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　

　　『起來，不准睡。』應該只是瞇眼、失神的瞬間吧，我被曉萱的聲音叫醒。『起來收拾屋子，沒有收拾好不准睡。』

　　這些事向來是惠美在弄，曉萱這樣說，我有點不習慣。

　　『從現在開始，沒有人幫你做這些事，你必須自己學著做。住在一起，我會幫忙收拾，但是你也要動手，別想當老太爺不做事。』

　　我站起來。她說得對，惠美消失後，我無法再當老太爺，必須自己動手。

　　曉萱說是整理客廳，但我看到的是「丟」東西。是的，我沒用錯形容的字眼。她的確是在「丟」東西。而且她丟東西的樣子，還是個狠角色。所有看得到的，不太可能用得上的東西，統統被她丟進魔術戲法般變出來的特大號垃圾袋裡。

　　「你怎麼會有特大號垃圾袋？」我忽然想到這一點。

　　『我剛剛在夜市買的。』她輕鬆地回答著。

　　「你怎麼知道我這裡髒亂到需要特大號垃圾袋？」我不解。

　　『單身男子的地方沒有不髒、不亂的……』她遲疑了一下才說。言詞有點閃爍。

　　「噢。」這個答案很合理，我放下疑惑。

　　接著，我們持續不斷地丟著屋子裡沒有必要存在的東西。轉眼間打包了兩大袋。當客廳乾淨一分，我的心情也開朗一分。感覺上，丟掉的，不僅是看得到的垃圾，連心情裡沒必要存在的東西，也一併丟掉了。

　　是誰說乾淨的環境會讓人心情舒適的？這句話真的沒錯。

　　在客廳在收拾了半個多小時，我忽然想起床頭上有張惠美和我的合照。

　　「我到房間找個東西……馬上回來。」

　　說完我進了房間。看到惠美和我的合照。我拿在手中看著。

　　『你進房間找的東西就是手上的那張照片嗎？』曉萱忽然出現在門口問。

　　真是尷尬啊。新情人看到我手上拿著和舊情人的合照。

　　『那張照片我剛剛注意到了，』她接著說：『正想問你打算收藏在哪裡？』

　　她這樣的問法很奇怪？好像跳過很多該先問清楚的事？

　　「妳是不是見過惠美？知道我跟惠美分手了？」這個奇怪的想法猛然浮現。

　　『呃。』她的表情有點失措。

　　「妳見過惠美對不對？所以知道我跟惠美分手，才又來找我。」

　　『我沒見過惠美，但我知道你們分手了。』這次她很快地說：『先前你因為她拒絕我，今天你答應跟我同居，肯定是你跟她分手了。簡單想就可以知道不是嗎？』

　　言之成理啊。我還以為她見過惠美呢。我多心了。我心想。

　　『換你回答我了，』她問：『你現在打算把她收藏在哪裡？』

　　「妳會很介意這張相片嗎？」我看著她。

　　她沒有馬上回答我，表情似乎考慮著該如何回答我這問題。

　　「如果我沒把照片收藏起來，把她擺在顯眼的地方，妳會很介意嗎？」我又問。

　　她想了有會時間。

　　『我有多介意，要看你對她有多在意？』

　　「妳的意思是？」我聽不太懂？試探地問：「我越在意惠美，妳越介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笑著。

　　「那妳的意思是？」

　　『如果你非常在意惠美，我就不介意你把她擺在哪裡？』

　　「妳可以再說明白點嗎？」剛剛聽不懂她的意思，現在依然不確定她是什麼意思。

　　『你跟我說過惠美的事，我知道她對你的重要，也知道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她看著我。此時她的眼神很清亮，沒有絲毫雜質。『因為她是她的緣故，同時也因為你真的很在意她的緣故，所以我不會計較，不會介意你把你們的照片放在那裡。但是在你決定要把那張照片擺哪裡之前，希望你注意一件事。』

　　「什麼事？」

　　『你現在已經選擇跟我在一起了，』她說：『請記得尊重我的感受。』

　　我看著她。

　　『好啦，隨便你啦，你要把照片留在床頭上我也無所謂。』她忽然笑出聲來。在這個笑聲中，我感覺到，有體恤，也有挑戰。她笑完後，看著我又說：『反正，我也不確定自己會跟你一起住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我沒有跟任何一個男人住在一起超過三個月的。說不定，明天我不高興，不說一聲就走了，從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說完，她離開臥室。

　　不太對啊……她話中有話……我心想。

　　『如果你非常在意惠美，我就不介意你把她擺在哪裡。』曉萱是這樣說的。說完後她還有其他的語言和離開的動作。

　　演繹這三者之間邏輯的關聯性，我覺得她在話中想對我說的是：

　　「既然你那麼在意惠美，也就是不在意我，

　　「既然你不在意我，那我也不需要在意你，

　　「既然我不需要在意你，所以我不介意你把她擺在哪裡。

　　是不是這樣？我認為是這樣。

　　那麼，我該把惠美和我的合照擺在房間？還是收藏起來？

　　決定怎麼做，要問自己。該問自己是不是確實已經選擇跟曉萱在一起？該問自己如果選擇了曉萱，是不是該把惠美收藏起來？

　　我的決定是，把惠美和我的合照放在床邊抽屜裡的角落裡。

　　我不是擔心曉萱會因此而離該我，而是我認為自己該這樣做。惠美離開了，我選擇了曉萱，這樣做才是對的。這樣做對曉萱才公平。

　　知道嗎？在決定「對的」與「公平」時，我很難過。

　　我們一起收拾好屋子，已經凌晨五點了。她不知道我把那張相片放在哪裡，但是她眼裡已經看不到那張相片。雖然她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她是開心的。

　　『我要去洗個澡，好累，洗完澡我要先睡。你自己要乖一點，知道嗎？不乖的話，我沒有力氣理你喔。』

　　我知道她所謂的「不乖」是什麼意思。現在的我會不乖嗎？屋子裡的女主人才剛換，如果我現在就「不乖」，是不是意味著我是一個「爛」人？

　　「早點睡吧。現在都已經是吃早點的時間了。」

　　『對喔，現在都已經是吃早點的時間了。』她笑著說。然後她叮嚀地說：『你自己也要早點睡喔，知道嗎。』

　　「我不睡了，待會我會直接去上班。」

　　『幹嘛要上班？』

　　「又沒放假，怎麼可以不上班？」

　　『傻瓜，你們組長不是放你兩天假嗎？』

　　「對齁。我忘了。」頓了一下後，我說：「不上班，要幹嘛呢？」

　　『你真的是傻瓜！不上班，當然是去玩囉。』

　　決定好明天要去玩樂的地點，曉萱進臥室洗澡睡覺去了。

　　我看著客廳。好乾淨。這裡好久沒這麼乾淨了。

　　我很累、很想睡。從組裡聚餐結束到現在整理好屋子。真的很累、很想睡。

　　我從沙發上起來。卻只是站著不動。

　　我沒動，是因為我猶豫著該不該進臥室。

　　「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我苦笑。「忽然間跟曉萱同居了。」

　　我覺得現在進去臥室跟她睡在一張床上是很不自然的一件事。向來，我對那種不自然的事情就是迴避。迴避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不進去臥室。

　　但也不是離開屋子。我的選擇是：睡沙發。

　　儘管一身汗臭味，我依然沒進臥室洗澡，直接躺進沙發裡。

　　實在是很累、很想睡。幾乎在我躺入沙發的那一瞬間就睡著了。

※很累的，不只是我的生理；我的心理同樣累。