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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z 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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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養馬者
作者: Prinz	日期: 2011.12.31　　天氣: 　心情:

從前從前，有一個農夫，他擁有二畝地，種些作物。

某日，他忽然有個想法，想改行養馬，於是他與妻子商量。

「養馬，很好啊！那咱們甚麼時候開始著手？」

妻子看起來十分贊同。

「需要好好計劃一番。首先我們要養多少匹馬？要準備多少買馬的錢？還有這筆錢該怎麼籌呢？另外還得做市場調查，充分了解市場價格、預估市場的變化、掌握行銷通路。我打算花半年的時間準備。」

「原來竟有這麼多事。我以為買匹馬回來養就好了。」

「哪有這麼簡單。」

說完夫妻倆就熄燈睡覺了。

第二天，妻子不見了，可農場裡竟出現一匹馬。

農夫嚇得驚惶失措。

「不得了啦！我老婆變成馬了！」

他滿屋子狂奔哀嚎，家人紛紛出來關心。

「大清早你發甚麼瘋啊？」農夫的母親斥責他。

「媽，發生不得了的大事啦！我老婆變成馬了。您瞧，就在那兒低著頭吃草！」

「你是白癡嗎？人怎麼會變馬，又不是怪談。你快去把我媳婦找回來啊。」

「我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哪兒都不見人影，就是平白多出一匹馬。您說哪有這麼巧的事？」

農夫的父親也看不下去，罵道：「不在家自然是跑外頭去了，笨蛋！你還不趕快出門去找，在這裡發甚麼神經？」

「是，是。」

農夫的腳程好快，一下子就跑遍了村子裡每個角落，仍不見妻子的蹤跡。

他又跑去鎮上，在那裡花了三天不眠不休的尋找，最後頹然而歸。

「找到媳婦了嗎？」父親問。農夫沮喪的聳聳肩。

「這就怪了，連鎮上也找不到，沒道理啊！她一個女人身上沒錢，連行李也沒帶，能跑多遠呢？真奇怪………」

「所以我才說她一定變成馬了！你們都不信！」

「報官吧！」農夫的大哥出了主意。

眾人考慮半晌，決定還是先報官比較妥當，免得出了甚麼大事有知情不報之嫌。

「失蹤的就是你太太嗎？」

衙門派來一位相貌堂堂的警察大人，一進屋就先確認每個人的關係。

「你是失蹤人的公公，嗯。妳是失蹤人的婆婆，你是他大哥，你是二哥，你是二嫂…………」

「等一下，警察大人！我老婆並沒有失蹤，她………」

「沒有失蹤？那你報甚麼官？想愚弄官廳嗎！」警察厲聲道。

「不不，草民豈敢。我的意思是沒有失蹤，但是比失蹤更嚴重。她變成馬了！就在那兒。」

農夫指著院子裡一匹黃馬。

「你是說，那匹馬是你老婆？你娶了一匹馬？」

「不是啦！牠以前不是馬，是我老婆，忽然有一天變成馬了。」

警察走到老人家身邊，低聲問：「你是他爸吧？」

「是的，大人。」

「他這毛病有多久了？」

「甚麼毛病？」農夫的父親不解。

警察敲敲自己腦袋。農夫父親說：「以前沒毛病啊！不知道為甚麼突然就這樣。」

「我沒發瘋，我這輩子從不撒謊的，大人您可以問問街坊鄰居就知道了。」農夫急忙辯解。

「我不是說你撒謊，只是好端端一個人變成馬，這不是瘋話嗎？」

「我知道一時很難接受，但事實就是事實，我一開始也嚇得半死，後來才漸漸明白人變成馬是可能的。警察大人您知道進化論吧？」

「你在胡扯甚麼？生物進化要花好幾百萬年的時間，哪有睡一覺醒來就進化的？再說，人變成馬也不能算進化，算退化吧？」

「這您就不懂了。正常的進化的確要花幾百萬年，但有時候生物會發生突變。突變，您懂吧！這就是突變！警察大人，您檢查一下就知道了。」

「檢查甚麼？」

「那匹馬呀！」農夫興奮的說：「那可是一匹母馬呀！這就是證據！」

警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好了，我不跟你發神經。你們聽著，快把這個傢伙送去醫院檢查腦袋。我回去以後會派人尋找你們家媳婦，也會張貼告示要丟失馬的人出來認領。就這樣。」

警察走了以後，農夫還是一天到晚嚷嚷老婆變馬的事，但沒有人相信他，大家都把他當成瘋子。

過了許多日子，他愈來愈孤立，到後來完全沒人理他，好像隱形人似的。

他每天只對著那匹馬說話，苦苦哀求牠變回人形，他哀求的聲音打村子口就能聽見，每到傍晚時分他的哀求聲與歸巢的烏鴉鳴叫相和，悠悠數里，更顯得悲戚不已。

兩個月後，農夫離家出走了。他獨自去到遙遠的深山隱居，因為他知道世人不再相信他，世人永遠都不會接受人變馬的事。

更重要的是，既然他的妻子會突然變成馬，那麼父母、兒女、兄弟姊妹，以及世上每個人，也難保不會突然有一天變成蝦子、浣熊、H1N1病毒，甚至變成桌椅手套饅頭或者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這樣，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今天做成一筆買賣，到明天賣主變成一棵樹，買來的五十斤黃豆變成花貓兩隻，過兩天花貓又變成債主上門討買黃豆的錢。這種事難道不可能發生嗎？

所謂突變，就是在你想不到的時候瞬間改變。

因為任何人都有可能發生突變，因此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抱以確定的期待，或者正確的推估，說變就變。這樣怎麼過日子呢？

他對人生徹底絕望了。

某日，警察又來拜訪農夫的家。

「老大爺，你兒子的病好點沒？」

「唉，真是家門不幸。啟秉大人，我那瘋兒子離家出走已經兩個月了，至今音訊全無。」

「真是可憐。那麼，你媳婦找到了嗎？」

「沒有。那匹馬也沒人來認領。大人，您說這事奇怪不奇怪？全縣丟馬的人都來認卻沒人認得這匹馬。又不是野馬，怎會沒主人呢？我那媳婦也人間蒸發，找了幾個月也找不到，尋人啟事貼了全省………」

「也許馬主不知道自己丟了馬，又或許他有難言的苦衷不能出面認領，可能性太多了。再說你媳婦，說不定跟姦夫跑了，遠走他鄉。比如她找個江南小鎮躲起來，你再花兩輩子工夫也找不到人的。」

「可是………最近我老夢見那傻小子，他在夢裡也一直嚷嚷老婆變成馬。也許……會不會………說不定………也難講…………」

「老頭你也跟著糊塗啦！現在都甚麼時代了？科學這麼發達，甚麼怪談都是假的，沒影兒的事。」

「話也不能這麼說。這世上無奇不有，說不定人變馬這種事………比方說牛頭馬面………」

「牛頭馬面是鬼差，又不是人，何況馬面只是臉變成馬臉，並不是整個人變成馬。你不要再說傻話了。」

老人家舉起水煙袋吸了一口，一聲長歎，若有所思。

「其實………老朽年輕的時候也曾見過變臉的戲碼，一瞬間就變了，好神奇啊！有些變化本來沒甚麼，如果經過幾個月、幾年，甚至幾百萬年，甚麼變化都不奇怪。但是有時候真的好可怕，轉個臉就變了，睡一覺醒來就變了，說著說著就變了，完全教人摸不著頭緒，毫無徵兆可言，有如一道雷電打下來似的。」

「恐怖啊！恐怖極了！比你一輩子見過聽過最恐怖的事情加起來還恐怖！年輕的時候以為自己見過大風大浪，除非是妖魔鬼怪之類的靈異事件才嚇得倒我。說明白點，只要這個世界上可能發生的事，都沒甚麼好不可思議的。後來我才明白，而且活了好大一把年紀才明白過來，靈異事件根本不算甚麼，小意思！差太遠了！真正恐怖的事都是人幹出來的。」

「你永遠猜不透人心。當你以為是這樣的時候，卻發現原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在你十分心安的時候卻猛然發現令你萬分不安的因素；你以為你認識誰，其實你誰都不認識；你自以為認識某人，那人的背後卻躲著一個陌生人。不，連是不是人類都不能確定，只是一團希哩呼嚕的陌生之物，陌生到即使放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種東西。突然把那張臉轉過來你會以為你認識的那人消失了，其實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只是你從沒認識過它，一天也沒認識過！」

「真是恐怖極了！一想到那種東西我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手抖得止不了，腿軟的站不住，唉唷！不行了…………不行了………讓我坐會兒…………」

警察告別時天色已晚，歸巢的烏鴉在遠處哀鳴，暗紅色天空壓得好低。

警察忽然想到那匹馬，漸漸感到頭皮發麻，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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