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有人問我一個問題：我這樣經常謾罵菩薩，詆毀神佛，難道不怕遭「天譴」？

類似的問題被問過好多次了，十分感謝朋友的關懷。

有些人使用「報應」這個詞來說明神明對人的「加害」動作，相當耐人尋味。理論上來說，報應指的是「一報還一報」，報報等值，例如你羞辱了別人，然後就被羞辱了，這才算報應。

至於「天譴」或「神罰」，則是另一種角度的作為。理論上，神佛應該是高高在上的，是超然的，站在制高點考察人類，賜福或降災都憑祂一己之念。人有善念，就得到眷顧；有了惡行，會遭到懲罰。這完全是神明對人的「考核」，而不是報復。好比考試的題目有一半寫錯了，老師就評了五十分，並不是老師給了這個學生甚麼報應；如果你揍老師一拳，接著就被老師還一巴掌，這才能算報應。

再換個說法，神明要不要處罰一個人，不只考慮他「做了甚麼」，更要通盤的考慮，給予他整體的評價。而報應，只看你做了甚麼，就反彈甚麼；殺人抵命，以牙還牙，這才算報應。所以報應與神罰是不一樣的。

然而這只是理論上，實際上眾人並不真的認為神佛至高無上，超然豁達；也許人們嘴巴上這麼說，也以為自己真的這樣相信，但其實心裡並不認為這是真的。

首先，神佛是可以賄賂的。看看教堂廟宇裡這麼多善男信女爭相敬拜、奉獻，就知道神佛是可賄賂的。

一個官員可賄賂，稱之為貪官。貪官污吏的格調非常低下，無論他頂著甚麼官銜；我們表面上尊敬他的官銜，心裡卻瞧不起他。廟裡的神佛就是這種格調。

賄賂也不限於雞鴨魚肉、鮮花素果、元寶蠟燭。廣義來說，誰對祂好祂就對誰好；誰不拜祂敬祂，祂就對誰不好，至少不對他好。這也是受賄。

因為神明格調低下，不夠超然，所以不會正正經經的考察人類的善惡，反而依著祂自己的喜惡行事。好比老師特別喜歡小明，就給他一百分；阿強經常罵老師，於是得了零分，無論小明阿強實際上答對了幾題。

神佛喜歡人類奉承跪拜，不喜歡遭人辱罵，因此辱罵神明要遭到報應。

為甚麼是「報應」，而不是「天譴」呢？蓋因可賄賂的神，必屬奸佞；只憑好惡行事，必不公正。一個奸佞不公正的神降下來的災禍不再是「天譴」，只能是「報應」，或者說「報復」。所以有人說我經常罵神會遭報應，這是可能的。

或許有些人反對，以為敬拜神明不是出於賄賂，而是打從心裡覺得神明可愛，忍不住想去廟裡跟祂親近親近，並不想「交換」甚麼。真這麼想的人，我要恭喜你了，因為你是鳳毛菱角，你是千萬中選一的天真孩子（或者是蠢孩子）。

去廟裡去教堂走一遭，你會輕易就能發現每個人都在求，都在向神明乞討。真正不求神的信徒，只會待在家裡自躬反省。

我討厭貪官污吏，更討厭神佛菩薩。這些王八蛋一付高高在上的死樣子，受人香火卻總是冷眼旁觀，坐視一次又一次的災難發生，看著無辜的人們受苦喪命。祂們關心的永遠不是人類的幸福與否，而是自己的宮廟夠不夠輝煌氣派，香煙是否鼎盛，鑾轎是否鋪張誇耀。

君不見，只要某某神「出巡」，信徒們蜂擁街道、搖旗吶喊，儀仗隊伍招搖過市，爆竹與鑼鼓喧囂完全沒有上限，盡其排場之能事。每次見到這種場面，我就聯想到古代封建的帝王公侯，那氣氛那排場，完全如出一轍。有些信徒還當眾跪拜，忝不知恥，趴在鑾轎底下，對自己那付哈巴狗、龜孫子模樣毫不介意。

為甚麼不介意呢？因為能得到神明賜福啊！這就說明了，只要有好處，當龜孫子哈巴狗也無所謂；這也說明了，神明喜歡人類巴結奉承，誰當哈巴狗就給誰好處。

一個正直的人，會喜歡別人鑽他褲襠底下、低聲下氣的阿諛奉承嗎？一個正直的人會喜歡別人歌功頌德、頂禮膜拜，會在乎別人是不是歡迎自己來決定該不該行善嗎？正直的人尚且不屑如此，神明卻偏愛這樣。

也不只本土的佛菩薩這樣，外來的上帝耶穌也是一個鳥樣。基督徒雖然不燒香進果，他們頂禮膜拜裝龜孫子的本事也絕不遜於異教徒。基督徒裝孫子的目的難道不也是求平安喜樂嗎？也許上帝的口味不是三牲與香燭，祂要的是更基本更強烈打從心底的「愛」。

在基督徒圈子裡，稱讚弟兄姊妹「愛主」，那是最高的讚美。一個愛主的人比一個好人更優越；當好人，將來未必能上天堂；愛主，才是進天國與主同樂的門票。就算你是殺人放火惡貫滿盈的人渣，只要愛主，就蒙主的悅納，蒙主寵召。

甚麼是「主」？主的相對詞不就是「奴」嗎？口稱奴僕山呼萬歲，然後得著賞賜。古代的狗腿子鷹爪子都是這付鳥樣。

進入天國還算遙遠的，大多數的基督徒求的是現實利益，只要參加過他們的禮拜聚會就能見著一二。誰誰誰得了癌症被主醫治好了；誰誰誰被主祝福因此事業做得多麼大；又有誰誰誰因為虔心愛主，因此過關斬將成為NBA的超級明星………真是好買賣啊！

對於這樣貪污納賄的神，我是打從心眼裡瞧不起的；不但瞧不起，不時還要唾罵一番。在我的字典裡，沒有所謂敬天應神，欠罵的王八蛋就應該痛快地罵。不去罵祂反而拜祂求祂，我死去的父親會哭泣的。

難道不怕報應或天譴嗎？

諸君，一個人活著只有數十年，何必畏畏縮縮？膽戰驚惶也是過一天，痛快瀟灑也是過一天，怕甚麼呢？如果因為怕災懼禍就閉嘴，就矮身裝孫子，這樣過日子還有甚麼意思？這樣做人還有甚麼格調？

要說畏懼，我寧可畏懼比我更好的人。因為在他面前我顯得低下醜陋，他讓我不得不否定自己，將我的缺點暴露出來。這種人才是可畏懼的。至於神佛，一點兒也不比我更好，怕他何來？

也許神佛有強大的力量，「神說有光就有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但力量不能使一個人變得更好。貪污納賄的贓官往往都是有力的，不給力的官也沒人賄賂了。

許多「賤民」基於自己的下賤與自卑，往往崇拜「有力人士」；無論格調高低，只要夠力夠強大就值得崇拜。好比成吉思汗這樣一個殘民以逞的暴君，多少中國人崇拜追念不已，只因為他建立了大帝國大版圖的偉業，給一個自卑的民族掙足了面子。

也不必大如成吉思汗，就是一個小島上的總統，即使貪污納賄成了階下囚依然有許多人崇拜著。更縮小的看，就連魚肉鄉里包娼庇賭的流氓無賴，往往也能得到鄉民的擁戴，甚至當選里長、議員，交遊廣闊，門庭若市。

因為「力量」是崇拜的條件，所以暴君、貪官、流氓，乃至於神明，才值得崇拜。可在我心目中，一個賤貨即使有了力量，他還是個賤貨，貴不起來。

有人說，神佛與人的標準不同，我不能拿人的標準去度量神。是這樣嗎？

的確神佛的標準不同，祂們應該符合更高的標準，而更高的標準應該是「包含」低標準的，而不是與低標「相反」。比方說，一個數學博士的標準當然與小學生不同，我們不能拿同一份試卷去測驗小學生和博士。可是，如果一個數學博士連小學的數學題都答錯了，他能拿「標準不同」當藉口嗎？

又好比，我不能拿自己的道德標準去放在證嚴法師身上，在我看來一個人捐出十分之一財產就是個大善人了，但以證嚴法師的標準顯然還遠的很。能不能說因為道德標準大大不同，所以即使證嚴法師去嫖男妓我也不能批評？因為我不能以「嫖妓是下流的」這種低標準去檢驗他？

我們顯然不能拿神佛的標準去度量人，但可以反過來以人的低標準去看待神。一個好人該不該收紅包？一個好人該不該為了誇耀自己而鋪張浪費？一個正人君子該不該成天受人歌功頌德、跪拜禮敬？如果人類尚且不該這樣，神佛又豈能如此？

更可笑的是，這些神明往往充滿了封建落伍的習氣。看看他們的頭銜，「主」、「聖主」、「上帝」、「聖帝」、「大帝」、「天帝」、「天后」、「真君」、「帝君」、「王爺」、「佛爺」、「千歲」、「將軍」、「家將」、「護法」…………再再象徵現代人類已經遺棄的封建落後殘跡。只要一接觸神明的場域，就彷彿走進古代宮廷官場，時光倒流，彷彿人類近幾百年的文明沒發生過似的。換言之，人類啟蒙了、開竅了，神明卻原地踏步，依舊沉醉在舊時代的帝王迷夢之中，可恥復可笑。

這種落後可笑的貨色，也只有落後可笑的人才會敬畏它。

聽說有些廟宇為了避免人潮擁擠，使用網路系統「安太歲」。這被認為是宗教與時俱進的新潮做法。

架個網站與使用者互動，能算「高科技」嗎？以人類的標準這已經是上個世紀的科技了；可對於神明來說，對於出門還要乘坐「鑾轎」的封建帝王來說，使用網路已經是大大的前衛，簡直就是神佛界的先鋒！好進步啊！

我還是會繼續辱罵神明的，無論有沒有天譴。如果哪天我真的被神明劈死了，也只不過證明神的格調跟我差不多，鬥雞一般、禮尚往來冤冤相報而已；更證明我是動口不動手，神明卻是動手不動口，高下立判矣。

倘若我一直平安無事呢？沒有天譴，沒有神罰，沒有報應，是否證明這些王八蛋也只是尸位素餐的人偶，沒啥屁用的垃圾？畢竟祂們的法力只能影響兩塊小木頭的正反面，要祂們隔空殺人，哈哈哈，可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