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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歡的星期五夜晚，換上輕便服裝，打開電腦，處理著永遠處理不完的信件與公事。口渴的我，視線飄到水杯，訝異著水杯下的一封信?!【邀請函】斗大的字體，我認得這是誰的字，那小鬼想邀請我上哪?!看看又何妨?!

哥哥：

明天是我的高中畢業典禮，我希望你可以來參加，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話，好嗎?!媽媽已經答應我，她會請假來參加，但我更希望你也能來。

                                                                                                                          斌

臭小鬼要畢業了?!這麼快?!不是昨天才小一的嗎?!是我多眨了幾眼嗎?!記憶似乎還停留在那次的祕密筆記本，跟同學打架與擔心被罵的內容；歪七扭八的字還有拼錯的注音；那段載他上下課陪他吃早點；害怕的紅色字體告狀連絡簿，忘了擦去嘴邊口水詢問我可不可以先睡我房間；藏不住的開心說自己三點下課的臭小鬼，要畢業了?!

那記憶，竟然過了11年。

臭小鬼就是臭小鬼，當我吃飽閒閒美代子阿?!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我自己的畢業典禮連個鬼影都沒有，要我參加你的?!我傻啦我?!

騎著車，聽著音樂。前面的路口竟然塞車?!這時間?!怎麼回事?!車禍，救護車與警察，白布都蓋上了?!這麼嚴重?!

白布……等候紅燈的空檔，抬起頭望了天空，「你在那裡過得好嗎?!阿公?!」我輕聲的問著。那個一定在天堂對我微笑的阿公，總是惦記著我有沒有吃飽睡香卻有老人痴呆的阿公，時常忘記自己吃過飯，忘記白晝黑夜，忘記病魔纏身，只記得對我的心疼與不捨，嚥下最後那口氣前都是如此關心我的阿公，「你好嗎?!我很想念您喔！」

油表說它渴了，該給它喝些95，不然罷工。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加甚麼油?!」工讀生。

「95加滿，謝謝！」我。

加油站，這地方可有意義了，不少個春夏秋冬的夜，我都在這渡過。還有個老是雞哩瓜啦說我們是兄弟的小倞，那小子，真叫我懷念，雖然他在國外。短短高三的時光，換一個真心的換帖仔，無價。

有沒有那麼幸運?!又是紅燈?!90秒?!算了，等吧！

這路口，人來車往，誰也不讓誰。一旁有個果菜市場，躺在路邊蓬頭垢面的流浪漢，身旁還有個空酒瓶，對於吵雜聲毫不在意。跟那人一樣，醒了喝醉了睡，有錢賭無錢討，像極了。在我高中畢業直接報效國家後，我們搬了家，因為那人捅了個簍子，大到我們無力承擔，在那之後，他也消失無蹤，或許那個流浪漢認識他也說不定。

那麼多人，那麼多車。連個機車位都難找。好吧，停遠點吧。

人行道上，賣花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就是來騙錢的是吧?!不過就畢個業罷了，有沒有那麼多噱頭?!「先生，買花啊，送給同學啊，很便宜的，一束……」繼續走我的，不予理會，我人來，就該偷笑了，還想要我買花給臭小鬼?!門都沒有，連窗都沒有!!我自己畢業連鬼影都沒有!!哼……

「一束多少?!」這小姐夠正，我是因為她才買花的，真的！

「這束很漂亮喔，690算你600就好！」漂亮小姐。

「嗯！」對，她正，所以我買。

「謝謝，要送給誰的啊?!」她問。

「……臭小鬼!!我……弟…」我回，唉……

拿著花束，人擠人的人行道，左邊機車格裡的機車，凌亂無序，直擺橫躺歪停斜放。不遠前方，一個媽媽帶著孩子，左手跟我一樣抱著花束，右手牽著那孩子，地面凹凸不平，加上那孩子難掩的興奮，一會跳一會跑，沒注意的瞬間，他跌倒了，媽媽急著蹲下安撫，「喔…寶貝對不起喔，是媽媽不好，沒有注意到，乖喔，不哭不哭，等等再帶你去買糖糖喔。」

「對不起，是媽不好……」這話，耳熟……

「我要跟你說聲抱歉，沒能給你完整的家，一直是我的遺憾，雖然你從不曾提起，但我知道這也是你心裡的結。別人可以順利升學，有爸爸可以喊，有無慮的生活，受傷有依靠的港灣，有你很想很期望的世界，卻因為我的選擇還有阿斌，讓你獨自面對風雨。阿鍇，我知道自己很失敗，更沒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我很想得到你的原諒，因為對媽來說，你比任何人都來的重要，雖然我沒說過，也做的不及格，每每要關心你就是說不出口，看著我們之間的裂縫，我總是問自己為何如此失敗?!我都做了些什麼讓你對我這樣陌生?!我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寬恕?!才能……」多年前的那晚門外媽的話，讓我失眠的那夜……

越過學校大門，遠遠的就看到在禮堂外的媽，她的臉上帶著對阿斌畢業的開心，似乎也同時發現我的到來，媽更加的藏不住笑容，我緩緩的走向媽，一步一步的前進，我內心裡卻隨著步伐，越來越震撼。讓我失眠的那晚，我不懂得該如何寬恕媽的錯。而今……來對媽面前。回想過去的回憶，內心裡激動的我，摸不著頭緒的脫口而出。

「我曾經很氣自己，也很恨妳。氣我為何無法拋下你們獨自離去?!恨妳為何從不擁抱我，不給我完整的家，還讓自己忍受那人的折磨?!又多個我可以當他爸爸的阿斌。走過那些年，我掙扎，我釋懷。再掙扎，再釋懷。我總算明白我無法拋下妳，因為妳是我僅有的家人，再怎麼恨都改變不了，我不是不原諒，更不是不想寬恕，我只是在學習，我只是在等妳，給我一個我記憶裡的擁抱，跟我說別怕，說一切有妳，說……」媽緊緊的抱著我?!這溫暖，跟小時候一樣，是記憶裡媽抱著我的溫暖。

「媽……對不起，我沒有不原諒妳，我……一直等著妳抱我，一直等著……」眼裡的淚成了洩洪水庫，將雙手緊緊環抱著媽。

「對不起，我沒好好照顧你，連你最想要的擁抱都忘記了。謝謝你，這一路陪著媽，謝謝你，願意寬恕我的機會。」媽用力的抱著我，那擁抱似乎是感謝似乎是心疼。

在人群裡，我與媽，上演釋懷戲碼。

牽著媽的手，步入禮堂，第一個前來迎接的就是，臭小鬼。

國中畢業的16歲，我放棄了我的藍圖，獨自面對社會的洗禮。喝酒賭博伸手討錢的那人，唱著搖籃曲拿著奶瓶的媽，尿布濕了肚子餓了就放聲大哭的臭小鬼，使我不得不提早成熟，是吧?!

轉了三眼的19歲，總算如願的念了高中，但只剩下私立夜校可選。卻又在高三前的暑假辦了休學，因為阿公需要我，我也想陪伴他。

小鬼小一的22歲，在我回到校園生活的同一年，那臭小鬼竟然這麼大隻了?!更令我訝異討厭的，是那臭小鬼很愛纏著我說東說西，我小時候就不像他話這麼多，太囉嗦。

高中畢業的23歲，我拿著邀請函，卻不知道要給誰，寫了阿公的名子寄給在天上的他。我沒跟媽說，或許那時我很希望她來，但我開不了口，那時候我沒想過要怎麼學會寬恕，只有怨與恨。

報告班長的24歲，我再度放棄自己的藍圖，雖然媽希望我繼續升學她會負責我的學費，但我辦不到，我無法再次接到媽過度勞累在醫院的消息，我會怕、我會慌，因為我才正在學習如何寬恕。

小鬼邀請的33歲，我實在沒有氣他怨他的意思，再怎麼說他是我弟，是我想讓他過的比我更好更幸福的臭小鬼，試著讓他擁有我沒有的一切，藉以安慰我遺憾的過往。

臭小鬼拿著我買給他的相機，請同學幫忙拍照。

畫面右手邊，是那位被歲月髮廊染了白髮卻笑得很燦爛的母親。左手邊是超級開心無敵興奮，看見我手裡那束花的臭小鬼。環抱他們的是恨自己心軟的我，最後的寬恕，我想給自己。

或許，我狠心離去，我拋下他們，我一個人會過得更好。但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寬恕那樣的自己。

照片洗出來了，這得來不易的幸福，會一直在皮夾裡，陪著我……




終...........



這是冰已落選的文學獎文稿，這也是那不能說的秘密，也是最初的感動，也讓冰流了不少眼淚......

希望大家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