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與生活間的平衡

章先生努力工作了二十年，朝思暮想的就是可以在工作上平步青雲，對公司的忠誠無人出其右，為的就是可以獲得青睞，升上部門的經理一職，這樣的夢想在他心理面究竟佔有什麼樣的地位他也不清楚，只是有股不可意識到的力量，讓他像似吸食毒品般，不能自己地努力工作。他的生活裡沒有休閒、沒有社交、沒有運動、更沒有不良嗜好、可能也沒有家庭生活，一切都是為了公司。哪知垂涎已久的經理職缺，突然間空降了一位與總經理關係匪淺的親信，這個突如其來的人事命令，如同晴天霹靂，令他如喪考妣。胸中如撥濤洶湧的情緒接踵而來，震驚、憤怒、悲傷、失落、空虛、黑暗、不安…，他建構超過二十年的世界，竟然敵不過血緣與裙帶，尚未脫離現實的心智能力，讓他不得不壓下這一切，繼續在面對新的經理與總經理時可以唯唯諾諾，但是仍舊不敵內心的翻騰，夜不成眠、食不下嚥，腹瀉、頭痛、體重驟減，心理除了懷疑這個世界的存在，人之間的信任，也懷疑自己的身體裡面是不是有了膏肓之疾。      武廠長在短暫的回台的幾天時間裡，匆忙地來到醫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懶散、提不起勁，不想與人接觸，也沒有任何的興致，一切就是覺得怪怪地。過幾天他就要趕回到大陸去，負責管理一所家族企業在大陸所設工廠裡的千名員工，他說一切都需要他來應付，因為大陸人仍沒有適當的人才可以借重，加上聽過太多吃裡扒外的故事，於是對大陸人也不信任，問他有沒有機會聘僱一位機要秘書協助他忙碌的事業，他說有能力的機要人才所費不貲，老闆不同意增加成本多請一個人。問他是不是無聊或者是累了，他說心有戚戚焉，是不是沮喪憂鬱，他回答說好像是，問他有沒有機會與家人相處，他說回來台灣還要到總公司處理事情，問他有沒有休閒育樂，他說哪有時間，問他最喜歡什麼，他說我也不知道，好像沒有任何的嗜好與娛樂。聽他神采飛揚地說自己受到老闆的青睞，是公司裡唯一非家族成員備受倚重的廠長，殊不知過去的他，年輕體力好，可以撐得過去，但是現在年歲稍有，體力大不如從前，但是老闆仍舊還是倚重衝勁十足、盡忠職守的「年輕」廠長。      鍾小姐由於儀表出眾、談吐落落大方、並且不乏聰明才智，於是在研究所畢業之後，經過短暫幾年的基層磨練之後，便順利地獲得上司的賞識與提拔，在企劃部門做起專員的工作。公司富麗堂皇的建築與舒適豪華的裝潢，讓人身處其中，優越感油然生起，上司的關注、成就的激勵、同事的讚賞，以及同年齡男士的大獻殷勤，於是加班成為一件令人興奮快樂的體驗，公司儼然成為一個令人棧戀的大家庭，滿足了心理健康所需要關注與愛護的種種需求。於是本來是五點下班的，逐漸地在吃完晚餐之後繼續加班，現在則是加上宵夜，然後搭著計程車回到家裡，時鐘已經繞了一大圈從頭開始了。公司瀰漫著一股興奮的氣氛，因為新的企劃案順利地推出，也獲得了相當的成效與好評，於是一切的加班與辛苦都是值得的。哪知道結縭數年的丈夫，在家中恍恍不安地等待著妻子的歸來，顧慮妻子半夜搭乘計程車的安危，支持的代價是寂寞與孤單。家中冰箱裡裝著的已不是新鮮的蔬果，廚房裡不再是烹調溫馨晚餐的甜蜜小窩，卻滿是留待處理的惡臭垃圾，灰塵滿佈的地板，久未整理、凌亂的居家環境讓人忍不住生厭而不想回家。對照於公司的刺激興奮與家庭主婦的卑微以及毫無成就，鍾小姐亦如吸食大麻般地享受快感，卻忽視即將到來的煩惱：先生的外遇。      曾幾何時，對絕大部分的人來說，工作只不過為了混口飯吃，下班後才是生活的開始，現代人的生活卻是一切為了工作，並且為工作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身體健康的磨損以及心靈生活的空洞。著名的企業花大筆金錢買廣告，頌揚公司員工犧牲家庭對公司奉獻，卻捨不得多請幾個員工分擔分擔繁忙的工作，習慣於略下狠話：”Show me the money”，儼然一幅古埃及時期的場景，堆著石頭成就帝王死後榮耀的奴隸，換取榮耀與吃token（精神科行為治療中經常使用的代幣，個案達到約定的行為目標時，可以換取代幣，供作獎賞或換取所需的物品）的快感。雖然人權已經成為了流行名詞，個體發展備受重視與肯定，但是人們終究還是忽略了生活的本質與內涵，我們似乎都忘記了，幾世紀以來人類努力發展的成果就是，人類可以為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創造有意義的價值。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重要的，於是工作應該不過只是滿足個體的需要，而非個體來滿足工作的需要。在經濟掛帥的社會裡，以薪水與職位高地來衡量一個人，已經讓人忽略生活的本質為何，於是精神科門診裡，充滿了具有「工作強迫症」的工作狂，追逐的是成就與帳戶中新台幣數字或者是EPS的強迫思考，驅動這種追逐的是焦慮不安的情緒本質。焦慮的情緒勢必存在，因為它是資本主義社會用來驅使人們努力的要素，沮喪憂鬱卻也將成為必然，因為單純的工作並不能滿足人類本質上的需求，於是心靈最後終將感到飢渴。社會在過去一百年間因為工業革命造就了巨大的改變，但是人類在過去五萬年間，基因並沒有什麼演化，人類本質上的需求，並沒有隨著工業化與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而有所改變。為了你的心理健康，你需要了解工作本質上應該只是生活的一部份，而且是一小部份，為了工作而犧牲了生活種種需求的滿足，付出的代價就如同上述綜合門診眾多工作狂故事所杜撰出來的三個故事一樣，付出慘痛的代價與獲得「疾病」作為獎賞。      生命存在的最基本需求是什麼呢？人類自稱為「經濟動物」，但是過度強調了「經濟」而忘了自己是「動物」，於是我們需要謙卑地向家裡的寵物或者是公園裡嬉戲的野狗學習，了解作為動物大家庭的一份子，我們究竟有哪些基本需要呢？現在我們需要做一個基本功課，並非重新學習ABC，或者是把上班時間未完成的工作做完，而是詢問自己究竟有沒有吃飽、睡好、運動、休息、呼吸新鮮的空氣、穿著溫暖舒適的衣服、居住乾淨整齊的環境。嚴肅地詢問自己有沒有關注與實踐對自己生理需求的照顧，並且為自己打分數，究竟以上的基本功課你做到了多少？你有沒有因為工作的關係，而忽略與漠視到對自己基本生理需求的照顧呢？      人類為了生存，於是努力學習如何保護自己的安全，除了滿足上述的基本生理需求之外，我們還需要滿足我們心理與精神層面的需求。不可諱言的是，工作的確帶給人們許多的滿足，包括可以獲得金錢，用來消費以獲取生理需求的滿足，工作同樣可以滿足權力、地位、成就、自我肯定等等心理的需求；需要注意的是，你是否過度工作，而造成對其他的心理需求的滿足有所排擠，因此而減少了獲得飲食、休息、平靜、新鮮好奇、社交接觸、家庭生活、藝術娛樂等等生理與心理需求滿足的可能性。會因為工作而造成健康問題的人，經常具備如酒癮與毒癮般的特質，狂熱地嗜好工作，工作因此佔據生活大部分的時間與空間，忽略生活的其他面向，離開工作就像酒癮與毒癮戒斷一樣，出現戒斷症候群，空虛、焦慮、沮喪、無所適從。每一個人可能有不同需求的程度，但是假使因為狂熱地工作，而漠視其他需求的未獲滿足，本能是會在潛意識中漸漸地行動而反撲的，最常見的就是「生病」了，得到生理的病、心理的病或者是身心症，因為身心健康的最基本前提就是滿足基本需求，就像樹木花草需要陽光、空氣、水才能安全地茁壯一樣。      以上談論的是平衡工作與生活需求的重要，並且描述我們如何成就了偏頗的生活型態，其中也羅列了人類的種種基本需求，你或許已經進行了自我評估，了解你的生活究竟在哪一方面的發展不足，哪一幫面的發展過度強調，或者在哪一方面過於狂熱而帶來偏廢與萎縮。不要告訴我「沒有辦法」、「這是不得已的」、「哪有那麼簡單」，環境與文化的確鼓舞工作狂的存在，然而作為一個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自主現代人，獨立與自主的基本功夫就是平衡地照顧好自己的所有需求，於是拒絕文化的誘惑與虐待是你自己對自己的責任，我們可以接受「不是那麼簡單」，但是不相信「沒有辦法」。於是除了認知之外，從現在開始，你需要更進一步做的事情，就是成為自己的教練，自我調教與訓練，由思想化為行動，建構平衡的生活內容。由小地方改變，讓小改變累積成為大改變，讓大改變因為持續不斷的練習，假以時日，成為生活與行動的習慣，造就自身個體成為健康的有機組織。你如果還在加班，就想辦法提早一個小時下班，如果你的休假都不曾用過，現在就行動，請三天的休假，安排一個短程的假期，少一點工作雖然少一些收入與快感，但是你卻多擁有幾個小時或者幾天的生命，供你的細胞呼吸新鮮的空氣、享受與家人的親密對話、多一些藝文娛樂的享受，於是在你呼吸完最後一口空氣的時候，你會感覺生命不虛此行。花時間與生命在工作上，可以用來創造金錢與財富，但是生活最需要的卻是時間，千萬不要讓工作收買了你生命的全部，認真地為自己找些時間去遊戲、娛樂、社交、休息與運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