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了秋天之後,微微的涼意總是讓我快樂不起來。
因為Kevin提醒我,表姐又要來了。啊,紀盈表姐又要來了。
表姐是台北人,每一年都要來我們這兒玩一趟,
可是,後來的她,不是來這兒玩,是來悼念的。
每一次,都是我陪她去的,因為,只有我深知那一段過往,
是如何在表姐的心裡重創了一道疤,至今仍未復原,
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復原的一天。
遺憾往往是最難忘記。對表姐來說,也許這是一場永遠無法清醒的惡夢了。
每次去火車站接表姐,我總是要在她走出出口時,先給她一個擁抱,
因為,她總是在火車上一邊流淚、一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愈近高雄,她的淚就愈流愈不止。
每次的擁抱,總讓我又發現表姐的更形瘦弱。
每次看見她時,總是灰暗的衣著襯著哭紅的眼睛。
她總是不帶什麼行李,總是帶著那只音樂盒和一疊信件。
雖然已經過了這些年,而每次看見表姐,卻總是覺得她彷彿還停留在那個初秋的傍晚,
後面流過的時光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的人生已經停格,再怎麼樣似乎也無法往前了。
那悲傷,也永遠停駐在表姐的人生裡了。
也許這是一種宿命吧,表姐註定要守著這些過一輩子。
該怎麼勸呢?這幾年來,連安慰的話我都很難說出口,
愈說愈得殘忍,因為,真正痛的人不是我。該怎麼說呢?
這一切,都要從那年夏末說起,那年,表姐二十三歲。 每年的這個時候,
表姐紀盈都會來我家玩,
從小我們就是最佳姐妹,
雖然相差了好幾歲,
但每每有壞念頭時,
表姐總是比我還要興奮,玩得更瘋。
我也都不叫她表姐,我都是
「阿盈阿盈」的叫她,
她都是叫我「芬~~」,
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我們相聚之時,
她總是一個人頂著草帽穿著背心短褲
來高雄找我渡假,
夏末的高雄,溫度才不至於那麼燒烤。
我看了看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怎麼表姐還沒來?
我有點急燥地在家裡走來走去,
平時這個時候早到我家了。
該不會被綁架了吧?不不,
不可能,表姐那麼鬼靈精,
一定不會那麼笨被綁到,
如果真的被綁,那算是那名綁匪的三生不幸。
可是…很難說耶……她天生樂觀,
以為所有的高雄人都像我這麼純真善良,
說不定人家找上她這個大路痴問路,
她還會幫人家帶路咧!
愈想愈不對,我的心也愈來愈七上八下,
又不敢出去找,怕她打電話來。
哎,可真折騰死我啦!
電話響啦,哈哈,說人人到,
應該是表姐沒錯。
「喂?阿盈妳死哪去啦?!
要搞失蹤也不是這種搞法! 趕快來啦,豬頭!」
「喂……呃…請問妳是……芬芬嗎?」
「啊?」
一個男生的聲音,
還是我聞所未聞的,
怯生生的語氣大概是被我嚇到了。
「你是誰呀?報上名來。」我口氣甚兇地。
「請問……紀盈是妳的朋友嗎?」
「她在哪裡?!她是我表姐!」
我頓時緊張了起來,
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漫延開來。
「她…她現在在醫院……
她的身上除了証件之外,
還有一張寫著妳的名字和電話的紙條,
妳能來一趟嗎?」
醫、院!我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她怎麼了?怎麼會在醫院?
出了什麼事?!」
「呃…..這個說來複雜,總之,妳現在能來醫院一趟嗎?」
「好好好,哪家醫院?我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