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投出,等待、尋找,吶喊、哭泣,
臨近情緒的極限,就快失去控制了,
能將這些聲音轉為靜寂嗎?
試著放掉偏執於無形之中,
需要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據說人們在成年之後,
會逐漸淡忘掉自己童稚年代的大小記憶,
但是這些記憶卻在年老之後一一浮現。
愈接近生命的盡頭,卻也愈接近出生的起點。
其實這不無道理,生活的忙碌與世俗的繁雜,
我們不能怪他開始遺失童稚的記憶。
但有一些幼年美好小事,我卻常常複習,
以免忘失關於我的父親。
有一種桶形鐵皮的,外圍圈著獅牌貼紙的水蜜桃罐頭,
裡面塞著四五片半球狀、完美的水蜜桃果肉。
果肉明黃亮澤,核桃被去除後留下的凹陷,
光滑無跡,水蜜桃浸泡的透心軟爛,
其中還充填著無色甜膩的果糖漿水,鐵鏽味特重。
但當時兩歲的我極愛。
我記得人生中第一次嚐到這種極盡香甜的食物,
是我跟父親共享的。
這讓我意識到原來美好的事物,
往往出現在尖銳的危險之後。
當我初次見到父親使用開罐器一鋤一鋤軋破堅硬鐵罐,
鋒利的刀緣進出,細小尖銳的月牙形鐵片邊緣逐漸捲起,
心裡害怕極了。
刀鋒鐵片的摩擦居然還夾帶糖水溢出。
夏日午後穿著汗衫的父親,仔細的掘開罐蓋,
用鐵湯匙挖出一片厚實巨大的果肉夾帶著我驚喜的高呼。
切成小塊,父子倆一人一口,笑著吃。
這種突破危險獲得甜蜜的成就,讓人極為滿足,
後來這成為我生命中的一種原形。
父親愛山愛海,孩童的我更愛。
我自從看過海的遼闊,似無止境的沙灘,
在海水泡沫中打滾的清涼,
看過沙灘誰還會眷戀幼稚園的沙坑?
我便經常纏著父親要去海邊,一日父親被我拗得可以了,
分明是炎炎夏日的大中午,我仍堅持要去沙灘上玩。
我不曾想過正午的沙已被日頭烘烤得異常燙熱,
赤腳衝向海邊,熱滾的白沙讓我哇哇大叫,
跳著跑了一圈便蹦上機車。
離開海邊,我沒看到海,
沮喪得一路不語,努力的想明白什麼。
父親也沒說什麼,讓我想明白。
一日高工國文老師突然問起:你想念你父親嗎?
我心裡轉了好幾圈,說:是。
她笑了笑說:等你一日成為父親,你會更想念他!
我似乎聽懂些什麼了。
思念從夏天的冰箱中取出凝結水露的鐵罐,
果肉的黃,午後日光的黃,水蜜桃的甜,
那種突破刀鋒鐵片流溢出來的甜啊,唉。
真實人生的勇健與奮進,
都有美好的成果,其實無法明白。
生命原形的套用與世事的變化當真難以言喻。
但是父親留給我童小的記憶,
我卻時時複習,以免忘去。
雖然如今已離我遠去,
但他奮鬥不懈的精神已經化為永恆的明燈,
指引我以堅定的步履,往光明的人生方向邁進。
登上燈塔高崖有三條途徑:
攀岩、順著石階便道拾級而上、乘著風箏飛上去。
選擇攀岩者代表個性莽撞,暗喻人生旅程,
難以避免的艱辛與困頓,象徵人生方向。
拾級而上者代表行事風格平實穩重,
按部就班的人生將會十分平順。
至於乘著風箏飛上去的人,一定具有冒險犯難的精神,
然而跌得鼻青臉腫恐怕無法避免,
但充滿意外與驚喜的精采人生是可預期的。
Dream Pan 16:30 叮噹 - 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