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康永   



品味，是個有點麻煩的事兒品味和微風一樣，你感覺得出它存在，你知道它讓人很舒服，但

你看不到它在哪裡，不能把它關在包包裡隨身攜帶，你花錢也往往只能買到偽造的微風、電

扇吹出來的風、佣人替你搧扇子搧出來的風，反正就不是那令人舒爽的大自然微風。 我見

過一些有品味的男人，但見過更多被品味捉弄的男人。品味有可能讓永不滿足的慾望，變得

舒緩一點；或者，讓擁有之後的滿足，持久一點、雋永一點。反正起碼讓我們跟要香蕉的猴

子不一樣些吧！說起來有點玄，但擁有品味的第一步，恐怕是「認識自己」，而且一輩子持

續保持「認識自己」的興致。想一下蘇東坡吧，他可從沒出過國、去過巴黎紐約；他也沒穿

過亞曼尼、沒抽過古巴雪茄；他不認得紅酒年份、沒玩過遊艇跑車。可是，他就是一個有品

味的人。 我當然不認識蘇東坡，但我依據他的傳記、感受他的生活，覺得他活得有滋味。

不同級數的喜悅，他都能領會；不同級數的享受，他也都陶醉。他和他創造出來的世界息息

相關。 只有有興趣認識自己的人，才能摸索出身外之物跟自己的關係，進而發展出你的品

味之道。該去尼泊爾旅行的，就不用勉強去馬爾地夫；適合開迷你奧斯汀的、不一定要買賓

士；你甚至會發展出你的搭訕風格、談情說愛風格、上班工作的風格、為人處世的風格。想

讓別人如沐春風，恐怕先搞清楚自己是免不了的。我們是人，我們什麼都想要，得到了一

樣，我們會想要下一樣。 人類有何不同嗎？「不斷想要」是本能，慾望永遠無法被滿足，

因為慾望和滿足，是分開的兩件事。《GQ》國際中文版的老闆劉炳森先生，在創刊的時候找

了我，要我做總編輯，他慈祥垂詢我：「本刊之精神為何？」我答問：「人欲橫流」。是，

人欲橫流，但要流得漂亮、要暗流。劉炳森先生，做為最仁慈的老闆之一，從此任我「人欲

流」了兩年。所謂「人欲」，無非就是要看起來醒目、出色；搭訕必得回應；快速練出引人

肌肉；有錢而且會花；喝酒識味、吃蟹熟練；旅遊知達人之去處；上床懂浪漫之語言；種種

不勝細數之人欲，終結為一個字：爽。但《GQ》不只希望男人爽，還祈願男人爽得有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