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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柯文哲騎自行車日記4/13
作者: =友情=	日期: 2013.06.07　　天氣: 　心情:

腳踏車環島
緣起：
我以前就有一個夢想：騎自行車環島一周。但一直到許常禮同學告訴我他已經參加鐵馬家庭騎自行車環島一周回來了，我始下定決心。因為許同學並非運動選手型的人物，如果他可以，我一定可以。最近一年爬樓梯時，膝蓋開始會疼痛，顯然已有Osteoarthritis (OA；退化性關節炎)之症狀，現在不去，以後一定更困難。「活在當下」是最近的領悟，於是就去繳25000元報名參加了。但是在衝動之下報名後，理智就開始焦慮了，我的助理們聽到這個消息後說：你大概騎到新莊，就會牽著腳踏車搭捷運回來台大醫院。我想沒有先準備，恐怕真的如大家所預料。

行動：
回家去地下室把滿是灰塵的捷安特六段變速腳踏車拿出來，已經記不起是幾年前的那一次抽獎活動得來的，但因一直放在地下室多年沒用，早已布滿一層灰塵。組裝後發現還缺少了踏板，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只好再牽去腳踏車店予以安裝補齊。上網Google，鍵入「台北市自行車」就跑出「台北市河濱腳踏車道導覽圖」，於是以這個為藍圖，逐漸增加每日騎乘時數開始鍛鍊。
一開始都是夜間試騎，雖然大部分路段有路灯，但有些還是亮度不夠，九條楊餐廳老闆送我一個車灯，剛好派上用場。不過後來發現即使有車灯，因為目視距離只有二十公尺不敢騎太快，於是移到傍晚時間，然後在天黑前結束，每次騎完後就檢討，逐漸改進設備、技術。
1. 自行車專用安全帽（也是人家送的，但是放在書櫃上好幾年沒用，終於拿下來使用）。
2. 棉手套(上一次使用是爬玉山時，再從櫃子裡拿出來使用)。
3. 水壺(在廚房裡找到一個，應該是女兒以前遠足用的)。
4. 袋子(向太太討一個可裝皮夾、手機、零錢的小袋子，放在車前的籃子裏)。
5. 車褲。騎超過一小時後，發現全身最痠痛的地方不是腿部肌肉，而是屁股。去買了一條自行車褲，不過我看根本就是縫一塊海綿墊在褲子裡，但是要價1700元。屁股還是痛，但是改善很多。這點還在思索改進之道。
幾次下來，河濱自行車道差不多都跑過了，有幾點心得：
1. 天黑後看不清楚，尤其我有近視，危險度提高，所以還是避免夜間騎車。另外夜間騎車，只能專注在車燈前十幾公尺以內的地面，根本沒看到風景，所以還是有日光時再騎吧！
2. 上下橋樑之自行車道，不要勉強，最好下來牽車。
3. 下坡要用剎車減速，切不可貪快。
4. 目前的自行車道仍有不良設計。例如90度轉變，因為車速較快時，突然轉彎很困難。我在紅樹林車站下坡轉彎處就摔倒，因為下坡車速快又急轉彎，無法控制車把。有些自行車道上下坡坡度太大且路段不連續，甚至和汽車道交錯，自己要小心。

第一天：
早上突然驚醒，看床邊的鬧鐘正指著6點。天啊！不是6點鐘要報到嗎？我明明是鬧鐘設在5點半，怎麼沒響？伸手一摸，原來是我根本沒設好鬧鐘。匆忙起床，隨便盥洗拉了行李箱就出門，攔輛計程車急忙趕往報到集合地點。
昨晚我還是一如往常半夜12點離開辦公室，本來也想要早一點回家的，但想到要出外9天不在，所以決定先把桌上推積的文件全部清理完畢，結果等到蓋完最後一個印章，抬頭一看，時針還是和以前一樣指著12點。回家後，女兒已拿著學測的學校申請名單在等我，我看都是清大、交大的科系，我說你的分數申請這些國立大學應該安全吧！但是你要不要再考指考？我女兒倒是直接了當的說：我對醫學沒有熱情。我只能靜靜的回到房間，太太在幫我收拾行李，我們也沒說什麼，只是輾轉反側，應該到了2點，兩人都還沒有睡著。結婚20年，大概彼此心裡在想什麼已經不需言語溝通了，我想最後也只能隨其自然吧！
匆匆趕到集合地點，填資料、領裝備，穿上新領到的紅色車衣，交出要拖運的行李箱，戴上安全帽，拉著腳踏車到華山公園作行前集訓，我因昨晚沒參加行前說明會，現在才第一次看到未來9天要朝夕相處的腳踏車。
2月底的清晨，氣溫還有點低，現在7點不到，華山公園裡沒幾個人。上車、下車、變速、煞車，在公園裡兜圈子，作最後上路前的練習。9點左右終於出發了。從台北騎到迴龍，沿途與機車爭道，大貨車、大客車更是不斷的貼著你呼嘯而過，我感覺神經緊繃，這個腳踏車活動好像是考驗注意力而不是體力。不知不覺中早已通過新莊了，突然想起我的助理之前還說我騎到新莊就會改搭捷運回去台大醫院，這時就有些得意了，心想腳踏車環島不會那麼困難吧！
從迴龍往龜山騎過去，一連串之上坡路開始覺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將變速降到最低檔，乾脆就慢慢騎吧！我發現掉到最後一名，反而沒有壓力，因為不會有人從你後面超車過去還丟下一句：加油！然後揚長而去，此時你的潛意識就會想踩快一點追上去。但等到變成最後一名，就沒有這種壓力了，因為不會再被超車，可以心平氣和以龜速騎上龜山。
午餐後休息時，教練說：要睡覺的人，可以趴下來睡，我是趴下又抬頭，因為20年以上沒過午覺，實在睡不著。
下午過了楊梅，發現路上的車子明顯變少了，台灣的經濟活動只從道路的交通流量就可大略估量準確，我猜基隆到楊梅應該佔台灣經濟活動40%左右。因路上的車子變少了，騎車的緊張感開始減少，現在比較像在騎腳踏車了。我當兵時在楊梅的步兵師當過兩年醫官，當時常在這一帶活動，但退伍後，過去25年，幾乎沒走過這一帶的省道，都是高速公路或高鐵呼嘯而過，所以從楊梅到湖口，騎起來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從遙遠的記憶中找回了一些熟悉，但25年過去了，這些遙遠的熟悉上，還是添加了很多不熟悉的新奇感。
中途在湖口老街休息。清朝時候火車站在此，但日據時代火車站移走了，當然這裡就沒落下來了，留下這些老街後供人憑弔吧！已有百年歷史的三元宮應是走過滄海桑田而變化最少的，廟前的石獅只是靜靜看著遊客來來去去。
從湖口一路下坡滑進新竹市，我一直到上大學以前都住在新竹市，雖然後來外出讀書、工作一直到現在，住在台北市之時間早已超過新竹市，但因父母都還住在這裡，所以過年一定回來，「父母在那裏，故鄉就在那裏」。既使一年只回來住幾天，但在老家裡，我的房間擺設一切依舊，我媽媽還是把房間整理的乾乾淨淨隨時等我回去住，父母的恩情一切言語都不足以描述。
因為過去只在台北到新竹之間生活，所以越過新竹市繼續南下時，開始有一種投向陌生世界的感覺。傍晚時分，投宿於竹南的一家汽車旅館，這倒是新鮮經驗！在旅館旁的餐廳晚餐時，第一次有機會仔細打量這次環島行的隊友，簡短的自我介紹後，發現有兩個來自荷蘭之父子，一對來自馬來西亞之年輕夫妻，兩個來自香港之鄰居，兩個是舅舅和姪女，但姪女已在美國住了七年，20個隊員就像一個聯合國部隊。吃完晚餐後走回旅館時，遊覽車載來一車的大陸客，他們今晚也投宿這裏。大家照面匆匆點點頭，我突然想起徐志摩的「偶然」：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是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有人說我這幾年脾氣變好了，也許是因為漸漸領悟相逢就是有緣，所以又何必斤斤計較甚至怒目相向。這一次環島車隊的朋友都是以前不認識的，但是相逢就是有緣，不是這樣嗎？
就在全身痠痛之中，心裡還在想我竟然一天騎了93公里，已經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腳踏車環島記
第二天：
早上迎著晨風沿著西濱公路南下，海邊的大風車遠看就已覺得壯觀，近看更覺得雄偉。途中有不少上坡路，心志的鍛鍊遠多於體力的鍛鍊，因為騎到最後，會覺得外在的世界越來越安靜，只聽到自己的喘氣聲和心跳聲，聽見來自自己身體內部的聲音，也算是一種內在的旅程吧。
抵達通霄塩場，有可以泡腳的海水溫泉、福利社裏的塩水冰棒也許因為騎車口渴而特別香甜。走進展示館更發現各式各樣的台塩產品，明明就是塩，竟然有足浴用塩，原味料理塩，複方料理塩，畜牧用塩，海洋礦泉水……。台塩是轉型成功的國營企業，單看這些產品，就知道他們是如何在求新求變之中找出路的。
在通霄的街上，遇到媽祖遶境的隊伍，有傳統的舞獅、陣頭，還有一群穿著日本水手學生服的少女鼓隊。莊嚴肅穆的媽組和俏皮的少女鼓隊，乍看覺得怪怪的，再多看幾眼也就習慣了，文化就是這樣不斷的融和演進吧！大家高興就好了。
到了追分車站，這個文化觀光意義大於實質運輸意義的台鐵三級小站，木造的小建築倒是令人發古之幽情，一切看起來都是舊舊的。躺在候車區的木椅上，連心跳都變緩了，到了這裏，要從俗買一張「追分成功」的車票，卻發現自動販賣機就是不賣這張車票，還貼一張告示請你到售票處購買。但是車站前的民宅，「追分成功」、「大肚成功」、「永保安康」各種車票都有，還替你加上護貝、吊飾。高希均寫過很多本經濟學專書，我讀過幾本，把它們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民營」。從這件小事看來，還真的有道理。經過彰化騎到員林，這裡也算是人口較密集地區，紅綠燈多，只好騎騎停停，屁股也多了一些時候離開椅墊得到休息之機會。我們一天的行程分成6段，早上3段、下午3段。除了早、午、晚三餐，中間四次休息也提供開水、香蕉、餅乾、巧克力，我每次休息就吃兩根香蕉，防止抽筋兼避免便秘。我9天下來都沒抽筋，不知是否是香蕉的功勞？今晚在員林的市區過夜，進了旅社房間，洗澡、洗衣，洗好的衣褲用脫水機離心後掛起來晾乾，換上另一套衣褲去吃晚餐。等明早衣褲乾了，出發前再換上，所以只要每天換洗當天的衣褲，我發現好像內衣褲不必帶這麼多套來。早上醒來就踩踩踩，踩到晚上，洗澡、洗衣、吃飯，然後倒頭就睡，不必使用大腦的日子，突然覺得很愉快(euphoria)。

腳踏車環島記 (2/23 ~ 3/3)
第三天：
從員林出發，順著田尾之花園公路南下，一路本來就是賞心悅目。不意之間映在眼前的是整條街的黃樹花。以前我看過木棉花一路火紅一路燦爛，肆無忌憚的在路兩旁展開只覺得驚豔。現在在薄霧中看到黃花開滿樹上，除了第一次看到的驚訝外，這一路的黃花在清晨的寧靜中一直延伸到消失在霧中，只覺得美得讓人心碎。
我們經由溪州大橋越過濁水溪，在橋上眺望遠處的西螺大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這昔日的遠東第一大橋，現在已老朽而禁行大貨車，只記得25年前當兵時師對抗演習，也是在清晨中通過西螺大橋，這是25年後再一次看到這鐵橋。還在橋上感傷時光飛逝之際，倒是被橋下鴨子的叫聲嚇到，整個河床看去白絨絨一隻一隻的總有幾萬隻的鴨子，合起來的叫聲的確「壯聽」，果真「數大」就是美，「量多」就是驚人！
下一站是大林糖廠，可是除了賣冰棒的福利社，幾個廢棄的火車頭，已經看不出這裏曾經是糖廠。
中午停在嘉義北迴歸線紀念碑，從第一代紀念碑到目前的第五代太空船建築物，依序排列，是人文也是歷史。中午的便當是火雞肉飯。雖然是二月底，但是到了嘉義，中午也有些炎熱，午飯後鋪了一張塑膠布在地上，涼風中朦朦朧朧睡了一覺。
下午的艷陽中，奔馳在嘉南平原上，越過後壁車站、嘉南大圳、無米樂崑濱伯的水田，中途暫停柳營奇美醫院、善化農會，最後停在永康的桂田飯店，這個素民的單車環島旅行，也有一晚是住五星級飯店的。
今天騎了123公里，但因地勢平坦，倒不覺得太辛苦。雲嘉南是台灣的穀倉，一片望去綠油油的田地，讓人感受到台灣的生命力就在這裡。以前未有高鐵時，每次由台北搭乘飛機去高雄，在午後的天空沿著台灣西海岸飛行南下，到了嘉義、台南這一段，從高空中看著海邊塩田、瀉湖粼粼之光反射上來，已有莫名之感動。今日奮力踩著單車，經過雲嘉南一個又一個的鄉鎮，田尾、溪洲、西螺、斗南、大林、民雄、嘉義、水上、新營、官田、善化、新市、永康，從此它們不在是地圖上的名字，它們在自己腳下親身踩過，從此它們在我的生命有不同的意義。在南台灣的烈日下，我竟然騎到流淚。

腳踏車環島記 (2/23 ~ 3/3)
第四天
從永康到楠梓這一段，突然又覺得交通繁忙起來，又開始與機車爭道，而大貨車不斷從身邊呼嘯而過的景象又出現了。在台北的時候，每日看電視上的名嘴談話，就覺得台灣好像快完了。但是騎在南台灣的道路上，看到那些堅毅黑黝的面孔在烈日下奔走操勞，我感受到台灣的生命力依然旺盛，又重新拾回對台灣的信心。
早上第一個休息站是公路邊的長壽宮廟宇，我看廟側邊牆上有一個捐獻功德榜，這廟是眾人一萬二萬捐錢集資改建的。突然想起30年前，有一次沿西海岸徒步南下，在台西鄉的一間廟宇，聽一個老者說他們蓋廟都是每年大家出一點錢，累積到一個程度就改建一些。錢用完了，工程先暫停，等存夠錢了再繼續蓋。鄉民即使欠政府的稅，但是蓋廟的錢倒是不敢推拖，但實在大家太窮，所以一座廟有時蓋了兩三代才會完成。我以前因所受之教育總認為這些是民智未開的迷信，蓋廟的錢還不如用於一些較有用的公共建設，就算蓋圖書館也比較有用。但是聽老人說：船只要出港，有可能抓不到魚，有可能遇到菲律賓海賊，有可能暴風雨翻船再也回不來，所以出海以後，命都是媽祖的。聽老人低聲訴說這些時，我第一次懺悔什麼叫做知識份子的傲慢，迷信其實是社會底層民眾不得已的依靠，他們寧可欠稅，卻不敢欠廟宇的捐款，是因為有多少無奈？雖然時代在進步，信仰或許不再是唯一的憑藉，但望著這一塊龕在牆上的捐獻榜，突然想起那個往事。
從岡山到高雄，寬潤的馬路、高架的捷運，雖然以人口密度來判斷，這些公共建設應該短期不易回本，但長期發展的基礎倒是已經穩固了。
經過高屏大橋到了屏東，從萬丹、潮州到佳冬，南台灣太陽的威力讓我忘了現在是二月底，在台北春天還沒開始，這裏已經給人盛暑的感覺，午後的太陽熱到連狗都懶洋洋的睡倒，我在北部看路邊的狗睡覺都是伏臥，而且還蠻警覺的，越往南部狗的睡姿都改成側臥而且睡得昏昏沉沉，連躺的地方都靠到馬路中央來了。在鄉間的道路上悠悠的騎過，豬糞夾雜著乾草之味道，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總之，熱到世界似乎也安靜起來了。經過佳冬戰備道路轉入屏鵝公路，開始看到海了，一邊是山，一邊是海。傍晚時分我們在屏鵝公路上的一個海邊咖啡店暫歇，年輕的女老闆解釋當時姊弟三人在此開店，不知店名要取哪一個？後來想到拿全部家當來這種面海背山的地方開店應該是傻瓜吧！遂將店名取為「三個傻瓜」。坐在木椅上，把腳翹起來放在前面的欄杆上，海風中喝著芒果冰沙，望著大海上的落日夕陽，把思緒全部關掉，原來發呆是這麼快樂的事。
在夕陽晚風中，夜宿於楓港的小旅館。在天色全黑前，望著西邊的中央山脈，明天我們就要經由南迴公路到東台灣去，環島行程中最高點就是南迴公路上的的壽卡，明早正等著我們。

腳踏車環島記 (2/23 ~ 3/3)
第五天：最辛苦的一天。
壽卡是南迴公路最高點，也是整個環島行程最艱難的一段路，教練從第一天就一直嘮叨：「爬過壽卡就一定可環島成功」。今早出發後，原本遠望高聳的中央山脈南段，逐漸的來到眼前了，然後一路都是上坡路。從楓港到雙流有13公里，抵達已是氣喘吁吁，結果從雙流到壽卡之7公里，坡度更陡，變速降到最低還是很難踩動，我看計速器降到不足每小時6公里，已經和走路差不多快了。回想前兩天在嘉南平原，平均時速是每小時25-30公里，如果當時是在平原風馳電掣，現在則是在山中跙跙而行。一輛輛的腳踏車沿著山路爬坡而上，我從最後望去，很像僧人緩緩繞山而行。(我總是騎最後一個，所以都能觀察別人。)抵達壽卡時，早到的車友們已經休息完畢好整以暇，還可以跑出來一百多公尺列隊給我加油。你問我怎麼騎上壽卡的？答案很簡單，「雙腳不要停！」
過了壽卡接下來大部分是下坡路，突然發現上坡只是辛苦，下坡才危險哩！車速變快，遇到轉彎時，都覺得快要連車帶人滑出去。後來打定主意，只要計速器顯示超過25km/hr就踩煞車，就這樣一路煞車滑下南迴公路，因為專注於路面，不知何時蔚藍的太平洋突然出現在眼前，猛抬頭一看感覺自己就要撞進藍色太平洋了。教練說：以前梯隊的成員有來自外國的，從南迴公路滑下來到東海岸時，看到蔚藍的太平洋竟然痛哭流淚。聽說地球上大部分的人口一生中都沒看過海洋，所以深邃的蔚藍海洋對那些國外的朋友也許真的感覺深刻。不過我想流淚的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騎上南迴公路太辛苦了，所以從壽卡一路滑行到大武，苦盡甘來的痛快，所以流淚吧！
從大武到台東的海岸公路，以前我坐車經過，但這次親自騎腳踏車走過，才知道它不是平地，海岸公路起起伏伏走過不少丘陵，雖然不高，但是早上爬上南迴公路實在力氣用盡，所以即使現在起起伏伏的坡度不高，仍然倍覺辛苦。因為都是落在隊伍中的最後幾個，等我騎到太麻里「台灣牛牛肉麵店」時，先到的人早已在此吃完麵又休息夠了，準備要出發了。所以我安全帽才脫下來，任賢齊「再出發」的歌聲又響起了，我們每次休息結束重新上路時，都是播放這條歌，幾天下來已變成反射動作，聽到歌就自動跳上腳踏車。尚未休息又要重新上路，所以這個四學士姊妹經營的台灣牛牛肉麵，我只有看過，還沒吃過。
我計算位能動能互換的公式mgh=1/2mv2，如果不計摩擦力之損耗，時速30公里的腳踏車只能衝上3.54公尺高的山坡。反之，從500公尺高處滑下來，到達地面時的速度是時速356公里，比高鐵還快很多。也就是說爬高很耗費能量，所以我說：距離不是問題，高度才是問題。
騎在腳踏車上只憑眼睛不易察覺到底現在是緩上坡還是緩下坡，但是踩著踏板的雙腳馬上就感覺到了，最後我也學會用腳決定變速器的調整，而不是用眼睛。有時眼睛看到前面有上坡，連忙變速到低檔，結果腳有踩空的感覺，因為當下車子還在平地，還要十公尺以後才開始上坡。反之看到前面有下坡，連忙換成高速檔，結果雙腳立刻感覺變得沉重，因為輪子下面的的路面還沒下坡。這也讓我想到我們平時也是「事先想太多」了。快快慢慢依當下的感受再臨時應變就好了，何必庸人自擾？教練說：摔車的都是在下坡時候，因為下坡時位能轉成動能，車速極易變快，貪圖暢快感又捨不得浪費位能，尤其心想若前面又有上坡，就可藉著速度衝上去，所以都捨不得按剎車減速。可是速度很快時，轉彎時不好控制車把，結果就摔車了。所以我以標準作業程序(SOP, standard operation procedure)之精神管制速度，只要計速器顯示速度超過每小時25公里就按煞車，即使前面還有上坡路。
今天的騎車心得：上坡辛苦，下坡危險。上坡換低檔，不要逞強用力，降到最低檔還不行那就乾脆踩慢一點。下坡不貪快，安全第一不要捨不得損失位能，因為我們不知道急轉彎何時會出現，等到發現時才要減速往往來不及了。
夜幕低垂時終於抵達今天的住宿處：知本的溫泉旅館。但是全身痠痛好像不宜泡溫泉，只好望著滿池的大陸客，還是回到房間用水龍頭淋浴了。
總結：今天就是一個大上坡，再一個大下坡，然後起起伏伏上坡下坡好幾次，最後望溫泉興嘆。

腳踏車環島記 (2/23 ~ 3/3)
第六天：景色最秀麗的一天
早晨走出住宿的旅舍，望向知本溪對岸金帥飯店遺址，八八水災時從電視上看到的飯店倒塌過程怵目驚心，但現在也只能用滄海桑田形容，因為也沒留下什麼痕跡了。從卑南轉向花東縱谷，這是九天行程中風景最秀麗的一天，經過好幾個綠色隧道，兩旁的路樹任意的向上長去，終於包圍了天空，形成一個又一個的綠色隧道。中午在關山農會的地上鋪著塑膠布午睡之際，喇叭傳來的流行輕音樂，卻敵不過樹上鳥鳴的大聲，我有多久沒聽到鳥叫聲了。關山、池上、富里皆以稻作聞名，我們在水稻田間騎著腳踏車穿過都覺得舒服，更何況是長在這裡的稻子，好山好水好空氣更無塵世的喧囂，此處產出最好的稻米當在預料之中。花東鐵路還是單線，此處算是台灣較低度開發地區，說是「台灣的後花園」、「台灣的最後一塊淨土」都不為過，我想有一天蘇花高通車後，台灣的最後一塊淨土應當不容易再維持。
我從台北出發時只準備了安全帽和車褲。安全帽是人家送的，放在書櫃上已好幾年，這次是初次使用。機車的安全帽是圓形的，我是想不通為何腳踏車的安全帽是飛簷狀，後面翹翹的。不知真的碰撞時能否消除力道而保護頭部？不過大家的安全帽都長這個樣子，就沒再追究它的性能了。車褲是出發前幾天才買的，看起來像女用褲襪很彆扭，所以出發當天才第一次穿上，裡面還是穿上內褲，因為有記憶以來都穿著內褲，要臨時改變習慣實在不容易。結果第三天胯下都磨破皮了，在隊友勸說下，才在加油站的廁所把內褲換下，還塗上隊友借的凡士林。我記得當兵時長途行軍，老鳥們也沒說不要穿內褲，所以對於穿車褲時不要穿內褲以減少磨破皮的說法，我是半信半疑，不知有無科學根據？本來也自備棉布手套，教練說吸震效果不好，改用他們借我的無指手套。紅色車衣是主辦單位附贈的，其他例如腳踏車、 GPS、水壺、車籃、反光背帶，則是主辦單位借用，行程結束再繳還。一開始沒用頭套、防曬油，結果到第四天臉上都脫皮了，尤其是鼻子和耳朵。只好先塗防曬油，再套上頭套，連眼睛都帶有眼鏡，至此全身都包裹起來了，算是全副武裝，被你們看到也認不出來了。
我們從屏鵝公路起就和一位第38次腳踏車環島的老先生互有超越。我們的變速腳踏車車速較快，但是老先生每晚較晚休息，天全黑了才找警局借宿。因此每天早上被我們超越後，第二天早上我們騎著騎著又發現那輛插著黃幡的老爺腳踏車在我們前面。車子沿途播放「阿彌陀佛」，矗立的黃旗「三世修十萬八千里，願眾得佛清淨心」在行進中颯颯作響。今早忍不住把他攔下來詢問一番，聽他講在元宵、中秋出發每年兩次，以8天時間腳踏車環島一圈，替台灣祈福消災，這次是第38次。老先生吃素，不過他聲明不是吃素的都是好人。我這次腳踏車環島，教練一直對我們洗腦：「只要雙腳不停，環島一定行」。但是這位老先生因多年前車禍，一腿是義肢，還能第38次環島，所以我們私底下還開玩笑，教練的口頭禪要改成：「只要有一腳不停，環島一定行」。
接近瑞穗時，可看到橋下秀姑巒溪泛舟之起點，不過目前是初春的枯水期，遊客中心處於關閉狀態。夕陽下晚風中秀姑巒溪在此處夾帶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理直氣壯的穿越海岸山脈向東流去，對照夏季遊客眾多時的熱鬧，這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感。

第七天：最驚險的一天
昨晚住在瑞穗的民宿，早晨起來四周查看一下，除了豬巢裡的山豬正在搶食香蕉以外，只覺四周非常的安靜，很久沒有這種「鄉下」的感覺了。因為花東縱谷處於中央山脈和海岸山脈之間，雖然已經天亮，東昇的太陽卻被海岸山脈擋住，所以看不到太陽，反而往西可看到玉山的山頂在此清晨下因陽光反射而呈現金黃色。
從瑞穗到花蓮，沿途景色依舊安靜秀麗，山靜靜地躺著，河靜靜地流著，在其間騎著腳踏車也跟著不敢喧囂。中午在慈濟大學休息，慈濟醫院我常來上課演講，校園裡的竹軒以前也看過，不過都是從外面看看就走過，這次在裡面兩張板凳併起來睡了一次午覺，臥睡於松林之下、竹亭之中，即使佛性沒有增加，應該靈性也增加了一些。
醒來教練拉我們去參觀靜思堂，我以前匆匆來去慈濟醫院都沒進去靜思堂看過，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嫌要脫鞋太麻煩就沒進去。這次是團體行程只好入境隨俗，脫了鞋子放入袋子提在手上，經過轉折的上坡迴廊進了大廳，的確雄偉。慈濟的四大志業：慈善、醫療、教育、人文，好比是開了一個善心農場，讓人們可以不同的方式去做好事、作好人，培養自己的善心。一些醫師剛去慈濟時吃素不習慣，後來吃久了，變成受不了大魚大肉，時間再更久變成禁不起任何葷味。我還笑他們裝久了就像了，最後竟然變成就是了。所以廣開善心園地，增加眾人行善之機會，對增加社會慈悲向善的趨勢應該有益。所以對於宗教團體的入世，我倒是持鼓勵之態度。
下午是此行環島最驚險的一段，蘇花公路的南段。從花蓮到崇德隧道路面還好，再過去就驚險連連了。我第一次遇到隧道之內還有上坡、下坡、轉彎，照明也不是很好，路面是一段亮一段暗的交錯，一進入隧道內只聽到轟隆作響，卻分不清到底這聲音是前方來車還是後方來車？
上蘇花公路之前，教練每人發了一個哨子，要我們凡是進入隧道，就配合呼吸大聲吹哨子，讓別人注意到你的存在。結果我只吹了幾聲，因為張口呼吸哨子就掉了，雖然還掛在脖子上，但路面狹窄沒有空間讓你路邊停車，隧道內兩邊來車實在太緊張了，兩手緊抓手把，根本空不出一隻手把哨子塞回嘴裡，所以我是掛著哨子沒有聲音的騎完這一段路程的。蘇花公路很多路段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則是直接墬入太平洋的懸壁，路面狹窄，坍方又多，正在整修管制單線通車的路段就有多起。事先教練在前一晚還特別上課，投影機講解通過蘇花公路之要點，為何環島行程要逆時針而非順時針？因為要通過最危險的蘇花公路，如果是逆時針環島，右手邊是靠海這一邊，比較不會被落石打到，還有山壁那一側路肩更窄且有水溝，很容易騎到水溝裡去，而靠海這一側路肩還多一些。(我心裡想：可是直接掉到懸崖下的太平洋也很危險啊？)另外我們選星期五下午到星期六早上通過蘇花公路，假日要從台北來花東的遊覽車都在對側，同一時段我們北上這一側的車道也較少車子。(這個理由倒是合理)
另外除了紅上衣加上反光背帶以外，教練還交代行進時要維持固定在白色邊線以內一公尺的路線上前進，即使卡車在後面按喇叭，你也不要偏到邊線上去。也就是說除非後面的車子存心要撞死你，否則他要超車的話，就要偏向對側車道超越你，等超越之後，再回到原來車道。這時有一個要點，你要距離前一輛腳踏車150公尺，讓超車的人有空間可以立刻開回原來的車道。簡而言之，以清楚的姿態讓後面來車知道要超車請利用對面車道。但是我也要和前面的腳踏車保持足夠的距離，讓他超車後，可安全的再回到原車道。不過原則歸原則，聽到後面似乎是大卡車在按喇叭時，實在忍不住就會想往邊線靠過去，甚至想騎到邊線之外，但是邊線外的狹窄泥土路加上處處的小石塊，很容易讓你摔車。而且如果你貼近邊線，讓後方來車認為不用變更車道還有空間可直接超車，更容易發生擦撞，或者卡車超過你時的風切，也可能讓你控制不住車把而摔車。
其實我騎在這一段路程時，突然領悟「以小事大」的道理。小國對大國要清楚的擺出姿態，這是我的底線，你要超車就自行繞過去。切不可因大國恐嚇就自行退縮，閃到一邊去，一旦讓大國認為它可以不必考慮到你的存在，而我行我素，你被擠到太平洋的危險更高。但我也得保留前面足夠的空間可讓你安全的超車，我不會成群結隊讓你無法超車。好像台灣在美、中、日列強之間如何自處？在蘇花公路之山壁懸崖之間就有答案。
有些自行車隊為了安全通過蘇花公路，要求自行車隊緊密排成隊形，前後再用廂型車各一輛開路和殿後，這個方法是可確保自行車隊之安全，但對同側的其他汽車就產生了嚴重困擾。因為自行車隊時速有限，加上前後各一輛廂型車包夾中間的自行車隊，雖然確保自行車隊之安全，但這一長串連續的車隊讓後面的車子都無法超車，等於同側的所有車子都要以自行車的速度跟在你們後面，可以想見的因為大家的不耐一定會有衝突。正是因為這一段路實在太難處理，因此一些腳踏車環島的行程，就選擇在花蓮上火車，到蘇澳下車再繼續騎。
這就是我們戲稱「環島O行程」和「環島C行程」的區別，C行程就是避開蘇花公路這一段以求取安全性。但是略掉這一段最壯麗卻最驚險的行程，就好像皇冠上少了那顆小小的鑽石一樣，皇冠外觀一樣，但就是一種遺憾。
走完蘇花公路南段，今晚在和平這個小鎮歇息。
PS: 我是2/23 ~ 3/3共九天腳踏車環島，當時也想白天騎車晚上寫遊記，但是白天騎車到了晚上實在累到無法思考，只好回來再寫「腳踏車環島回憶錄」。結果一回到台大醫院每日忙碌的軌道上，只能利用假日慢慢補寫。這星期台大醫院JCI國際醫院評鑑，我反而有時間整理文章而每日連載。(不過要先聲明，我是平時努力準備評鑑項目，所以真正評鑑時，只要展示給委員他們要檢查的項目，反而比較輕鬆。)本來遊記寫得很高興，今早上班前，接到郭正典醫師來電：「凌晨五點阿扁被獄方人員從床上叫起來，已移送台中培德監獄了。人帶走後才發現今天要吃的藥沒帶，再派人回來叫醫師補開處方由獄方人員送去培德監獄。」我是認為實在太粗暴了，在病人、家屬、醫師都不知情之情形下，半夜把阿扁叫起床，從台北榮總移送培德監獄。他畢竟當過8年總統，好歹給他一點起碼的尊嚴。這種不顧醫囑，從醫院架走一個生病的前總統，這個政府怎會這樣做呢?這樣做會讓台灣社會更和諧嗎?只是增加對立罷了，實在有欠思考。

腳踏車環島記
第八天：
從和平北上，繼續蘇花公路的北段行程，雖然還是有坍方多處，但路面較寬潤，已經沒昨日那麼驚險了。我一路看著我的一位隊友不時停車下來，把一些路面上的落石撿起來丟到路邊去。這位隊友血型是AB型，已經捐血400次以上，我問他為何捐血那麼多次？他回答：因為我的血型較特殊，比較會缺貨，甚至捐血中心缺血時，還會打電話請他幫忙。我在他身上看到台灣人最善良的一面，捐血、撿石頭似乎不足大肆宣揚，但正是因為不是為了什麼，只是默默的行善，才令人欽佩。我一直深信一句話：「國家的力量在於國民全體。」台灣過去十幾年，曾經讓我們熱血沸騰上街搖旗吶喊的政治明星逐一褪色甚至生鏽，最後只剩「笨蛋」和「壞蛋」的譏諷。一些清廉掛在嘴上狀似正義化身的政客，竟然貪瀆行為比他們批評的人更惡劣。現在我就更相信這一句話：「國家的力量在於國民全體。」我們需要更多默默行善、默默努力的國民，而非大聲疾呼之政客。
在南澳冰店吃了一碗雞蛋冰，在東澳湧泉洗了腳，在東澳國小吃了午餐。因寒流來襲，在南澳路邊的冰店暫停時，一下車連忙把外套穿上。走進店內，被問到要吃「熱紅豆湯」還是本店招牌的「紅豆花生雞蛋牛奶冰」？我遲疑了超過30秒才點了「冰」。有的事情也許這一生只有這一次的機會，但在當時並不適宜，為什麼我們還是常會選擇這不適宜的的一次？望著老舊木桌上這一碗「紅豆花生雞蛋牛奶冰」，路上的寒風還一直湧進來流竄在腳下，不自覺的拉緊衣服，我卻失神了許久。只有人類會不知所以去追求一個稀有之經驗，即使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而且在當時是不適合的。「東澳湧泉樂園」連招牌都掉了兩個字，夏季此處戲水烤肉的人應該很多，但在這寒流的日子，時機不對吧，一個遊客也沒有。北迴鐵路經過這裡，廢棄的舊橋在新橋旁邊，當有列車經過新橋時，這舊橋更顯顯得灰灰暗暗默默無語。中午在東澳國小休息，今天是星期六假日，學校空無一人。我到處走走，校舍乾淨整齊，視聽教室內看進去還全是沙發椅。從一些布告張貼就可感受到老師的用心，這些小朋友在環山繞水的環境中跟著熱情的老師學習，不知他們是否知道自己的幸福。下午奮力騎到蘇花公路的北端起點，我站在蘇澳上方的觀景台，強風細雨中，眺望山下的蘇澳港、南方澳漁港，我終於騎完了蘇花公路全程，驚險疲憊，但是值得。
進入蘭陽平原後，因為寒流來臨，在這三月初好像又回到了冬天，今晚在宜蘭過夜，飯店中隊友們因為明天就要結束行程了，所以多喝了一些。

我回來了，環島共騎959公里，在屏東28度高溫中熱到脫皮，在坪林8度低溫下顫抖，溫差高達20 度，九天之內環島一圈等於走過四季。在台北每天聽政客、名嘴講話，都覺得國家快完了，但在台灣最基層實際走過，就覺得台灣的生命力依然強韌，總算拾回對台灣的信心。「腳踏車環島回憶錄」等我有空再來連載，寫這個一定比寫對監察院「每日一答」愉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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