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土哥攜兒伴妻回鄉,他們家的廳堂總是傳來 開懷的笑語聲。 聽孫子叫聲阿公或阿嬤,是老人家最開心的事。 彷彿一切責任都完了,享受著天倫之樂。 平時的生活只有夫妻倆。日子是平淡但也深體夫 妻是老來的伴。 不會吵架,頂多是冷戰。 要是兒孫回來就自然冰釋,廳堂內有了人氣 也有了笑聲。 歲月在臉上的痕跡隨著笑容刻化的更深。 ~~~~~~~~~~~~~~~~~~~~~~~~~~~ 土哥家山崙坡上有一片柳丁園,平時都是他 爸爸坤山伯在打理。 幾年前坤山伯開伍氏動力車(俗稱鐵牛車)將 採收的柳丁運回家的途中, 不明的原因翻車,將他壓在鐵牛車下。直至 日將西山,坤山嬸才覺得不對勁上柳丁園找人。 還好坤山伯平時操勞體健,壓在車底下幾小時尚存 一息,只是手腳變的冰冷說不出話。坤山嬸慌忙找 村人來救。 人是抬回廳堂,也叫了救護車。可是偏僻的山村道路, 不熟的人在夜間如何找到?而坤山伯越來越不行了。 因有報案所以鄰近的派出所的員警比救護車先到, 員警初步觀察與詢問後, 對坤山嬸說:「人快不行了,送到醫院要說明發生 事故原因。 如果是意外死亡,屍體要先冷凍等檢察官驗過才能 送回家。」 這話好似宣告死亡,讓已經手足無措淚如成串珠簾 的坤山嬸聽的昏眩過去。 回神後,她說:「人死也要死在自家」,讓找了好 久才到的救護車又空車而回。 土哥接到他父親意外通知時剛好是下班時分,沒有 人跟他描述情形,只說是翻車。 他很擔心,所以家也沒回直奔老家。 到老家是三個小時後,他父親的臉已經蓋上布幔。 村鄰親戚正在幫忙張羅後事。 土哥沒哭,也沒表情,也沒去翻開布看他父親。 大概錯愕吧!?
無法想像一向健朗的父親會走的這麼快, 媽媽以後怎麼辦? 老家沒有了爸爸怎麼辦?………??? 一團問號在心中浮現。 土哥突然問到,怎麼沒有送醫急救呢?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坤山嬸也是默不做聲。 土哥這麼一問在場的人才驚覺,對阿! 救護車都到了怎麼會連送醫院急救都沒呢? 如果送醫也許還有機會阿! 坤山嬸意會到是她間接讓老公失去生存機會, 跪在地上哭昏了。 旁人覺得是員警不該光提冰存、驗屍, 而不協助急救。 又不是醫師怎可斷言人能不能活。 做家屬的面對這樣的變故早已六神無主, 在情、理、法上都應該先救人才對。 為了不讓坤山嬸過份自責,沒有人再提起這事。 在辦過父親後事,土哥請母親一同到都會中生活。 一向保持緘默逆來順受的母親卻說: 「不要同情我,日子我會自己過。」 母親變了,土哥很訝異母親說出這樣的話。 坤山伯走後的第一個冬至清晨,坤山嬸不自覺的 披著坤山伯生前的夾克。 帶著一盅鹹湯圓,緩緩的走到柳丁園旁坤山伯的壽居前。 從夾克裏拿出一本小相冊,打開放在碑前。 坤山嬸摸了摸那盅鹹湯圓,好似說了幾句話就回家。 到家後坤山嬸打了通電話給土哥, 沒人接只有答錄機的聲音。 開始錄音後,坤山嬸有兩三分鐘沒說話, 最後留下這段話: 「昨晚你爸說好久沒看到你,都快忘了你的樣子, 不知道有沒有多吃點長點肉? 早上我拿鹹湯圓給去柳丁園,要他趁熱吃。 他說今天是冬至叫我燉補,要你也回來吃湯圓與補湯。」
孟冬無雨,但寒冽的北風一頁頁的翻開墓前那相本, 其中一張是土哥大學畢業 戴著學士帽與爸媽在廳堂前的合照。 土哥挺直腰桿的站在後方, 爸爸右手牽著媽媽左手坐在長椅。
坤山嬸打完電話,坐在相片中的那張長椅 曬著微熙的冬陽。
是不是人老了,就屬回憶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