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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小說，看完後不爭氣的哭了
作者: 小遠(測字攤～免費測字)	日期: 2014.08.24　　天氣: 　心情:

[達人專欄] 出清
作者：路（RuSiRu）│2014-08-24 06:10:28│贊助：24│人氣：56

　　「老闆，這個怎麼賣？」一對年輕情侶在攤販前，看中了一個電磁爐。看他們的打扮，應該還是大學生吧。

　　年紀較情侶稍大一些的老闆看了電磁爐一眼，輕聲說道：「十元。」

　　「十元！？它是壞了嗎？」聽到價錢這麼便宜，開口詢問的男生反而遲疑了。

　　「沒有，它還好好的。」

　　女生抱著男生的手臂，眉頭微微皺起，「那怎麼會這麼便宜？」

　　「對我來說，賣的不是物品。」老闆微微抬起頭，露出黑色棒球帽下那對有些疲憊的眼睛，「我只是在出清。」

　　「你確定沒問題？」男生再問了一次，只是不知道問的是電磁爐，還是老闆的腦袋。

　　老闆點了點頭，接著從男生手中接過十塊錢，看著他抱起電磁爐，牽著女朋友的手，並肩逛向下一個攤販。

　　

　　這是一個跳蚤市場，位在大橋下一塊空曠的地方，每逢假日都會有人來這擺攤，攤販的數量有時多有時少，不過前來挑選的客人卻從來沒有止步，因為河畔公園就在旁邊。

　　放風箏的、騎腳踏車的、散步的、打球的，平日還好，假日時停車場總是一位難求，位於停車場旁邊的跳蚤市場，就這麼維持到現在，甚至已經變成河畔公園的一個特色。

　　今天的攤販數量比往日多要出快一倍，於是聚集在這的客人，多半走馬看花，只有在看到中意的東西時才會停下腳步。

　　當然，以便宜的價格買到喜歡的東西，這是大多數人都難以抗拒的。將別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物品，買回來實現它存在的意義，有時候，會讓人有種造物主的錯覺。

　　絡繹的人潮中，幾乎每個攤販前，都駐足著兩三名客人。不過，卻有一個攤位，有些乏人問津。

　　或許是因為攤位上的物品有些使用過度，又或者是老闆帶著的黑色棒球帽遮住眼睛，讓人不太敢靠近。說不定買到的是贓物怎麼辦？又或者是因為老闆完全沒有叫賣，就這麼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看著攤販上的東西發楞。

　　「這個，俺以前也有一個。」

　　好不容易，一對老夫婦駐足在這個攤子前面，拿起一個古老的胸針。這個胸針的是一朵銀色的花，花蕊還是綠色的，樣式有點過時。

　　老婆婆笑著拿起這個胸針，放到胸前，對著老伴說道：「你說的是不是這個啊？」

　　老伯看向老婆婆的胸口，在她手上的胸針旁邊，正別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胸針，銀色的花，綠色的花蕊。

　　「曖！原來在妳這裡啊！」老伯伯發出一聲細微的呼聲。

　　老婆婆微笑，佈滿皺紋的臉上出現明顯的笑紋，「這是你以前送我的，還記不記得？在我們第二次約會的時時候，你偷拿了婆婆的胸針，說要送給我。害得我第一次去你們家作客時，還以為是我偷的，差點被婆婆趕出去。」

　　老伯搖了搖頭。

　　「唉……」老婆婆微微一嘆，笑容已經平淡，「你還記得什麼呢？」

　　老伯默然不語。

　　「算了、算了，年輕人，這個賣多少？」老婆婆將胸針遞到老闆面前。

　　老闆看了一眼胸針，緩緩地報出價錢：「十元。」

　　「這麼便宜？」老婆婆有些開心。到了她們這個年紀，幾乎沒有什麼比便宜東西更吸引她們的注意。或許有，像是鄰居剛長大的小妹妹，換上了新買的迷你裙。

　　掏出錢，老婆婆用十塊錢換得了一個和胸前一模一樣的胸針。

　　「走吧。」

　　老婆婆牽著老伯的手，卻發現老伯沒有跟著往前走。

　　「怎麼了？」老婆婆回過頭，有些訝異地看著老伯。

　　「俺倒是還記得……」老伯看著老婆婆，眼神似乎回復了一絲神采，「俺最愛的就是妳，整個村裡面就妳最漂亮。」

　　「哎呀！老不修的傢伙！都這把年紀了。」

　　雖然嘴上嫌著，笑容卻又回到老婆婆的臉上，而且更加綻放。

　　「走吧、走吧，我們再去河畔散散步吧。」

　　老婆婆牽著老伯的手，朝著跳蚤市場的出口緩緩離去。

　　老闆望著老夫妻漫步而去，胸口似乎有種奇特的感覺，就好像被人輕輕抵著，要說難受也不是，要說不難受，可這壓得喉嚨卻有點梗塞。

　　「這個咕咕鐘怎麼賣？」一對夫妻各抱著一個小孩，停在攤販前。

　　老闆看著丈夫所指的那個褐色咕咕鐘，報出了價錢。

　　「十塊？怎麼這麼便宜？是不是壞了？」

　　同樣的問題，老闆已經聽了十次以上，不過通常問出這個問題的人，都會買下它。

　　接過了十塊錢，老闆回想起這個咕咕鐘的故事。

　　那時候，他的女朋友正在家具行打工，不是一般的家具行，而是一間超大間的家具中心。兩棟獨棟建築，中間還有天橋可以通行，裡頭賣的家具，那可是比貴的，就他上次試坐的那張單人沙發，開價三十萬，嚇得他一屁股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這個咕咕鐘，就是在那裡得到的，要真說起來，這個咕咕鐘的價錢比他全身家當加起來還要高。

　　只是這個咕咕鐘是瑕疵品，客人不願買，廠商也因為上游工廠倒了，找不到退貨的地方。所以乾脆就做個人情，送給當時還在那裡作客服的女朋友。

　　擺在家中的前兩個禮拜，他是一點也不習慣這個聲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吵得他半夜起來，把這貴得要死的咕咕鐘一把扔到樓下，也因此和同居中的女朋友大吵一架。

　　沒想到這咕咕鐘撿回來後，竟然還毫髮無損，或許是因為草地太柔軟，也可能是它受到什麼眷顧，帶著什麼好運。

　　不過幸好沒有壞，因為就在他下去撿之前，女朋友才生氣地說道：「要是咕咕鐘裡面的小鳥摔壞了，我就把你的小鳥一起打斷。」

　　後來漸漸地，也熟悉了這咕咕叫的聲音，有一次鴿子飛進房間裡，還因為太過習慣，直到牠啃起放在冰箱上的麵包，才發現有個不速之客。

　　想起這個咕咕鐘，老闆也不知道是好的回憶，還是不好的回憶，女朋友那時候生氣的表情十分可怕，但現在想起來，卻又感覺她說的話十分可愛。雖然，如果咕咕鐘壞了，說不定她真的會打斷他的命根子。

　　又過了一段時間，從跳蚤市場開始的正午十二點，到現在分針已經跑了五輪。有些賣得好的攤位，都已經收拾好，帶著裝滿的鐵罐，滿心歡喜地回家。

　　老闆看著來來去去的客人，自己這攤，似乎真有些乏人問津。

　　「這個保養用品怎麼賣？」出聲詢問的，是一個妙齡女子，穿著套裝，看來是週六早上到公司加班。她的長相十分清秀，是那種在公司裡會受到廣大追求的女性。

　　「十元。」

　　老闆看著她，眼神不免飄過那雙穿著黑色絲襪的勻稱長腿。不過這雙長腿雖然漂亮，他卻提不起興致再多瞧兩眼。

　　「啊？你確定？」聽到這個價錢，眼前標緻的上班族女郎用悅耳的聲調驚喜地問道。

　　老闆點了點頭。

　　這化妝品導入機，當初買的時候花了快四千塊，據說可以美白活膚撫平皺紋，只是使用起來十分麻煩。那時買回家，懶散的女朋友在用過幾次之後，就把它放到電腦桌下，再也沒動過。

　　不過他還記得，當他的女朋友一邊「擀著面皮」時，他抱著她，替她按摩紓緩一天上班下來的疲勞。擁在懷中的感覺，就像其他時候一樣，讓他感到溫暖安心。

　　只是這個東西，留在身邊也沒有用處了。

　　以十塊錢賣掉貴得要死的導入機之後，上班族女郎前腳剛走，一個彪形大漢就停在了攤販前。

　　「這裡的東西賣多少？」

　　「十元。」

　　「這麼便宜？」

　　「嗯。」

　　「你就算是偷來的，賣這麼便宜也虧大了。」

　　「我只是在──」

　　「出清？」男子看到地毯旁的招牌，十分不起眼，「出清什麼？」

　　「出清回憶。」老闆輕聲說道，被黑色棒球帽遮住的臉，看不出表情。

　　「回憶啊？有意思。」

　　就這麼，一堆充滿回憶的物品，被滿心歡喜的黝黑漢子用一個大袋子裝了起來，離去時，嘴裡還哼著西城男孩的歌。這樣的落差感人感到滑稽，不過男子一點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看著攤位前，只剩下一樣東西還在地毯上，老闆的心也跟著空蕩起來。

　　自從那個唱著西城男孩的彪形大漢買走一堆東西之後，就一直沒有人來詢問，他看著剩下的東西，只剩下一個由筷子做成的跑車模型。

　　在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後，老闆微微伸了個懶腰，卻注意到有一個影子落在攤位旁，抬起頭，才發現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他似乎在這站著有段時間了。

　　「這個也是要賣的嗎？」

　　老闆看著這台親手做的模型跑車，突然有些不捨，不過，他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很喜歡它，可是我沒有錢……」小男孩摸了摸口袋，接著掏出一根棒棒糖，「我拿這個跟你換好嗎？」

　　老闆一愣，半晌後還是點了點頭，將模型跑車遞給小男孩，並接過紅色包裝紙的棒棒糖。梅子口味的。

　　梅子，他的女朋友一直很喜歡吃梅子。

　　

　　賣完了所有的東西，老闆準備起身，收拾收拾準備回家。雖然把這些回憶隨著物品一起賣掉了，但他其實不知道有沒有用。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我要買這個，賣多少？」

　　老闆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已經有陣子不見了，卻還是如此熟悉。而她正指著他的胸口，表情有些難以捉摸。

　　「……妳都不要了，還想買回去嗎？」老闆用疲憊的雙眼望著她。他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的，或許先回過家一趟，看到她親手寫上字的招牌不見了吧。

　　他曾想過，或曾想過自己應該這麼想過，她會再次出現，如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可是再怎麼想，也不過是想，他沒想過這真的會實現。然而她只是點了點頭，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啊，有問題嗎？你賣不賣？」

　　他不知道她為何回心轉意，不過，他其實已經不在意原因了，當她出現在面前的那一刻時，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又輸了一次，輸得很徹底，而且輸得心甘情願。但他還是想要討點什麼，即便只是口頭上的。

　　「……這東西很貴的，妳得拿真心來買。有嗎？」

　　女孩沒有理會虛張聲勢的倔強，哼了一聲：「哼！真心我今天沒有帶出來，假的要不要？」

　　說著，她將一直揹在背後的左手擺到老闆面前，手中是一個紅色的愛心娃娃。

　　老闆看著她手裡的東西，一眼就瞧出是當初被家裡貓咪咬壞的螃蟹娃娃。這是某一次的交往紀念日禮物，原以為丟了，沒想到她還保存著，看著娃娃上面的縫線，笨拙的手工，卻讓男孩心頭一暖。

　　「要不要？不要拉倒！」說完，女孩轉身要走。

　　「要！」男孩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臂，不過隨即又低下頭，「可是……我把東西都賣光了，妳不會生氣嗎？」

　　「算了！賣光就賣光啊！你賣的那些錢，正好給我買新的！」女孩將愛心娃娃塞到男孩手中，伸出手，手心向上擺了擺，「交出來，我保管。」

　　男孩聽話地將懷中的鐵罐遞給女孩。

　　女孩接過鐵罐，倒出裡面的零錢，眼睛瞬間瞪大，數了數，不敢置信地看著手裡整把的銅板，「……四百塊？這麼多東西你才賣四百塊！上次買的陶瓷水氧壺你賣掉了嗎？」

　　男孩不安地點了點頭。

　　「啊啊！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你了！」女孩哼著轉過身，作勢要走。

　　男孩不知所措地看著女孩的背影。

　　幾秒過後，女孩卻沒有離開，反倒回過身，伸出手，佯裝怒道：「你是牽還是不牽？」

　　「牽！牽！」

　　男孩笨拙地握住女孩的手，手心的溫度讓他覺得好懷念，兩人就這麼肩並肩走出了跳蚤市場。他沒有帶走攤位的地毯和招牌，也許，可以把它留給下一個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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