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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隨筆03
作者: 小魚	日期: 2012.01.16　　天氣: 　心情:

他們問我為什麽要叫小魚，因為我聽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每七秒便是一世，多好。

像泰戈爾所寫的：我曾在百種形象百回時間中愛過你，從這代到那代，從今生到他生。

原來，盡管只有七秒的記憶，也是一種輪回與宿命。

2007那年，應邀寫了一篇小說，小說裏有男孩女孩，也有男人女人，還有一句話：離開一座傷心的城，並不代表你從此與過去訣別，也不代表你的人生從此展開新的一幕，你不過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尋找一個容得下自己的罅隙。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我依舊是花信年華，在那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並不能體會背離故鄉的那種心如槁灰。

而誰也不曾料到，三年後我便做出了來臺的決定，使我下定決心的是同年的聖誕，那時只身飛往沙巴亞庇，雖然沒有熟悉的人與景，行在海堤，想逃離的感覺卻依舊那麽清晰，於是明白了，其實離開早已成定局，只是我一廂情願的不去承認。

臨行前，先把父母留在吉隆坡，一個人原路返回古晉，再從古晉飛到亞庇轉機時已是午夜，轉機時居然還抽空和友人小聚，他們問我：打算什麽時候回來？我笑了起來，卻越笑越心酸。

這裏已經沒有了等待和依戀，我為什麽還要回來？

晨曦灑滿了候機室，而那段傷與痛的日子，卻是一塊陽光再也照射不到的角落，往事氤氳著頹廢的余香，那些瘋狂的、澄凈的年華，我無法在記憶裏尋找到零碎的足跡，當承諾開到荼蘼依舊得換季；當繁華落盡，任你有多少的天荒地老山盟海誓，繾綣纏綿依舊飛舞成枯黃的落葉。儘管這道理我明白得很早，但心裏那一道長長的傷口，在起飛時還是狠狠地撕裂了。

到臺北時正值冬天，那時候我在林口上課，闊別校園五年後再恢復學子的身份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束縛，聽著虎虎的風響，漫步在連綿的淫雨，雖然生在濕熱的南國，卻對這凜冽的冬也甘之如飴。那段日子因為要在五個月裡修完一年的課程，課業異常繁重，我依舊拎著背包，一任地四處遊走，流離在離島、或是彳亍在曲折的古街，我探索每一個細微的角落，只爲了在那裡覓見故鄉的縮影。

千山萬水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然後千方百計地尋找那一個似曾相識的感覺。人，總是矛盾。

後來，我找到了我失落的記憶，喚醒我的是一罐綠茶。我總以為可以若無其事的那麼活下去，而實際上那麼多年以來我也辦到了，一直到那一刻，當綠茶甘苦的味道順著舌尖流向咽喉，我再也壓抑不住悲傷，癱坐在陽臺上，第一次在異鄉哭得撕心裂肺，不為思鄉也不為委屈，而是發現原來在我記憶里，你依舊是我無法承受的一種痛。

前塵往事如雲烟，尤其在一切都灰飛煙滅以後。

2003
那年是我們的初遇，在道別的古街上，你遞給我一罐綠茶，告訴我，互不回頭。我遵守了諾言，你呢？我不知道。

2004
吉隆坡的金河廣場，毫無徵兆的在人群裡我們就相遇了，滿街的霓虹燈閃爍著流年似水。Starbucks臺上的歌手聲嘶力竭地唱著behind blue eye，而我們的笑竟是如此乏力。當距離已經成為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們不問候，也不說再見。

因為早已知道，彼此是如何遠遠地分離，卻又緊緊地相依。

2005
午夜。從電話的那頭，我聽著你嘶啞的嚎叫，聽著你哭倒在地的天崩地裂。

加央，這一個靠著烤肉串而出名的地方。隔著桌子，隔著煙霧瀰漫，我們倔強地低著頭，固執地各自舔著傷口直到天明。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

再見時，你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右手用一個很彆扭的角度向我打招呼，你的臉色是我從未見過的慘白，卻也出乎我意料的安詳，那一層冰花，像是淚，怎麼哭也哭不乾。

他們說，你墜樓前已經昏迷；他們也說，嚴重內出血，影響了呼吸道，所以你墜了樓，卻死於窒息。這不是自殺。我大吼，他們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你是他的什麽人？我突然啞了，心裡一陣一陣絞痛，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走吧！”她架起我，狠狠地擁抱了我一把。謝謝，我說，這個讓我感激了一輩子的人，至今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火化嗎？是的。我怔怔的望著認屍單，他的名字，還有我的名字。這個，順便也幫我也燒了，好嗎？那可不行！對方如見到鬼魅一般盯著我。我苦笑，人都不在了，留著這個又能圖個什麽？

“乖，一切都結束了。” 我深深地望了你最後一眼，把你鐫刻在我的心裡。

2006
“終於捨得了？”友人開著車，側頭望著我。我茫然的望著窗外不斷流失的風景，自私地把你留在身邊四個月，這是我們倆的時光，再也沒有人可以偷走。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

骨灰袋里的石頭，是我從你家鄉拾來的，還記得你最牽掛的小黃狗嗎？原來它也走了。被打昏后裝袋，醒來後一掙扎，掉進池裡，和你一樣窒息死的。他們把我當瘋子呢，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拾了幾塊石頭，逢人便打聽一條狗的消息。

骨灰袋靜靜的沉進海裡，於是，我和海從此便有了不可分割的因緣。

很多人問我，爲什麽決定讓你海葬，你的離去並未夾雜著隻字片語。

因為我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方式來安置你。

那晚，你來入夢。知道我膽小，所以一直以來你都只在夢裡出現。

“走吧，別回來了。”而我忘了，你有沒有擁抱我。

或許有，是我忘了。

後來我進了報社。

看著別人的故事，聽著別人的故事，寫著別人的故事。只是在這些故事里，主角永遠是最早離開的那一個，也因為最早離場，所以才會是主角。

多諷刺。

2009
兩次的背叛讓四年半的感情劃上完美的句點，那是在你安睡在海里後我第一次哭得死去活來，但卻不是為你。

2011
淡水。
最愛一邊看著海，一邊聽著lady antebellum用嘶啞的嗓音唱著那一句I just need you now，海堤上的我晃著腳，吃著ferrero rocher，這一種巧克力在台灣有另一個通稱：金莎。我不愛，一點浪漫的感覺都沒有嘛！
這是一種近乎兒戲的執著，而我樂此不疲。

2012
朋友問我，末日年，打算做什麽？

海葬。

你瘋了。

是你不懂。

在對方若有所思的目光里，我淺淺地笑著，自在地閉上了眼。

2012/01/16
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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