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時,甚麼都沒有
離婚時,前夫說,房子是我奶奶的,不能給你。
我說,行。
他又說,家裡的錢也就是我公司裡的那些產品,
你要它也沒用。我說,好。
他說,我家三代單傳,小帥得跟我。
我拍案:不行!
晚上,我去接小帥放學,第一次在路上沒對他指手畫腳。
「媽,你怎麼不教訓我?」我不語,
那晚破格請他吃了肯德基,去淘氣寶寶瘋狂到打烊。
回家,洗澡,安置他睡下。
幫他掖被時,他突然拽住我的手:「媽,我跟你。」
我正感慨這一晚上的慈母沒白裝,
他又說:
「我爸正是好時候,日子過得肯定比現在好。
你就不一樣,快四十了,除了我,不一定有人真心對你好。」
前夫有外遇,轉移家庭財產,逼我凈身出戶,我都沒哭。
小帥的這席話,卻讓我哭得稀里嘩啦。
是啊,有這麼好的兒子,未來的日子也許並不可怕。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我沒有感覺出來小帥對我的好。
他再次穩坐了班裡期中考試最後一名的交椅不說,
跟高年級的同學打架,眼鏡被打得稀爛。
我被老師緊急召見,丟盡了臉面。
走到校門口,還不等我發作,
小帥沒事人一般地說:
「媽,你等我講完這幾句話,你再罵我,
我倒沒事,就是怕你罵完了後悔。」
他說,不考最後一名,下次考試你怎麼能看出來我進步,
我那副眼鏡早就壞了,正愁捨不得你又為我花錢呢。
挨兩拳換個新眼鏡,值了!
跟這樣的孩子耍嘴皮子,我已經不是對手了。
既然說教不了他,我開始「自殘」—不吃晚飯。
沒想到,這孩子更絕,他不睡覺,
坐在檯燈下看書、寫作業,快12點時,
困得頭跟搗蒜一樣往書桌上撞。
我不捨得了,轟他休息,
他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餐桌,
直到我不得不吃了兩個荷包蛋,
他才一頭倒在床上,鞋也沒脫就睡了。
忍不住,撫摸著小帥青紫的眼眶,我的眼淚搖搖欲墜,
他半夢半醒著,嘴裡迷糊地嘟囔著:
「人在江湖混,哪能不挨揍,再練幾次,
他們就不是我的對手了。沒爸的孩子不是用來給人欺負的。」
拒收前夫的撫養費,租房、家裡日常用品,等等,
常常使我陷入經濟困境。
即使這樣,我還是咬牙讓小帥的一切開銷維持過去的水平,
可是顯然他的心氣與品位越來越高了。
他有了上好表現我請他吃麥當勞,
他一臉不屑地說:
「那都是垃圾食品,你還是回家給我做木耳炒肉吧。」
他當選班裡的體育委員后,
我想獎勵他一雙阿迪達斯運動鞋,
他嘴都笑歪了:
「媽媽,當個體委就穿雙阿迪『得瑟』,我要是哪天當市長了,
你還不得給我蓋個白宮啊。得,你還是給我買雙三無產品吧,
讓他們看看,咱這速度不在鞋上。」
英語一直是小帥的弱項,我給他找了一個英語家教,
見面沒到半個小時,老師就被他氣走了。
我責罵他,他還振振有詞:
「媽媽,你兒子是此等草包能教得了的嗎?
你給我半個月時間,看我實在不行了,你再找個家教也不遲。」
比大人還成熟的 小學男孩
一天中午,小帥的班主任給我打來電話,
氣急敗壞地告訴我小帥在班裡當起了小倒爺。
從市場批來各種學慣用品,然後賣給同學。
我硬著頭皮去見老師,剛想賠不是,
檢討自己教育不到位,老師卻握著我的手說:
「都怪我家訪做得不到位,沒想到你一個人帶孩子,多不容易。」
原來,趕在我來之前,李小帥主動找到了老師:
「我告訴你個秘密吧,我爸媽離婚了,我媽供我太吃力,
作為一個男人我不能袖手旁觀。老師你要是覺得我這樣做不合適,
我保證從此以後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作案,我已打算聯繫別的學校了。
還有,我媽要是來了,你最好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她會心疼的。」
我突然間了解了小帥的自尊,
那天,我哭了一路,
但等他回家后,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甚至覺得,這孩子我真的不用教育了,
他茁壯著呢,堅強著呢!我得向他學習。
沒過幾天,手機上又顯示了小帥班主任的電話號碼,
我很緊張地去見她。老師說:
「小帥私下裡整了個單親孩子學習小組,
口號是努力學習就是給家長減負。」
是小組裡一個家庭條件優越、被「組織」拋棄的孩子向老師告的密。
老師找小帥談話,小帥跟老師算起了賬:
「好好學,我媽就不用給我請家教;
學習好了,我媽心情好,就不會上火生病;
學習好了,自信了,就不用像一些單親孩子那樣,
請什麼心理醫生,找代理爸爸媽媽,等等。」
老師說:
「小帥媽媽,我真替你感到幸福,
在許多事情上,咱得像孩子們學習。」
我點了點頭,握住老師的手說:
「謝謝你,能給孩子那麼多的空間。」
有一次,我檢查小帥的作業時,
看到本子上有一行被橡皮擦過的字跡,仔細辨認:我想爸爸。
心裡酸酸的,知道他寫下來又蹭去,是怕我看見。
晚上,小帥回家后,我假裝非常歉疚地對他說:
「媽媽要出差一個星期,你可不可以去爸爸那兒呆幾天,
我保證一辦完事情,馬上回來接你。」
「行。」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然後我轉身去廚房,
眼睛餘光看到他的小嘴咧成月牙狀,
高興地向前伸出兩根小指頭兒。
小帥去他爸爸那兒一個星期,
回來后一直沒有跟我提起他爸爸。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問:
「媽,你想不想知道我爸爸的情況?」我搖搖頭,
但還是怕傷了他的心:
「如果你想說,那媽媽就貢獻一會兒耳朵吧。」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我爸有點後悔離開咱倆了,他問我,
如果他提出復婚,你能不能答應。我說,夠戧,你當初把事做得太絕了,
估計我媽這輩子挺難原諒你的,女人嘛!」
我戳著小帥的腦門兒,笑得前仰後合,
我知道,不能再僅僅把他當小孩子看了。
又過了兩天,小帥過來扯我的衣襟:
「媽,你能不能再貢獻一下耳朵,我心裡有話,
實在是憋不住,想冒出來了。」
我說:「行。」
他說:
「媽,那個阿姨是比你年輕漂亮,挺養眼的。
這幾天,我一直琢磨,我爸為啥還是後悔了呢?
我分析是因為他倆根本聊不到一塊兒去,
咱就說一起去吃飯吧,我爸愛吃家常菜,
她點的不是海鮮就是粵菜,貴得要命不說,
我爸吃完了,還得上旁邊小店吃碗拉麵。
她花我爸錢的勁頭兒,就像和錢有仇似的。
晚上,我爸想跟我多說會兒話,她一會兒來叫一遍,
還不滿意地丟下了一句,這孩子這麼晚還不睡,
一看她媽就沒給他養成什麼好習慣。
我爸臉上掛不住了,我就勸爸,
你比她大,讓著她點。
新歡不歡,舊愛不愛,我爸過得挺鬧心啊……」
「小鬼,哪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看著小帥一臉的鬱悶,
我心中那股幸災樂禍怎麼也升騰不起來,
只好這樣輕飄飄地送上一句。
「我爸那兒,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得管你了。」
看著他一臉的正氣凜然,我想笑,但忍住了。
一天放學,我去接小帥,他介紹一位叔叔給我認識:
「我班馬曉晴他爸,馬川,大學物理學系教授,離異,無不良嗜好。」
這沒頭沒腦的介紹讓我和馬川十分尷尬,
小帥捅了馬川一下說:「你是男生,就不能主動點?」
他的話讓我們都大笑起來。
當然,到了最後,我沒能和馬川有什麼發展,倒是成了很好的朋友。
有一天,他說:「你是我見過最開朗的『單親媽媽』。」
我愣了:「怎麼可能呢?我覺得我每天兩條眉毛都擰到一塊兒去了。」
他說:「你看你看,你講話越來越有李小帥的風格了。」
小學的兒子竟然這樣說離婚的媽媽...
後來,馬川給我介紹了另外一個離異無孩子的大學教授林朗。
說實話,初次見面彼此印象都很好,
可是,我不想小帥受一點點委屈,
所以林朗再打來電話時,我表現得相當冷淡。
放下電話,李小帥沖我直喊:
「姜玉南,你想拖累我一輩子啊,
你趕緊把自己嫁出去,省得我老擔心你不幸福。」
我拍他的頭:
「傻孩子,頭被牆撞了,逼著媽媽改嫁?沒個后爹管你,你皮痒痒是不是?」
他說:「嗯,我這個孩子是得有個像樣的男人管管了。」
然後,他就逃學去找林朗了。
人家問他怎麼逃學,他說:
「這節是數學課,再逃一個星期我也是班級第一。」
然後,他很大方地點了兩杯咖啡:「我還沒成年,得你買單。」
接著直入主題:
「都是男人,咱都有話直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媽媽?」
還不等人家說是或不是,
他說:「對,你們成年人回答這樣的問題需要考慮半天,
這樣吧,要是不喜歡,你就說,小帥,你該回去上課了。」
見林朗沒說這話,
他說:
「那就是喜歡了。恭喜你,挺有眼光的。
我了解我媽,要強,這些年沒要我爸一分錢,
把我養得挺茁壯,心理挺健康。
你也知道,她現在越來越幽默了,
心理陰影沒了,也是時候另尋幸福了。
可能對於你們來說,最大的障礙是我,
其實我也不是多大麻煩,我不亂花錢,
現在中小學又取消學費了,要是上大學了,
勤工儉學自給自足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放假還能陪你下個圍棋什麼的。
說遠點兒,現在我可能是你們的一個負擔,
但是再想一想,等你們有了孩子,
等有一天你和我媽都不在了,我可是他親哥啊。
順便說一句,我希望你們能給我生個妹妹。
她有個啥大事小情,我都包了。
我想到的就這些,你好好想想,
不用給我答覆,要求婚,找我媽,我走了。」
林朗給我打電話複述了他和小帥之間的談話,
我笑得眼淚都下來了。一個剛上小學六年級的孩子說出這些話,
需要他有一顆多大的心,來裝這麼多的東西。
「玉南,給我個機會,做李小帥的爸爸吧!」
小帥在聽說了林朗的求婚方式后,
非常不屑:「太沒水平了,還大學教授呢。是男人就一步到位,
應該說,非常希望李小帥做咱們孩子的哥哥。」
我忍住笑,對於這個孩子嘴裡能吐出的東西,我已經不再意外。
我和林朗結婚那天,小帥忙裡忙外,
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這樣介紹自己:
「我是他們家的小男主人,我叫李小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