頭卻堅決的厲害。
深夜,電話沒通。
轉入語音信箱,我留下了我的名字,還有我的手機號碼。
隔天,沒想到.....
* 續五年前的緣,需要累積五年的勇氣,還有五年的愛情。*
項明偉~《 1 》
你玩過一種玩具,叫消防隊員嗎?
它是長這樣的。
一個頭跟身體一樣大的電動娃娃,只有腳會動,
它必須攀著一支大概三十公分的玩具雲梯。
電源一開,它就會努力的往上爬。
你玩過嗎?
那是我最喜歡的玩具,從小我就很喜歡它,
到現在,我還是把它保存的很好,完整的擺在我的辦公桌上。
可能是那個公主用頭髮當繩索讓王子爬上鐘樓頂的囚房裡探望她的故事
讓我印象深刻的緣故,我有時會幻想自己是個消防隊員,爬上雲梯救出自己的愛人。
我現在雖然沒有愛人,但有個欣賞的對象。
我的公司在她公司的隔壁,幾乎每天,我至少會跟她一起搭電梯一次。
有時候是上班時,有時候是中午吃飯時,有時候是下午茶時。
奇怪的是,我從不曾在下班時間跟她同搭電梯,真的,一次都沒有。
不是我故意要每天跟她至少同搭一次電梯,而是純粹巧合。
可能是她公司的工作時間配置跟我公司的一樣,所以早上九點半的上班時間,
我會看到她拎著一包早餐搭電梯,中午十二點的午餐時間,
我會看到她從公司門口走出來,下午茶的時間則比較難控制,
有時我在公司裡忙得暈頭轉向時,她會在三點一刻準時站在電梯前面,
當然,有時是我站在電梯前面,而她不知道在哪裡。
我下班的時間是下午隨便一點。
什麼是隨便一點?
就是隨便你要哪一點下班都行,只要你的工作進度OK,
不會耽誤到工作排程,你下午跑去看電影也沒人會說你。
但奇怪的就是在這裡。
有時我故意晚上很晚才走出公司門,我也遇不見她。
有時我刻意買晚餐回公司吃,也遇不見她。
有時我早早就掛點回家,也遇不見她。
就差沒有在她公司門口等她而已。
我同事問我是不是喜歡她?
我的答案是還沒。
為什麼還沒?
因為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會特別注意她的原因其實很膚淺,
但男人大部份都是這樣的,看到美女就會多看兩眼。
她也不會非常美,但跟我公司裡的那些女人比起來,她好太多了。
既然窩邊草盡是枯枝黃葉,那鄰邦草原上的翠綠,自然令人垂涎。
但我還沒到使涎綴唇的地步,膚淺歸膚淺,
我也只是不掩飾那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男人天性罷了。
因為色大膽小是男人的專利,所以我除了偷偷注意她之外,
要我主動跟她說話,那非得給我絕對的天時地利人合,加上有效的心理建設才行。
一天,公司所在的大樓舉辦火警及災害的逃生示範。
但你也知道,台灣人總以為災害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當示範已經開始時,我公司裡的狀態依然是平時辦公的模樣。
直到警鈴大作,大家才有說有笑的漫步走出公司門。
當然,我也是其中那個有說有笑的。
看著我同事們一個一個吊在逃生索上往地面降落時,我的手腳是冰冷的,
因為平時以為自己沒有懼高症的我,現在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有懼高症。
「快!快!快!你們先下,你們先下,我殿後沒關係。」
擺出一付很勇敢的樣子,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
廊道上落地窗邊從二十多人,到十多人,到數個人,我還是那一句....
「快!快!快!你們先下,你們先下,我殿後沒關係。」
可能是這樣的話說多了,他們真的認為我要殿後,
結果等到最後一個人平安落地時,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窗邊。
還好這只是示範。
然後,我瞥見電梯旁邊有個人站在那裡,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她。
「來,換妳。」
我揮著手招她。
『你為什麼不下?』
「妳先下沒關係,我殿後。」
『我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聽你說這句話了。』
「喔?是嗎?那看樣子這句話沒能說服妳。」
『我不下,你下吧!反正又不是真的失火了。』
「喔?那如果真的失火了,妳也不下?」
『可能吧!因為我會怕,而且逃生門那麼大,我寧願走樓梯。』
「可是,萬一濃煙是從樓梯上來的呢?」
『那就看著辦吧!反正一定會有人來救的,如果來不及,那算我倒楣了。』
「.....」
其實我並不是非要她下不可,只是我發現,我真的有點懼高症,
而且逃生索劈劈啪啪的聲音,我一直覺得它一定會在我下降時斷掉。
我跨出窗子,再一次確定繩索已經綁緊。
「妳真的不下?再給妳一次機會。」
我硬著頭皮又問了一次。
她猛搖頭。
這下好了,她把可能會摔死的機會非常大方的讓給我了。
「那...如果下面的人問我怎麼辦?」
『你看著辦吧!如果你不想害我摔死的話。』
「那,我再上來救妳?」
她聽了呵呵笑。
『好啊!你再飛上來救我吧!』
落地後,我摸摸自己確定自己還活著,示範人員跑來問我:
「上頭還有人嗎?」
我搖頭,因為我不想害她摔死。
而且,我想飛上去救她。
逃生示範的隔天,我在電梯裡遇到她,她站在我旁邊。
「嗨!」
『嗨!』
「昨天的示範其實蠻刺激的。」
『是嗎?我可一點都不想嚐試。』
「呵,我也覺得一次就夠了。」
『還好你沒有把我抖出來。』
「因為摔死並不好玩。」
『謝謝你。』
「不客氣,請問貴姓芳名?」
『弓長青爭亭,亭是那個沒得拆的亭。』
ㄍㄨㄥ ㄔㄤ/ ㄑㄧㄥ ㄓㄥ ㄊㄧㄥ/ ?
什麼什麼沒得拆的 ㄊㄧㄥ/ ?
什麼跟什麼啊??
* 每天至少遇見妳一次,心情至少會輕鬆愉快一次。*
張靜亭~《 2 》
我隔壁公司,出現了一個怪人。
記得有一次,忘了是多久前了。
上班時間,我從容的走進電梯,就看到他,捧著一對胳膊長的白色翅膀。
你能體會那種怪異嗎?
電梯裡,人擁擠,竟然有人捧著一對白色翅膀,連著個透明壓克力座,
看起來像某種類似奧斯卡金像獎的龐然大物,擠進電梯裡。
怪異也好,大驚小怪也罷,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不是白色翅膀,而是翅膀上的羽毛。
我記得那時,我站在他的右手邊,那翅膀上的羽毛,
像是硬化了似的跟我的胸針卡在一起。
羽毛跟胸針卡在一起?
有誰能解釋這樣的情形是怎麼發生的?
『先生,你的羽毛....』
我試圖壓低聲音叫喚他,他似乎沒聽見。
『先生,你的羽毛....』
他沒聽見,倒是站在我右邊的先生聽見了,轉頭看了看我,用很奇怪的眼光。
直到電梯裡的人一個個出了電梯,只剩下我跟他,我才放亮了聲音。
『先生,你的羽毛卡在我胸針上很久了。』
翅膀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他的臉。
但當我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我才發現,
他聽不見我叫他的原因,是因為他正在聽隨身聽。
然後,我的樓層到了,他逕自走出電梯。
我的胸針上,多了根羽毛。
沒多久後,一次的防火災害逃生示範後,
他突然拿著一隻玩具,走到我位置旁邊,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我來救妳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隻奇怪的玩具,是個消防隊員。
『嗯....謝謝...』
「不謝,我們剛剛說好,我得飛上來救妳。」
『看樣子你並不是飛上來的。』
「是不是飛上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救妳。」
他真是個怪人。
怪人在我辭典裡的定義,就是說話,舉動都讓人感覺怪異卻不知如何反駁的人。
有個網路寫手叫藤井樹,他也是個怪人。
他叫項明偉,我在電梯裡問到的。
他是我隔壁公司的程式設計師,就是那種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跟程式語言戀愛的傻蛋。
其實,我只跟他說過兩次話,如果要把『先生,你的羽毛卡在我胸針上很久了。』
這句話也加進去,那頂多,就三次。
可是,他有一種親切感。
明明他是個陌生人,如果他沒有問我名字,
我也沒有禮貌性的回問他的名字的話,他就是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但他的親切感,卻讓我覺得無害。
這是個讓我覺得奇怪,也讓我不知所措的感覺。
防火逃生示範結束後,我發現,我們幾乎每天見面,
而且見面的時間地點,都是上班時的電梯裡。
我們在電梯裡說話聊天,等到電梯到了三十一樓,他向我說再見,然後轉向左邊。
我跟他說Bye-bye,然後轉向右邊。
他進他的公司,我進我的公司。
然後,一整天,我不會再看見他,
直到隔天的上班時間,擁擠的電梯裡,我們又見面,又聊天。
電梯到了三十一樓,他向我說再見,然後轉向左邊。
我跟他說Bye-bye,然後轉向右邊。
然後,一整天,我不會再看見他。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嗨,妳今天的襯衫跟裙子很搭。」
「嗨,大樓後面的巷子裡新開了家早餐店,他的鮪魚蛋三明治很好吃。」
「嗨,昨天妳有看NBA嗎?七六人隊的Iverson又創得分新高了。」
「嗨,妳看過終極殺陣這部電影嗎?那輛標緻406真漂亮。」
這是他跟我在電梯裡的對話。
很冷,我知道,因為我通常都不知道怎麼回應他。
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冷,因為這樣十分稀鬆平常的對話,表現了他的親切感。
這樣的情況一直一直持續到現在,還在持續著,
好像要阻止這樣的情況,除非我離開我的職務,或是他被炒魷魚。
我對這樣的情況,感覺有那麼一點點怪。
因為除了他的名字,他的職務之外,
我對他的認識,頂多再加上他身上某種特殊的香味。
平時對陌生人有絕對陌生感的我,在他身上,我完全失去了防戒。
似乎是直覺告訴我,我不需要防備他,他親切的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
「嗨,妳今天有空嗎?」
一樣,上班時間的電梯裡,我再一次遇見他。
『今天?什麼時候?』
「晚上,七點半。」
『大概有吧!』
我想說沒有,但我說不出來,因為我明明是有空的。
「環球影城上映【危險情人】,妳想看嗎?」
『我跟你?』
「妳希望我跟妳去嗎?我只是要給妳票。」
『喔...』
「我很樂意跟妳去,只要妳不介意。」
『你把票給我好了。』
「喔,好。」
他從皮夾裡拿出票,遞給我。
我看著票,遲疑著。
『明...明偉..』
「啥?」
『別再叫我「嗨」了,我有名字。』
「可是ㄍㄨㄥ ㄔㄤ/ ㄑㄧㄥ ㄓㄥ ㄊㄧㄥ/ 很長,我很難叫。」
『我叫張靜亭,女字旁婷去女字邊。』
「喔!」
他加強語氣,恍然大悟般。
「原來是張靜亭。」
『嗯。』
「好,我知道了。」
『謝謝你的票,我會去的。』
「不客氣。」
然後,三十一樓到了。
-待續-
* 你左轉,我右轉,你給我的陌生,有種親切感。*
<轉貼~如有冒犯~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