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最有道德的一條新聞就是「火車淫趴案」。為甚麼說最有道德呢？因為這顯示了我們是一個道德水平非常高的國家，人民普遍沒有淫亂的幻想，大多數人都能對性歡樂的膚淺性有著極高的認識。

不是這樣嗎？如果不是，怎麼一群人關在室內狂歡卻能引起輿論譁然千夫所指？

先不講道德問題，來上點法律常識課。

本案涉及的幾條法律，我先列出來讓大家欣賞一下。很猥褻喔！未滿18歲的孩子不要繼續往下看。

刑法第231條第1項：

意圖使男女與他人為性交或猥褻之行為，而引誘、容留或媒介以營利者，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10萬元以下罰金。以詐術犯之者，亦同。

刑法第234條第1項：

意圖供人觀覽，公然為猥褻之行為者，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3千元以下罰金。

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2條第2項：

18歲以上之人與16歲以上未滿18歲之人為性交易者，處1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新台幣10萬元以下罰金。 

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3條：

引誘、容留、媒介、協助或以他法，使未滿18歲之人為性交易者，處1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新臺幣3百萬元以下罰金。以詐術犯之者，亦同。

意圖營利而犯前項之罪者，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併科新臺幣5百萬元以下罰金。

媒介、收受、藏匿前2項被害人或使之隱避者，處1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新臺幣3百萬元以下罰金。

前項收受、藏匿行為之媒介者，亦同。

前4項之未遂犯罰之。

光看以上這些文字就有害羞的感覺請舉手。好，既然大家都很色，我就繼續分析本案的法律問題。

首先，刑事法有一項大原則，就是只處罰「故意犯罪」，只有例外有明文規定的時候，才處罰「過失」。比方說你當街脫光光露出了不斯文的部位，可能會觸犯刑法第234條的「公然猥褻罪」。只是可能，因為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露出的。如果你是不小心的呢？比如衣服太寬人又太瘦，走著走著衣服就落一地；又或者你是故意脫光，但你卻不是「故意猥褻」，比方身上著火了，不趕快脫光會成變成烤雞翅。

好，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接下來我們要看一看刑法第234條有沒有處罰「過失」的明文規定，答案是沒有。因此，「過失公然猥褻」是無罪底，就像「在公堂之上假設一下」，也是無罪底。

接下來的問題是，到底怎樣才算「故意」呢？有些人犯了罪會說：「我不知道事情這麼嚴重。」比方友寄隆輝說：「我只是想教訓他一下，誰知道他這麼弱，居然會受傷。」又或者刺殺流浪漢的高材生說：「我只知道刺了他幾刀，但實際上究竟刺了幾刀倒沒數過，不知道。」

對於犯罪事實的「不知道」，算不算「沒故意」？到底要「知道」些甚麼才會變成故意呢？

簡單講，以法律明文規定的「要件」為準，假設要構成這個條文的犯罪，有A、B、C三個要件，那麼行為人就必須ABC全都知道，缺了一項，就不能算故意。

比方說，刑法第271條殺人罪，規定：「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10年以上有期徒刑。」要構成著個犯罪必須有兩個要件，一個是「殺」，一個是「人」。我以為自己正在殺豬，沒想到被我殺的是一個笨得像豬的人，這就表示我對於「人」這個要件並沒有認識到，沒有殺人故意。有好比友寄隆輝在踹司機的時候，他知道對方是個人類，但他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殺害」對方，他只是想「傷害」對方而已，因此也沒有殺人故意，不能成立刑法第271條的殺人罪。

現在回到色色的火車派對上。

首先，這四個條文都沒有處罰過失犯，換句話說，必須證明這些痴漢有犯罪「故意」；至於故意的內容，如上所述，要看法律條文有甚麼要件。讓我們一條一條觀賞：

刑法第231條第1項的要件有「引誘」、「容留」、「媒介」、「營利」者，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此外還要有「使男女與他人為性交或猥褻之行為」的意圖。

刑法第234條第1項有「公然」。

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第22條第2項有「18歲以上之人」、「與16歲以上未滿18歲之人」、「性交易」。同法第23條有：「使未滿18歲之人」、「性交易」。第2項有「意圖營利」；第3項有「媒介、收受、藏匿被害人或使之隱避」。

以上條文我個人認為只有刑法第231條第1項的「媒介性交或猥褻罪」比較有可能成立，其他大概都不行。主要是這個活動的發起人似乎有「營利」，也有「媒介他人性交或猥褻」。不過這也不必然，解釋上「營利」必須是「媒介男女與他人為性交或猥褻之行為」的「對價」才算。比方汽車旅館打廣告：「男女幽會天堂！淫亂偷情的最佳選擇！」藉以招攬顧客上門。這算不算「引誘男女與他人為性交或猥褻之行為」？應該算；顧客因此上門了，汽車旅館也因此營利，那麼旅館負責人是不是構成本罪呢？

我認為不構成。旅館當然有營利，但他收的是住宿房錢，而不是「淫亂的代價」。如果今天他對一般客人收費是過夜5000，但有炒飯的客人要加3000，那麼營利就成了淫亂的對價，這樣才能構成本罪。

新聞報導說，火車淫趴的創辦人蔡育林一人只收800元參加費，扣掉火車票錢、包廂清潔費、給女主角買點補品、幫大家買便當飲料…………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剩多少讓蔡育林「營利」？就算他還有一點點利潤，充其量也是「主辦活動」的勞務對價，不會是「淫亂的對價」。

要證明這一點很簡單，只要找幾十個開妓院的老鴇來作證，就能算出媒介一場集體賣淫，媒介者的平均獲利如何。雖然我從沒嫖妓，但憑常識也知道，當老鴇絕不是這樣賺錢的。

不過法院會不會這樣解釋「營利」，我就沒把握了。也許法院會直接從字面解釋，有媒介、有得利，即使只賺100元也叫營利，那麼蔡先生就糟糕了，他將面臨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們這個社會真的是很有道德，媒介他人賣淫最高可以判五年，開車闖紅燈撞死人最多判兩年；故意把人打傷只要不是重傷，最多三年；以強暴脅迫的方法妨害他人身體自由，也是三年；侵入他人住宅，一年。難道暴力、傷人害命、侵入別人住家都不算嚴重嗎？這些事很嚴重，只是沒有當老鴇嚴重；當老鴇是非常可惡的，是非常不道德的，是我們這個非常有道德的社會所不容許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