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在家附近區城中碰見殘樓棄屋朽牆破窗,
你會視而不見,還是覺得刺眼?
又或進而受到吸引,走近欣賞?
那景象是荒涼還是詩意?醜惡還是美好?
值得憑弔留戀,還是剷除重建?
在人的視野由自身擴張了出去。
在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
希臘神廟的巨大圓柱裂成段段四下散佈,
像倒臥塵埃的巨人,像斬斷的芹菜。
一位青年流連其間,當他逛累了,
便躺在柱身的凹槽裡休息。
隨他的視線,看見平蕪之上迎天矗立的高大石牆拱門,
週圍是一片低矮斷石,棋子般散佈開來。
從草木的角度,見風而生有空就鑽,
超出功利和道德的框架,
看見了相互作用消長的有機秩序,
只要有空氣陽光土壤水分,它們就能快樂生長,
不看見荒蕪,更不看見悽涼。
因此而看見無所不在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拱門上迎風搖曳的野花算什麼?個人又算什麼?
在新建大樓的腳下,在鄉郊圍牆之後,
在野外的林間,在幾步之外的近鄰。
很可能,你家中某個角落,或者內心隱蔽處,
或許沒人注意到我們生活在廢墟之間,
歪歪倒倒,坑坑疤疤,幾乎為草木所掩埋,
因種種理由而彷彿隱形。
好似斷簡殘篇,或話說一半就嘎然而止,
邀人去猜測或完成。
這種日復一日緩慢成長或急速下滑的日子,
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留念的,
朝著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牆上猛扔石頭,
想像著未來遙不可及的大夢。
擁抱愛情不過是一種裝飾品,
只有對著黑洞般的暗處狂笑,
然而卻沒有任何回音,
或者憤世嫉俗地說著,
我看的見是構圖,
充其量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囈語,
只有那千古不變的永恆沉默與頹敗空間為伴。
我們透過創作想當然爾,
試圖找尋那不斷停駐卻又不斷消逝的夢想,
試圖召喚那原本就不屬於現實世界的憧憬。
然而,我們試圖喚回的並不是失落的現實本身,
而是一個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更大的失落。
我看見的不是破敗且刻意被人遺忘的過去,
而是一個淒美頹廢日子的追憶。
若真要為那個短暫且苦悶的歲月勾起絲絲回憶,
大概只有與友人相約去流浪的插曲吧!
若說時空交集是一個過去與未來之顯現,
那麼鏡頭當下的真實究竟是否能夠永恆地存在,
也就成為一個弔詭幻像,或者可以更消極地說,
所有的一切必將成為未來的廢墟,
所有一切影像終將逐漸褪色。
這段張狂流放的年輕歲月,
有種莫名憂愁與親切感。
這一張張於顯影液中逐漸清晰的黑白影像內,
是藉由暗房放大儀式把它們釋放出來罷了。
不再輕視廢墟之美隔時空而對話,
是掙脫規範的秩序所帶來的野氣和生機,
是空間遠近和石頭草木在質感和色感上的對比。
不過我寧願相信照片不止是一個必死見證,
而是一個再生界面與莫名的時空召喚。
不再玩味隔絕而在進入。
每一道痕跡再重、再深,都不再累積,
該讓傷痕結疤抹去,重新塗上新的色彩。
Dream Pan 早上08:50 很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