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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聯合報 感人小品
作者:
雨後的世界
日期: 2015.05.26 天氣:
心情:
小學時,我一直在想,班上那個不會說話、沒有表情,上下課時總是低著頭,不會發出聲音,連上廁所與回家都需要人帶領的重度智障女生,她有記憶、有想法,甚至有感情嗎?直到畢業後在一個開滿春花的路上再度相遇時,我才終於知道答案。
她的父母外出打拚了,由向人租田耕種的年邁祖父母照料,她長得有點胖、駝著背、走路很慢,而且有著一眼就可讓人看出是個重度智障的臉孔。她永遠剪了一個耳上兩公分的馬桶蓋頭,冬天時身上那件深紅又破舊的外套,可以穿上一學期。
有一次我偷看到她的便當,裡面只有一顆鹼粽,上面沒有淋上糖漿或灑上一點糖粉,但她還是安安靜靜,或者應該說是安安分分的啃著那顆鹼粽,我突然有點哀傷的感覺。
因為她的特殊,所以她是班上老師特別允許不用寫作業的學生,也因為她的安靜,所以孤獨但風平浪靜的過了小學六年。唯一一次的例外,是她在課堂上偷尿尿,頓時班上充滿了尿騷味和一陣譁然的騷動!那次,老師很嚴厲的打她手心,並責罵她不求上進從不寫功課,事後老師發現自己失控,所以又安撫她回去坐好。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女生哭,而且是嘴角偷偷抽搐、偷偷掉淚的哭,而非號啕的哭。那時年幼的我就在心裡想著,那是她的溫良本性,還是在多次哭鬧被更嚴重的處罰後,被強迫訓練成不敢再哭鬧的個性?
小學畢業後,大家各自分飛,國中時有一次我騎腳踏車到處亂晃,不經意騎到一個偏僻但兩旁都是翠綠稻田的小村落,突然我看到這位女生和她的堂兄妹們一起走在一條竹林小徑,她手上拿著枯樹枝,身上穿的彷彿還是當年的舊衣裳。她也看到我了,這時,她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含蓄的笑容!
從那刻起,我終於知道,她有記憶、有想法,也有感情--雖然這六年來,她不是低著頭,就是愣愣的看著黑板,但在離別兩三年後她依然記得我!我大聲的叫了她的名字,並向她揮手,她的笑容轉為燦爛,然後我和她擦肩而過,這是我最後一次遇到她。
雖然已經過了四十年,但到現在我還一直記得她的樣貌和名字,當初她見到我時,那個笑容更是深深刻畫在我心中,只是我不知道,她現在過得還好,或還健在嗎?因為她,我知道重度智障的人還是有一份深深埋藏,或者壓抑在心中的感情,即使我也許一時之間看不出來。謝謝妳,梅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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