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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z 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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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門都沒有
作者: Prinz	日期: 2012.02.09　　天氣: 　心情:

「求求你們！讓我再見她一面………嗚嗚…………開門哪！」

婦人跪在地上用力拍打那扇高大的朱紅鐵門，泣不成聲。

她的頭上有處撞傷，膝蓋手肘都瘀青了，衣服也弄得骯髒破損，這些都是一小時前被轟出門時造成的。

其實那時候她就應該離開，但她不死心繼續跪在門口哭泣、呼喚。經過的路人無不側目，但沒人對她的悲慘模樣有一絲動心，大家似乎都習慣了別人的悲慘，連問都懶得問一聲。

她只是想見見女兒。

「女兒啊！妳聽見了嗎？我是媽媽呀！十月懷胎把妳生下來…………妳怎能這樣對我…………嗚嗚嗚…………」

她愈喊愈大聲，連路人都開始嫌惡地繞開她。

一隻路過的黃金獵犬凶巴巴地要上前咬她，主人趕緊扯住，拉著狗快步離開好像不想讓愛犬踩到髒東西似的。

鐵門突然開了，婦人急忙闖入。然而她一隻腳還沒踏進去就被人踹到街上。

門口出現一個壯碩的男人，惡狠狠盯著婦人。

「妳還真他媽的欠打！是不是之前打得不過癮，還想挨揍？信不信我打斷妳的狗腿？現在就給我滾！滾回自己的狗窩去永遠別再來了！」

壯漢手裡揮動一條木棍，比婦人的胳臂還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婦人不是不害怕，卻還是掙扎著爬回門口。

「我來看我女兒有甚麼不對？雖然她嫁到你們家也還是我的女兒啊！為甚麼我不能來見她？為甚麼打我？就算你家少爺也要叫我一聲岳母。叫他們夫妻倆出來！為甚麼不敢見我？」

「妳這個賤婆娘竟敢自稱岳母！真是笑死人了！我家少爺何等高貴，就憑妳這種低三下四的女人還想攀龍附鳳當親家，甚麼岳母嘛………哈哈哈哈…………」

「不管我多下賤，我女兒嫁給他我就是他岳母，有甚麼不對………哎唷！」

壯漢忽然用木棍毆打婦人，從門口一路追打到街心，邊打邊罵：「岳母！我叫妳岳母！我操妳祖宗的岳母！妳怎麼不去死…………去死！去死！………打死妳！」

「啊………啊！哇………唉唷………別打了………啊！………救命哪………嗚嗚嗚………………」

婦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在地上縮成一團不住哀嚎。

「讓我和她說兩句話就好了，我只想………唉唷！我的腰………不要打了，很痛啊………啊…………啊………」

「有甚麼話跟閻羅王說去！老子打死妳！馬的………妳還躲………」

壯漢打得興起，每一棍都瞄準婦人身上最痛的部位。

「住手！」

一對年輕男女出現在朱紅大門前，旁邊停一輛白色Mercedes-Benz。年輕男人正要上車，女人將公事包交給男人。

壯漢指著委頓在地的婦人，說：「少爺，這個賤婆娘死賴著不肯走，吵著要見太太。」說著又踹婦人一腳。

年輕男人臉上毫無表情，看都不看一眼，只揮揮手說：「要打拉到旁邊打，在路中央像什麼樣子。拉遠點別擋我的路。」說完便上了車。

「老公你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喔！」年輕女人笑著說。

「知道了。開車。」

婦人聽見他倆的對話，抬起頭哭喊：「女兒啊！我是媽媽呀！妳終於出來見我了！」接著連滾帶爬地衝到女兒跟前。

那壯漢追著一棍一棍敲在她的背脊上，發出骨頭破裂的聲音。

「不是叫你別打了嗎？先進去。」年輕女人皺著眉說。

「可是………是，太太。」

年輕女人似乎不想讓滿身血污的婦人弄髒她的裙襬，刻意站在台階上的花盆後面。婦人朦朧地望著女兒，忽然放聲大哭。

「妳為甚麼不願意見我？我是妳的媽媽，妳忘了嗎？是不是他們不讓妳見我？」

「妳真是………煩死我了。一定要親口告訴妳我不想再看見妳，妳才會死心嗎？妳這人真犯賤！」女兒不屑地說。

「我………我究竟犯了甚麼錯，讓妳這樣對我？幾十年含辛茹苦把妳拉拔長大…………」

「少來這套！此一時彼一時。我在娘家的時候受妳養育照顧，當然叫妳媽媽；現在我嫁過來就是夫家的人，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了，懂嗎？妳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就算妳再來我也不會見妳的，死心吧！」

「為甚麼會這樣？妳以前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怎麼一嫁過來就全變了樣？我知道妳婆家有錢有勢，有身分有地位，我也不是想攀附他們。我只是很想念妳啊！只要偶爾能聽聽妳的聲音，跟妳見上一面聊兩句我就滿足了。難道這樣也不行嗎？妳就這麼討厭媽媽？」

「聊兩句？沒這麼簡單吧？我看妳八成是想來偷東西，或者找機會混水摸魚弄點好處，對吧？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下賤，逮到機會就想跟有錢人攀親戚，以為女兒嫁進豪門就可以全家跟著進來。妳少做夢了！這扇門不是妳這種下等人可以進得來的。」

「妳居然這樣說媽媽………我……我甚麼時候跟妳要過一毛錢？打從妳嫁人到現在我有說過甚麼沒有？別說進門了，我連見都見不到妳啊！打電話也找不到妳………」

「那是我不給妳機會，要是有機會妳會不偷？知道嗎，我最討厭你們這些窮鬼了，渾身窮酸氣，放進蒸籠裡蒸三天也搾不出幾兩銀子的廢物，跟你們沾上一點邊我就渾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用去污劑把全身刷乾淨！」

婦人痛徹心扉，想不到女兒竟然討厭自己到這種程度。她舉起顫抖的手：「女兒啊…………」

「別再叫我女兒了！可惡！萬一讓人聽見妳這樣叫，還以為我跟妳一樣下賤。給我聽清楚！我不是妳的女兒，從結婚那天開始我跟妳就沒有絲毫關係了，各走各的路。妳要再生一個也好，去領養十個八個女兒也好，統統跟我沒關係，反正別再叫我女兒，我也沒有妳這麼丟臉的媽。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聽過這句話嗎？要是可以再選擇一次我絕對不會生在妳家。可恨極了………想起來就讓人生氣！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跟妳當母女。現在我好不容易嫁人了，終於離開了那種垃圾家庭，妳還想怎樣？想來破壞我的幸福嗎？是不是見不得我過好日子？」

「不是這樣………媽媽也希望妳幸福………」

「現在妳知道啦！我超幸福的，幸福的不得了，比當妳女兒的時候幸福一千倍一萬倍。滿意了沒？滿意了就快滾吧！死遠一點，不要再來煩我了，更不要提醒我曾經當過妳的女兒。給我滾！」

女兒的表情冷若冰霜，那嫌惡的眼神彷彿眼前是一隻垂死的癩皮狗。母親的心猶如撕裂般的痛楚。她哭不出聲，眼淚不停滴在台階上與血水混在一起。

「我走了………妳好好過日子，偶爾想想媽媽…………」

「滾就滾還那麼多廢話！」

大鐵門碰的一聲砸上，門後隱約還傳來幾句咒罵與嘲笑聲。

婦人扶著牆勉強站起，拖著受傷的身子緩慢移動。

相較於撕碎了的心，身體的痛其實不算甚麼。

婦人步履蹣跚地走了兩條街，來到公車站。

她坐在候車亭的板凳上，漸漸精神不支昏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臉上又燙又辣，伸手一摸竟滿是血跡。

「啊唷！」

她抬頭一瞧，眼前站著三個男人，站在中間的大個子正是之前拿棍子打她的那個壯漢。

此刻壯漢手裡拿著的不是木棍，而是一根大鐵條。他舉起鐵條用力朝婦人的臉又甩了一下，將她整個人打翻在地上，鮮血噴濺在板凳、地上、公車牌，到處都是。

「還是太太聰明，知道這個賤婆娘一定不會乾脆地滾蛋，叫我們出來看看。果然藏在這裡！喂………」

壯漢踢了婦人一腳，將她的身子踢翻過來仰面朝上。

「喂！少裝死………我問妳，妳是不是真的那麼想死？」

婦人左半邊的牙全都被打掉了，只能含糊地說：「嗚嗚嗚………別打了………求求你讓我走吧………」

「想走？那妳還躲在這兒幹嘛？是不是想等到天黑再去我家偷雞摸狗？太太說了，妳要是不肯走乾脆就把妳活活打死，一了百了。」

「我不信………我女兒不會打死我的…………」

「不信妳問他們兩個。太太叫我們三個一起出來巡視，要是打死了，三個人處理屍體也比較快。我再問妳一次，滾不滾？」

「我走……我走……我本來就要搭公車回家啊！」

「聽妳在放屁！這裡的公車二十分鐘一班，妳坐在這兒多久了？有兩個鐘頭吧？怎麼還沒上車？」

「我………我不小心睡著了………」

「睡著了？這麼喜歡睡我讓妳永遠醒不過來。你們兩個，把她拖到後面停車場，我去找些工具。」

兩個年輕人一個抓住她的右腿，一個抓左腿，一路將她拖到附近的停車場。

停車場裡沒甚麼人，只有一對男女本來正要上車，見到有好戲可瞧便站在車旁遠遠觀望。

婦人掙扎著想逃，年輕人就用硬鞋跟猛力踩踏她的腹部，一腳又一腳像下雨似的，沒多久婦人就不動了。

「內臟好像破了耶。」

「還沒吧？有這麼容易破嗎？」

「我好像聽見像氣球爆掉那種聲音，難道不是內臟？」

「不知道。等一下大哥來了再問他。」

壯漢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根鐵鏟與兩支鐵鎚。

當他看見婦人吐了滿地鮮血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質問那兩人：「怎麼了？你們把她打死了嗎？」

「沒有啊，原先就是這樣。」

「胡說，剛才在候車亭明明還會動會說話，我才離開一下怎麼就變成死人？」

「還沒死吧？我瞧瞧…………」

年輕人將手壓在婦人胸口，停了片刻然後高興地說：「還在跳！心臟還在跳耶！沒死沒死！」

「沒死就沒死，那麼高興幹嘛？」

壯漢蹲下身子，對婦人說：「妳媽的就是喜歡裝死，給我醒一醒！醒一醒啊！」

他扯住婦人的頭髮，將她的頭用力撞水泥地板。撞了幾下，婦人醒了。

「嗯………嗯………別打………求求你們別再打啦………我再也不敢了………放過我吧………」

「放過妳？好讓妳再來騷擾太太？妳這個垃圾。知不知道垃圾最好的去處是哪裡？當然是垃圾場嘛！等一下我們會把妳載到附近的垃圾場，然後埋在垃圾下面，妳會跟幾百噸的垃圾堆一起腐爛掉。」

「怎麼這樣…………不要………救命啊！」

「誰叫妳這麼煩，活該！妳女兒嫁到我們家，不是冠了夫姓嗎？那就證明她是我們家的太太，不是妳女兒了。可是妳卻三番兩次跑來，這算甚麼？如果妳想見就能見到，那他們結婚不就白結了？我家少爺娶老婆不就白娶了？妳這是侮辱我家少爺，明白嗎？我家少爺是甚麼人，憑妳這種下賤東西也敢侮辱他。不止侮辱了少爺，連老爺夫人以及全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都被妳給侮辱了，妳不找死誰找死？」

「再說，我們家這種身分地位，少爺又是留美說洋文的高級人士，娶妳的女兒已經夠委屈了，妳還一再提醒他有個這麼下賤的岳母。妳用腦子想想嘛！如果換作是妳，難道不會不爽嗎？每天眼睛一睜開就看見那種家庭養出來的女兒，叫人還怎麼過日子？做人不能太自私啊。妳想念女兒，可以關在自己家裡想，沒事翻翻舊照片，把玩她留下來的舊東西，回憶回憶，這樣不好嗎？妳非要跑來送死。這下好了，弄得大家都不開心，也把自己的狗命弄沒了，唉，真是個大白癡。太太說以後不想再看見妳，一見到妳就讓她想起結婚前的日子，因此妳最好永遠消失。把妳埋在垃圾場也是太太的主意。恨嗎？要恨就恨妳自己笨，下輩子別生女兒，懂不懂………我說，下輩子啊！別再生女兒啦！」

婦人緩緩在血泊中爬行，呻吟著女兒的名字。壯漢搖搖頭，起身將鐵鎚交給年輕人。

「敲的時候要注意，別打歪了。要拿捏好力道，太輕了敲不碎骨頭，太重的話骨頭碎片會從傷口噴出來，噴得到處都是。你們不想在這裡撿骨頭撿到天黑吧？」

壯漢將揉成一團的報紙塞進婦人嘴裡，示意兩人開始動作。

年輕人使勁敲打婦人的手腳與頭顱，一寸一寸地將骨頭敲得粉碎，於是她的四肢就像軟體動物一般歪七扭八擺在地上，腦袋像洩了氣的皮球。這是為了方便收納屍體。

壯漢又用尖銳的鐵條戳她胸口，將她的胸腔捅出許多洞。那些洞微弱地發出咻咻的聲音。

「你們看，血噴出來又吸回去，表示肺已經穿孔了，她現在等於是用這些洞在呼吸。所謂插管治療其實就是這樣。等一下吧，等她把足夠的血吸進肺裡就完成了。」

「會被自己的血溺死嗎？」

「是的。」

等了十分鐘左右，婦人胸口的洞不再有血噴出來。

三人對著屍體合十祝禱。

「你去把車開過來。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動作快一點。」

「少爺與太太一定很高興吧？」

「那還用說，以後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了。」

「我忽然覺得，要得到幸福真是不容易啊！一個人要得到幸福似乎必須埋葬另一個人才行。」

「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把不幸的人都埋葬了，於是剩下來的全都是幸福的人。」

「這樣說起來，這世界還真是美好。」

「你想不想被埋掉？」

「當然不想！」

「那就殷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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