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 74年 11月 16日, 家住特富野的曹族男孩湯英伸,在因風紀問題 從嘉義師專四年級自動辦理休學之後,留書家人獨自出走台北。我們 應該先從湯英伸是個怎樣的人開始,這位嘉義師專的國家公費生「能 詩、能歌,才貌雙全;是同學心中的好朋友,族人眼中的好兄弟,是 校園裡熠熠發光的明星,一大堆獎牌的得主............」。他是當時師專 十項( 全能 )紀錄保持人,休學離校時全班哭著送他走............。他在鄉 公所上班的父親深受族人敬重,曾團結族人花了八年自力開通特富野 唯一聯外公路,又爭取經費興建關鍵的大橋,讓鄉裡農業經濟活絡起 來。湯英伸原本的心願是師專畢業後要回家鄉的達邦國小教書,如今 這希望看來會成泡影。而奇怪的是,要形塑未來教育人才的師專,當 時的管教口號竟是:「合理的是管教,不合理的是磨練。」,服過兵 役的男生一聽就知道,這根本是訓練中心教育班長的口吻嘛!應該談 愛的教育的學校,竟用軍事化的僵硬思維來管理未來的老師,充滿熱 情的天真男孩在其中撞得滿頭包,黯然離校也就不難理解。
假如犯了錯就要被學校踢出去,學校固然是維持了帳面上的好績效, 但教育是應該捨棄犯錯的人還是應該教化他?到今天我們的教育是不 是還在搞:用學科分數將學生分成兩半,其中一半( 好的 )往上推,另 一半( 壞的 )不管他。有誰知道59分的和60分的學生他們做為“人”的 價值差多少?從兩千年前孔丘先生就揭櫫的理念“有教無類”,到今 天無人不能朗朗上口的杜威名言“生活即教育”,我們的教育卻還在 比升學率的旁門左道裡拼命鑽。 離開家的湯英伸手中握著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新開幕中西餐廳, 急徵小弟小妹各30名,免經驗供吃住,薪一萬五,小費多,供制服, 學歷不限,環境單純,工作輕鬆,隨來即可直接上班。天祥餐廳」, 天真的他不知道這則廣告已經足足登了一年餘( 命案發生後也還依然 刊登著 ) ,一頭撞進“職業介紹所”陷阱的他,經過曲折過程,許多 他根本搞不懂的計算方法,在“洗衣店” ( 當然不是西餐廳 ) 當超時 工作的小弟八天後,想辭職不幹卻發現自己倒欠雇主錢,雇主還扣押 他的身份證不許他離職。 《............在 X老闆小孩的臥房,用一張布簾和板架,隔出一個小角落 算是他睡覺的鋪子。就在這個灰暗的屋角,湯英伸每天把疲憊的十八 歲身體,拋在那鋪子上,在思親的淚水未乾之前,呼呼沉睡過去。 日記本上,他凌亂地寫下片段文字:「洗衣店蒙難記」、「世界上最 大的罪惡」、「我立誓要辭職離開這裡」。............》 發現受盡欺騙愚弄的湯英伸委屈的趁送衣服出外,彎到表哥家賭氣灌 了自己五六瓶( 便宜的 )紅露酒,並在日記裡憤怒的寫下那段「............ 太不公平了!」的詩。當晚,罵他「番仔!你只會破壞我的生意!」 的雇主將睡夢中的湯英伸搖醒命他工作時,他的不滿終於爆發,兩人 發生衝突,推打中他拿起鐵製拔釘器把老闆擊倒;聞聲過來的老闆娘 也衝過來跟他扭打,抓狂的他胡亂揮打,竟闖下包括在旁哭鬧的老闆 幼女在內三條人命的大禍。 是的,在法律上這叫做“連續殺人”,法官的審琢當然會是:只有一 命,或許是自衛或一時衝動,但第二條甚至第三條人命,那就罪無可 逭了。失去理智的湯英伸當然沒有能力作此“算計”,他甚至連第一 次打電話投案失敗( 約好的警察沒來 ),都沒想到用來作為證明自己悔 意的證據──事實上他是在讀警校的哥哥陪伴下自動投案的。出身天 主教家庭的湯英伸,對自己犯下的大錯當然懊悔不已,他在獄中寫下 一封給家人的信 好想家啊。美麗的家園,只能在夢中浮現。雙親的慈顏,只能從記憶 的籮筐中去尋找。真想痛哭一場。其實,早早已淚源枯竭了。恨,只 恨自己太衝動。我不奢望會得到法律什麼樣寬容的制裁?甚至那極惡 毒的制裁,我也應當接受。畢竟,我已鑄下了大錯,但是,若有幸讓 我重新改過,我願盡我所能去補償我所有的過失。 ...............不孝兒英伸敬上》 1986年所發生的臺灣社會重大事件。湯英伸是原住民族曹族人,18歲,就讀嘉義師專,當年從阿里山鄉下到臺北洗衣店打工,因為怒遭欺壓和歧視,情緒失控而殺害僱主一家三口,最終被判死刑,得年19歲。 好想家啊 美麗的家園 只能在夢中浮現 雙親的慈顏 只能在記憶的籮筐中去尋找 真想痛哭一場 真恨自己太衝動 到如今回頭已經不可能 我依然日日夜夜想念您 老家的院子那棵桃樹 一樣在我夢中 綻開串串小紅花 到如今回頭已經不可能 我已然日日夜夜想念您 老家的橋上那陣晨霧 一樣在我夢中 籠罩童年的歡樂
根據湯英伸的同學、朋友、家人所說,湯英伸本來是個純良、正直的山地青年,沒想到才到臺北9天,就變成殺人兇手。由於他想打工補貼家計,在臺北求職時掉入了求職陷阱,僱主扣起他的身分證,也沒發給薪水,反而要湯英伸抵押現金。
湯英伸在走投無路情緒失控下犯下罪行,雖然事後後悔不已,天主教會主教團、全國學界、報界記者、文學家、教授和原住民九族同胞代表一齊呼籲、努力,呈請蔣經國總統能「槍下留人」,但最終仍成為臺灣最年輕的死囚。
此事件在社會上引起極大的震撼,尤其是對於原住民族的岐視與不解,多年後依然令人難忘與傷心。《人間》雜誌曾大幅報導此事,劇情片《赤腳天使》也改編自此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